白夜沒來過,唐澤倒是熟門熟路,與老板寒暄了幾句,點了幾個熱鍋和麵,便尋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從早上開始,白夜就沒怎麽吃,一來是著實有點擔心薑滬生的安慰,二來是忙得團團轉沒時間吃。現在人閑下來,便覺得饑腸轆轆的,等老板上了菜,也顧不得其他,掰開一次性筷子,囫圇吃了起來。


    唐澤還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好像來吃飯,就隻是帶著她來吃,自己吃得反而很少。


    廚師的手藝不錯,白夜吃了一大海碗的牛肉麵,兩碟小菜吃了七七八八,等回過神兒看唐澤的時候,他已經扯了碗,眯著眼睛看著他。


    “你看我幹什麽?”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心裏把自己嘔了個半死。


    叫你吃,叫你吃,你怎麽不上天呢?


    唐澤笑眯了眼睛,突然伸出手。


    白夜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薄涼的指尖已經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笑容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幹,幹什麽?”


    “有東西。”


    轟!


    白夜感覺腦袋裏炸開了無數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在眼前晃來晃去。


    “什?什麽?”


    唐澤低下頭,垂落的劉侃遮住了眼簾,白夜愣愣的看著他聳動的肩膀,一時間還搞不清是怎麽回事兒,直到他低低的笑聲傳來,才想到,自己這是又被他給騙了。


    “唐澤,你這人真是……”話音未落,唐澤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傾身探過頭,緊抿的薄唇觸不及防的在她微微張開的櫻唇上點了一下。


    轟!


    轟!


    轟!


    剛剛發生了什麽?


    白夜不敢置信的看著罪魁禍首仿佛無事人一樣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那張殷紅飽滿的薄唇不經意的勾出一絲淺淺的弧度,笑得有些過分的妖嬈了。


    窗外的雪花輕輕敲打著透明的玻璃窗,行人匆匆而過,再過一串又一串的腳印。


    突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彼此的沉默,唐澤接起電話。


    白夜靜靜的聽著他將電話,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發白,直到掛了電話之後,她都能感覺得到他情緒的起伏,那隻拿著電話的手微微的發抖,按了兩次鎖屏的鍵子,屏幕才最終黯淡下來。


    “怎麽了?”她擔心的問,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唐澤搖了搖頭,他想他應該走的,可是看著對麵的姑娘,自己心裏惦念的姑娘,一股衝動就那麽湧上心頭,讓他突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勇氣。雖然這股勇氣還不足以讓他孤注一擲的去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但已經足矣讓他不能拒絕,一再靠近。


    “我的一位親近的長輩出了點事兒。”他啞著嗓子說道,白夜想,這個長輩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她很少看到他露出這種悲傷而無奈的表情。


    很真實,真實得讓人忍不住為他心疼。


    她微微歎了口氣兒,“我們要去看看他麽?”


    唐澤微微斂著眉,縮緊的心微微鬆了一下,這一刻,他其實是無比慶幸的,慶幸她用了“我們”二字,讓他如此狼狽的境地裏有了一種倚靠。


    他打起精神,微微笑了笑,“好。”


    唐澤開車到市醫院的時候,杜麗德已經進了手術室,杜夫人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本來挺富態的一個老太太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整個人呆呆的坐在哪兒,縮著身子,對著手術室的門不停的抹眼淚。


    杜麗德和夫人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當年唐澤還見過那個很有天分的大哥哥,可惜後來因著種種原因離開祖國,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唐澤匆匆跑到杜夫人身邊,彎下身子輕輕抱了抱她,“對不起,我來晚了。”


    杜夫人抬眼看了看他,摸了摸眼淚,“老杜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小唐啊,我這心裏怎麽就一點也不踏實呢?”杜夫人和杜麗德少年夫妻,一同風風雨雨了這麽多年,越是老了,感情越好,若是杜麗德真有個好歹,杜夫人怕也是要……


    唐澤不敢想下去,他輕輕拍了拍杜夫人的手,回頭看著白夜,“我去醫生那裏看看。你幫我看著阿姨一會兒。”


    白夜看他眼眶也有些發紅,便知道這位杜先生對他而言應該是位很重要的長輩,心中不免也敬重了幾分。她朝唐澤點了點頭,走過去坐在杜夫人旁邊,輕輕按了按她有些發涼的手,“阿姨,叔叔會沒事兒的,您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她輕輕的說,杜夫人抬頭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問,“你就是白夜吧,好孩子,我沒事。”


    白夜有些愣,沒想到對方會認得她。


    “小唐常常跟我們說起你,說你腦子好使,是個好警察。”杜夫人說道。


    白夜臉一紅,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杜夫人。一來她是不知道唐澤是怎麽說她的,二來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若說兩個人啥關係都沒有,剛剛那個吻還烙印在心裏,若說有什麽,又誰都沒有挑明,即便他跟她表白過,可自己到底是沒有勇氣去接受這段感情的。


    “杜叔叔他?”白夜趕緊把話題拉回來,看著手術室亮著的燈,心裏有些惴惴不安。


    杜夫人眼神暗了暗,“胃癌,不好治了。”


    白夜愣了愣,覺得身體一陣陣發涼,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麽,隻能伸手摟住杜夫人的肩,“沒事兒的,杜叔叔會沒事兒的。”


    杜夫人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哎,人還不是都有這一天,老杜幹了一輩子刑偵,抓了那麽多壞人,現在也夠本了。前幾年這病發了,還是小唐給安排去美國做的手術,現在複發了,估計也沒幾年活頭了。”老人家眼眶發紅,卻還是笑著,白夜看著心裏發酸,眼眶有些發熱。


    她吸了吸鼻子,別過頭,偷偷抹了下酸澀的眼眶。


    手術結束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幸好手術及時,人是保住了。


    白夜站在手術室外看著杜麗德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杜夫人和唐澤都圍了過去,心裏長長出了一口氣兒,一下子癱坐的走廊的長椅上,覺得短短一天好像經曆了好多好多。


    醫生護士帶著家屬匆匆回了病房,走廊裏一下子空了下來,沒有杜夫人,沒有唐澤,她就那麽安靜的坐在長椅上,突然覺得很疲憊,很想就這麽躺在這靜默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覺。


    “累了麽?”一瓶礦泉水遞過來,唐澤不知何時來到身前,眉眼含笑,目若春光。


    她笑了笑,接過水,“你怎麽沒陪著?”


    唐澤笑了笑,“我被阿姨趕出來了。”他彎下身子,尋了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身上帶著病房裏的消毒水味,並不難聞,反而讓人有種特別踏實的感覺。


    他就坐在她旁邊,頭頂的白熾燈發出柔和的光澤,打在他臉上,留下一層淡淡的光影。


    “那個,我先回去了。”她攏了攏毛呢大衣的領子,站起來,唐澤伸手抓住她的挎包,姿態竟然有了幾分幼稚。“陪我。”


    陪我!


    他說得很輕很淡,好像從來都是那麽堅強的人一下子垮了下來,連語氣都顯得多了幾分柔弱。心底的某一塊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她竟然愣在當場,一時間不知道作何答複。


    “陪我。”他再次說道,低斂著眉,仰麵看著頭頂的白熾燈,本就白皙的麵頰被燈光照得越發的白皙了,仿佛是一場透明的夢境。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去碰了碰他的眉心,溫溫的,沒有一碰就碎。


    她笑了笑,終是伸手拉開他的手,抽出包包,“我去買點吃的,你去陪陪阿姨。”


    唐澤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不會偷偷跑掉?”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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