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滬生快步走進客廳,小麥捂著口鼻站在冰箱門前,三個大抽屜都被拉開,血水滴滴答答的從抽屜邊緣滴到底板上。


    “老大,分屍,頭不見了。手法夠野蠻的,瞧瞧,這是拿斧子生生剁下來的。”小麥指著冰箱裏用塑料袋包裹著的一塊塊屍塊,斷肢上的缺口參差不齊,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經開始腐爛並散發出一股濃鬱的腐臭味。


    薑滬生吩咐小麥給局裏打電話,自己回到洗手間,果然見白夜臉色蒼白的蹲在角落裏,整個人顯得極其的狼狽。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去找下欒醫生,不少第一次出警的都去她哪裏坐坐,對你會有幫助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開槍射殺一個亡命徒,那種直麵死亡的震撼感讓他很長時間不敢摸槍,夜裏睡覺都夢見那人一臉是血的要自己償命。


    後來他在欒醫生那裏做了一個月的心理治療,漸漸的也開始了解刑警這一職業。它與任何行業都不同,它的特殊性在於它所接觸的都是人類心底的黑暗麵,包括人,事,物,而你所扮演的角色正是要將這些隱藏在黑暗裏的肮髒挖掘出來,並依照法律將之繩之於法,而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會產生各種突發狀況,包括生死。


    白夜自然不知道薑滬生在那一瞬間想了這麽多,她隻是茫然的看著他的背影,跟著他走出昏暗的樓道。


    銀灰色的馬自達行駛在泥濘的道路上,白夜卷縮在後座,通過後視鏡,她可以看見破敗的小區在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突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懼,好似這破敗而肮髒的小區裏時時刻刻都隱藏著一股黑色的力量,並想方設法的把這裏的人們吞噬。


    白夜在旅店的門口下車,黑色的車窗緩緩的降下來,薑滬生從裏麵探出頭,語言又止的看著她,好半天才道出一句,“過幾天我像局裏給你申請員工宿舍。”說完,車窗緩緩搖上,銀灰色的馬自達箭一樣衝進車流中。


    白夜看著馬自達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原來這個冷麵大胡子也有體貼的一麵。


    直到視線裏再也看不見薑滬生的車,她才轉身進了旅店。旅店的前台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玩手機。


    白夜的房間在二樓的走廊右側,這層樓一共有十個標準間和兩個通鋪間,就是一個屋子能睡五六個人的那種。


    白夜掏出鑰匙開了門,陽光從身後照進來,整個小房間裏充滿了一種怪異的感覺。是的,多麽的怪異?她出門時放在茶幾上的手表不見了,擱在床底下的行李箱被拉了出來,衣服散亂的堆積在床頭。


    被盜了。


    白夜連忙衝到行李箱前,伸手在裏麵的夾層摸了摸,果然,她唯一的一點積蓄也沒有了。


    白夜,你還能更倒黴一點麽?


    她頹然坐在床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一下子抽走了。


    大學畢業之後,她順利考入了警察係統,安生立命的隻想當好一個戶籍民警,捧著鐵飯碗工作到退休。


    半個月前她才剛剛還清了助學貸款,本來期望著從今以後終於可以存點小錢,以後再找個老實男人就好了。


    沒想到一紙調令,她被調進了刑偵科,還莫名其妙被房東趕走,陷在連唯一傍身的兩千多塊錢也被偷了,當真是窮得底掉了。


    她懊惱的翻了翻口袋,真好,就剩一百多塊了。


    白夜長長歎了一口氣,隻希望薑滬生口中的宿舍能快點下來,她好免於流浪街頭的厄運。


    正長籲短歎呢!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洗浴城的前台小王的。從洗浴城出來的時候,她留了個心眼,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小王,叫她想到什麽關於左春歡的一些事可以打電話給她。


    因為洗浴城多半是晚上營業,小王白天還是比較閑的,電話裏還可以聽見電腦裏播放韓劇的聲音。


    白夜挺了挺背,把手機湊近耳朵,“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小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想起來了,上個星期好像有個男人來找過她,但是她們吵架了,那男人在店裏把左春歡給打了。”


    白夜一聽,來勁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那男人是誰?是她男朋友麽?長得什麽樣?”


    “不知道,她沒說,隻說是老家的一個遠房親戚,至於為什麽打她,她也沒說。後來那人也沒來找過她了,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剛才有個客人來找左春歡做腳,我就閑聊了幾句,說左春歡死了,那人就問了些左春歡是不是有男朋友什麽的,我才想起好像有這麽回事,因為當時很多人都覺得那個打左春歡的男的就是她男朋友,所以他一問,我就想起來了,然後就給白警官你打電話了。”


    “剛才做左春歡做腳的那人長什麽樣?”白夜問道。


    “看不太清楚,穿了身黑色的夾克,高個子,帶著個棒球帽。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走的時候,我正好要去衛生間,衛生間就靠在大門口不遠,從玻璃門看出去,那人是騎著一輛紅色的山地車離開的。”


    是唐澤!


    他為什麽要找左春歡?他明明知道她已經死了。


    白夜躺在床上冥思了一會兒,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決定先去一趟洗浴城,然後再去找唐澤。


    過了下午四點,洗浴城的生意開始忙碌起來,白夜下了出租車,還沒進洗浴城,門口那輛火紅色的山地車就刺了她的眼。


    她匆匆走過去,看了看四下沒人,彎腰做了這輩子最缺德的一件事,把唐澤的山地車放氣了,前後輪都放了。


    看著氣米芯發出‘哧哧’的聲音,白夜心裏一陣陣快意。


    “我都不知道華陽市的警察這麽閑,下班有時間來洗浴城不說,還有給人自行車放氣兒的好習慣。”唐澤斜倚在一輛jeep旁,幽深的目光帶著冷意,壓低的帽簷遮了他半張臉,金屬般有質感的聲音像一條毒蛇,惡毒的竄進白夜的耳朵裏。


    白夜挺直的背一僵,臉上青白一片。


    人果然是不能做壞事的,這算不算是現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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