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棋亭。


    棋亭上大局已定。


    在亭子附近,有七八具死屍,死的當然都是費家的人。


    鐵鑄的亭子外,東、南、西,北,各有一人,竹笠覆臉,四色繽紛,正是上官族的高手。


    隻有亭子內沒有死人。


    而且還有活人。


    兩個活人。


    兩個活著的人,正在下棋。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坐著的人,似已坐了很久很久了,佝僂著背,皺著眉頭,連眼睛都快眸不開了,但他安然地坐在那裏,卻給人一種泰然如磐石的感覺。


    站著的人,隨隨便便地站著,一足踏於石凳,一手托頭,但給人一種蒼鬆臨風的傲然不拔的感覺。


    坐著的人右邊銀眉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是一枚鐵蒺藜嵌進去的痕跡;那是他當年與唐門第一高手唐堯舜格鬥的結果:那暗器打斷了他的眉運,但他卻是唐堯舜一生戰役中唯一的活口。


    可是他現在麵臨的是一盤殘局。


    殘棋。


    所有的活子被截殺。所有的退路被封死。所有的先機盡喪。所有的守勢塞絕。一個人如果到了這局棋的地步惟有跳下山去尋死。


    而他現在遇到的正是這樣子的棋局。


    他歎了一口氣。


    對方拾起了棋子,果然下了那一著。


    殺著。他已沒有生機。


    對方顯然也看出了這點,而且斷定了這點、他用手頂了頂頭上的竹簽,現出他縱錯刀疤猙獰的臉,仿佛也歎了一口氣道。


    “你沒有路了。”


    言下不勝惋惜。


    坐著的老人把雙手插進雙手衣袖裏,肩聳得老高,連聳了九次眉,終於舒出了一日白茫茫的煙氣,道。


    “我這棋局敗了。”


    站著的人就是上官族的“家長”上官望,他說:“你要自殺還是要我動手?”


    那坐著的人抬頭:“為什麽?”


    “原來你不懂?”上宮望殘酷地笑道:“在江湖上,敗了就等於死。”


    “哦。”坐著的人恍然道,“我的棋局雖然敗了,死的是棋子,不是我。”


    “我不能死。”這坐著的人眼中發出了淩厲的精光:“我沒有敗。”


    “因為我心裏還有生機。”


    坐著的人當然是費家老大費漁樵。


    上官望睬著他,目光卻生出了刀刃一般的寒芒,好像從未見過這個人似的。


    這時蕭秋水等恰好過了“鷂子翻身”,走上“博台”來。


    蕭秋水遙望見兩人下棋,就知道這兩人走力、內力都很了不起。


    “淇亭”裏的棋子奇大,而且是鐵鑄而成的,兩人居然隨隨便便。


    稀鬆平常地拎著下,一點都不以為意的樣子——這要非常功力。


    亭外死了那麽多人,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對、至少都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廝鬥搏殺,但兩人平心靜氣,淡然對奕——這也要非常定力。


    蕭秋水剛走過去,那幾人立即就動了。


    動得奇快無比——一下子,蕭秋水變成了那亭子。他們就似塞死那棋亭一般地截殺了蕭秋水的攻路或退路。


    現下蕭秋水隻有一條路一一跳下去。


    下麵是懸崖。連鷂子也飛不上來的深崖。


    所以跳下的路是死路。


    而蕭秋水目前隻有這條路。


    蕭秋水願不願走?


    上官望笑了:“你現在當然隻有一條路。”


    “退回去!”上官望目中精光閃動,“你打前鋒有功,我答應不半途向你出手。”


    蕭秋水搖首。


    上官望目中殺氣大現。一隻鳥雀,不知如何竟掠到這兒來,忽然沉下山崖去,隻在眾人眼中那麽一晃而過。


    “如果你守信諾,費家也不會有今天了。”蕭秋水說:“費兄伉儷,也不必做一對沒有臉目的夫婦了。”


    費士理、皇甫漩激動得全身發抖,正要上前,蕭秋水一把攔住。


    上官望的目光如刃,冷得就如一塊鐵砧:“他們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蕭秋水的目光橫掃了回去:就似一柄厲斧敲所在鐵砧上,星火四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上官望怒笑,刀疤縱橫的臉容有說不出的恐怖:“如果沒有藍風凰的指引,你哪裏找得到華山來?那你的朋友就死定了。藍鳳凰是柳隨風的人,柳五是李幫主的手下紅人——而我們也是‘權力幫’的支持者,你跟我們作對,有沒有考慮清楚這點?


    “我不必考慮。”蕭秋水正色道,“如果權力幫是利用我剔除費家,首先沒有得過我同意。”


    “我是不受人利用的。”蕭秋水斂一連幾個“你”字,驚恐無已,竟說不下去。


    費仇嘻嘻笑道:“那晚你恩將仇報,偷裘於我,我挨了一擊,未暈倒前使用這柄刀……”他拾起了那墨也似的黑刀,上官望目中驚懼之色更甚。


    “……連斬中你十數刀,你居然能掩臉逃生——這點連我也佩服你。”


    費漁樵這時突然開口:“上官望,你已經沒有希望了。”


    在上宮望的“四象陣勢”、“五行陣法”未破前,卻是誰也不敢說這句話。


    但是鬼使神差,就在上官望等五人注意力被蕭秋水所分散之際,造成了斷足的費仇一擊得手的機會,連誅兩人,使得上官望的陣式不能運行,再加上費士理、皇甫漩夫婦,以及蕭秋水、陳見鬼、秦風八、劉友等人的聯手,上官望是占盡了下鳳。


    這點費漁樵是清清楚楚的!沒有蕭秋水的出現,縱他早知老父親費仇匿伏桌下,但依然不可能如此急遽直下,順利得手的。


    但是他一開口,依然挑明了蕭秋水:“蕭少俠,現在費家與上官族己勢均力敵,你大可不管,誓與我們對敵。”


    上官望目光閃動:“蕭大俠,隻怕他們殺了狡兔,便妄毀了良弓——先助我鏟除他們,再救你的朋友,才是穩當。”


    蕭秋水耳濡目染,見聞兩家相互殘殺,實在不忍,忍不住道:“你們……兩家又是何苦……身列為‘天下三大奇門’,就算……


    就算……你們毀滅了另一家,何況還有……還有排名第一的‘慕容世家’啊!”


    上官族冷笑道,“慕容世家?權力幫會讓慕容世家得意兩年,那才是怪事!”


    蕭秋水心內一寒……陡想起李沉舟那空負大誌的眼神,與柳隨風淡若春水的眼神,仿佛驟然目瞳漲大。成了狂熾熱烈的眼神,如火團一般,焚燒過來……明明是熱切的,蕭秋水卻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費漁樵沉聲道:“蕭秋水……若兩家都不幫,請站到一邊去……


    待料理了上官族的人,再還你朋友,‘天下英雄令’的事,甭提了、至於死傷,就當我們咎由自取,不關你的事!”


    蕭秋水默然,上官望見蕭秋水兩方麵都不偏幫,總算也放下心頭大石。緩緩地取下腰間的一根短棒。


    費仇的笑容凍結在臉上那癡呆的眼光,這時看來更為呆癡!


    “這就是你的‘降魔杖’?”


    上官望發出一種近乎粘滯的聲音,而眼中發出魔幻一般的凶光:“不錯……這就是今日取你項上人頭的魔杖。”


    “哈哈哈……”費仇陡地暴笑起來:“墨刀對魔杖!費家墨刀對上官族魔杖……哈哈哈!今日可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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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上官望的杖頭“噗哧”一聲,猝然打出一蓮細如牛毛的飛針,噴向費仇腦門。


    費仇仍在笑。


    眼看針要襲到,他的墨刀驀然一遮。


    一柄墨刀,突然漲大,變得如一彎折扇般,把細針都吸了進去。


    但聞一聲慘呼,費士理撫腹栽倒。


    原來上宮望向費仇噴出飛針的同時,杖尾同時打出一枚無聲無息的白骨針,直打入費士理腹中,這一下聲東擊西,費士理果然著了道兒,連在一旁的蕭秋水,也估計不到對方作困獸之鬥,猶如此狠毒,一時搶救無及,費士理已臉色慘青,栽倒下去。


    隻聽皇甫漩哭喚道:“二哥……”


    蕭秋水隻覺一陣揪然,也不禁義憤填膺,就在這時,“哧、哧”兩聲,費漁桅向那紅衣人及藍衣人射出兩枚鐵棋!上官望與費仇已交手數招,兩人手中的奇異兵器更詭招殺招齊出。上官望返身吼道:“不要接棋!”


    紅、藍兩人,紛紛跳避,“轟”地一聲,棋子打空,竟炸了開來,那兩人在跳避中卻摘下了竹簽,呼地飛旋向費漁樵激轉了過去!


    原來竹簽邊沿,嵌滿藍汪汪的利刃,顯然塗有劇毒,費漁樵在炸藥煙霧中,竟似避不過去,身形歪曲,竟“刷、刷”二聲,為二帽沿切中!


    紅衣人日月雙輪一起,歡呼聲:“著了!”


    藍衣人臉色凝肅,一攔道:“不對……”


    就在這時,費漁樵如鬼魅一般,自兩人背後浮現,兩掌打出。


    但是這兩人反應也極快,居然在這千鈞一發間,竟沉人士中去,費漁樵臉色陡變,叱道:“居然在我麵前施‘遁土法’!”


    噗噗兩聲,雙掌竟直插下去!


    蕭秋水這時見這情景,驀然想起“落地生根”馬竟終——他也是這樣力擊士中,擊殺“千手人魔”屠滾的——現在他已逝去,他妻子歐陽珊一不知可好?


    但現下的血光,可淩厲十倍!


    費漁樵右手一抽,拔出來時,竟挖了一顆活生生的人心,連素來膽大的劉友,一睹之下,也幾乎昏倒。


    但費漁樵拔出另一隻手時,五指已被削斷——他痛得白了臉,就在這時,一道藍衣人影,破上而出,靈蛇般鑽入棋亭旁一株鬆樹幹去。


    費漁樵怒叱一聲。


    “藏木?”


    一揚手,那鬆樹就炸了開來,炸得四分五裂,成了碎片,爆射半空,一抹藍衣人影長降飛去。


    蕭秋水這才真正見識了武林三大奇門:“慕容、上官、費’;的奇門異術,就在這時,費漁樵宛若多長了一雙羽翼,長空飛起,截擊而去!


    “博台”那邊,也正打得激烈。


    倏然人影交錯,費仇突而彈起!


    這時藍衣人正掠過棋亭。


    費仇一柄墨刀,忽然變成了一支長矛。


    至於刀如何變成矛,則快如電光石火,無法瞧得清楚,一刹那,刀已變矛,矛已發出,穿入藍衣人腹腔!


    藍衣人慘嚎,墜下,腹部撞地,矛破背而出!


    鮮血也同時飛綻!


    費仇一舉殲殺藍衣人,但落下時,因僅有一足,身形跪跟,上官望的降魔杖尖,猝地噴出一索飛爪!


    飛爪抓住費仇胛骨,爪端係有一絲金索,上官望用力一抽,爪即深嵌入骨,用力把費仇扯了過來。


    可是費仇本來赤手空拳的雙手,忽然往腰問一插,即多了一副手套——嵌滿尖齒般利刃的黑色皮套,令人不寒而栗。


    他雖負傷,但仍;日鬥誌未消,要與上官望近身肉搏一一可是上官望手中降魔杖“喀登”一聲,竟彎折為三,成了一支三節棍,可近可遠,一回臂,已箍住費仇的咽喉!


    費仇即刻吐出了長舌,瞪凸了眼睛——可是他戴上皮套的雙手,也立即放到三節棍上。


    隻聽“咯嘯、咯哧”二聲,三節棍頭尾二節,竟被費仇的手剪斷!


    但是上官望立即放棄三節棍頭尾二節,反而抓住中節,由左至右,用力一抹,費仇的咽喉,立即如噴泉一般,“嗤”地噴出一抹血水來。


    原來第二節棍子的中央,嵌有鋼鋸般的犬齒,吐現棍沿,上官望如此一拉拔,登時要了費仇的命。


    費仇瞪露著眼珠子,捂住咽喉,搖搖欲墜——他與上官望死敵多年,終於還是喪在對方手下,自然不甘,但上官望為了對付他,也盡了全力,連手中武器也沒了,他“嘩呀”一聲跳了起來。


    蕭秋水在他眺起來之後,才發覺費漁樵在他的身後,用一種冷峻歹毒的眼神,冷冷地望著跳嚎起來的上官望。


    上官望眺起,落下,背靠亭柱,右手扶牆,將背貼牆,在場誰都可以嗅到一種焦味!


    “你……你……”


    費漁樵冷沉地道:“你完了。”


    上官望如虎咆哮般吼了一聲,嘶聲嘎道:“胡說!我……我還沒有死!”


    費漁樵凝視著他,奇怪的是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種哀傷。


    “但是卻快死了……”


    “不,不!”上官望仰天長曝,忽然語音一怔,“唆”地一聲,一柄墨色的刀尖,竟自他胸前凸露了出來!


    他驚詫不信地俯望胸前刀尖,聲音裏充滿了驚訝與不信:“我……我終於是……死在這把墨刀之下……”


    隻見在他背後拔出藍衣人腹中長予,再折合為刀,暗狙上官望的皇甫漩淒笑道:“不錯……你最終還是死於我們之手……”


    隻聽費漁樵發出一聲短促的斷喝道。


    “二嫂,快鬆手……”


    可惜已經遲了。


    上官望已經發動了。而且是全力發動。他瀕死的一擊,是何等莫可匹禦。皇甫漩飛出,落地,上官望尖呼,旋轉搶前,還待再擊,蕭秋水一攔,反擊,上官望稍退,砂石滾落,他變作一聲嘶吼,直墜入萬丈深崖。劉友抱住皇甫漩,皇甫漩已出氣多,人氣少,眼睛卻是亮的,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快送我到外子身邊去。”


    她爬到了費上理屍身前,慘笑著用手往他臉上一抹,“嘶”地址開了臉上的膜皮,現出了本來眉清目秀的臉來:“二哥,我們終於可以……終於可以真麵目示人了……”


    說完她也撕去臉上的膜皮,現出相當秀美的臉容,淒笑道:……大仇已報,這次可以……可以無愧於心了……可惜的是費家無後,皇甫家也沒有了複仇的人了……”


    說著揉撫著她丈夫的手掌,盍然逝去。可是她臨終的話,留給蕭秋水一個疑問——皇甫漩確屬昔日皇甫世家的後裔,難道皇甫高橋不是麽?


    蕭秋水目睹那千變萬化的墨刀與魔杖,詭秘莫測的異術,以及那慘烈的狀殺,心中如載了一塊鉛鐵般無比沉重。


    這名動武林的兩大家,現在落得兩敗俱傷——比兩敗俱傷更慘,簡直是玉石俱焚;上官族一流高千己死盡,費家一門卻隻剩費漁樵人,而且一隻手也形同殘廢。


    ——真的是要在互相殘殺,彼此鬥爭、吞噬、戮殺中才能生存下去嗎?


    蕭秋水等要離開“博台”時,邀約費漁樵一道下山。


    ——他左手被削,華山“鷂子翻身”處如此凶險,怕不能輕易過去。


    蕭秋水心中確如此臆測,所以邀費漁樵下山,費漁樵卻愴然拒絕。


    “我不下山了。費家完了,我就呆在這裏吧。”


    “家都沒有了,我下山,已沒有任何意義;你們自己下去吧。”


    “你們毋庸替我擔心,家父苟且愉生了這許多年,就是為了要手刃仇人,他要我把最後一戰引到‘博台’來,就是為了他獨腳不便於行,將上官望等誘來此處,令他難有退路,再拚死一擊。”


    “僥幸有蕭少俠在,使他們分神,家父才能連狙殺兩人,破了他們的陣勢;否則,哎,真不知能否複此大仇……”


    “家父謫居於此,己備多年幹糧,而且還有甬道通往山徑,諸位就此下山,到南峰去拯援同道吧,老夫留在這裏,諸位也毋需多勸……”


    “誘拿少俠的友人,以求‘大下英雄令’,並乞望朱大天王垂憐,是我短淺的眼光……幸而也沒傷了人命,至於你闖山救人,所殺之人。


    就算不經由你手,也必歿於上宮族之手,算是費家咎由自取,應有此報吧……”


    蕭秋水等一行四人,於是拜別了滄桑的費漁樵,再過“鷂子翻身”,接近了華山南峰。


    南峰係華山五峰中的最高峰。峰頂上有“仰天他”,終年不涸。


    池邊樓鑄了許多大字:“太華絕頂”“睨視群峰”,從峰頂俯瞰秦嶺。遠眺太白、太華、終南諸山,顯得如眾星捧月,無法與華嶽南峰那澎湃的氣魄相比齊。


    由南峰西下,便可以到“老君廟”。神話故事裏的孫悟空大鬧天宮,據說就是在這兒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被玉皇大帝派遣天神天將擒著,放進丹爐裏煉熬七七四十九天,金睛火眼的孫猴子卻闖了出來,連一根毫毛都沒有燒焦,上花果山做他的“齊天大聖”去了。


    而今在“太上老君廟”困的不再是孫悟空,而是這一群重義輕利的武林豪傑之士——梁鬥、孟相逢、孔別離、林公子、鄧玉平、唐肥、鐵星月、邱南顧、歐陽珊一等人。


    蕭秋水憑著費士理結他的鑰匙,一一開啟了機關,在交進英雄虎淚的歡呼聲中,解開了他們為“天下英雄令”所負上的枷鎖。


    梁鬥看見蕭秋水來了,隻靜靜他說了一句話:“你終於來了。”


    蕭秋水有跪拜衝動,因為梁鬥知道他一定來。


    梁鬥沒有看錯。


    他果然來了。


    鐵星月見蕭秋水出現,也講了一句話:“***兔崽子王八恙子媽拉巴於人娘賊格老子先人板板去***驢!”


    在旁的邱南顧不禁低聲問了一句:“你在罵蕭大哥?”


    鐵星月板著臉孔道:“不是。”


    邱南顧奇問:“那你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鐵星月粗著嗓子道:“我隻有在非常快樂時才說這些話!”他瞪住邱南顧道:“我現在非常快樂。”他越說火氣就越大:“如果你下在這裏聯噪,我更加快樂!”


    “更加決活一百倍!”


    他發出一聲大吼。


    旁的人都怔了下來,不知道這一對腦筋黏線的家夥又在做什麽?


    一路下華山,經長空棧道,懸空橫木,僅貼於山壁,驚險之情,尤勝老君黎溝、千尺幢、百丈同峽,甚至鷂子翻身都遠不及之。


    但是鐵星月、邱南顧可沒因著山路險絕而停止他們的嘴巴。


    “你可不可以停止你的說話?”邱南顧忽然很認真地問鐵星月。


    準料這卻惹起鐵星月長篇大話:“什麽?我為啥要切上嘴巴?我天生一張口,就是用來說話的,我說起後來滔滔不絕,流利乖巧,言不由衷,鞭辟入裏……有什麽不好,用得著你來管?你要我不開口,是不是妒嫉我有天生這樣的口才?不甘心我有這樣的辯才!”


    邱南顧光火了:“我妒嫉你?”


    鐵星月“哇哈”笑道:“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邱南顧怒道:“我叫你不要說話,又不是叫你閉口!”


    鐵星月更似抓到對方痛腳似地爆笑起來:“嘻嘻,哈哈,好啦,你投有語言的天分,偏來說話,你看你看,現在一說就錯啦……叫我不說話,不是等於叫我閉口?難道我不是用嘴巴說話,用腹語來說不成?就算我會腹語,那我嘴巴不用來說話,卻是用來做什麽用?放屁是吧?”


    邱南顧氣得截斷鐵星月的話:“對!你的嘴巴就是用來放屁的!”


    鐵星月怪眼一翻,用鼻子哼哼道:“嘿,嘿,你說我用嘴巴放屁,這下好啦,我練成絕世內功啦,居然把腹間瘋氣逼上喉頭,再舒放出來,這下我是一流高手啦,你哪是我的對手,當我徒孫都不如哩。”


    邱南顧也不知怎的,大概最近憋氣多,豪氣弱,居然一時辯駁不過鐵星月,氣得雙眼發綠,隻能氣呼呼地道:“閉……閉上你的狗嘴!”


    一時說不下去。


    鐵星月“哇哈”叫道:“看哪,看現在哪個先閉上狗嘴呀!”


    在旁的劉友頗看不過去,也接道:“喂,老鐵,人家罵你狗嘴,你可真個長不出象牙來。”


    鐵星月冷笑道:“我人長狗嘴,可不得了哩,是讚美哇,我的易容術真高明,別人是男扮女裝,或者少充老樣,我卻是化裝成一條狗一更不簡單的是,我隻化裝了最難化裝的部分:狗嘴巴!”


    瘋女無可奈何,啐罵道:“看你,口沫橫飛,齜牙露齒,真像條狗!”


    鐵星月一招回擊道:“你呢?嘿,眼睛小小,像雞眼一樣,一排哨牙,好像要刨西瓜。”


    瘋女一時為之氣極:“你……你……”你不出話來,鐵星月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眉開眼笑道:“怎樣,想罵架?找我老鐵,簡直有限不識……什麽山,哦,那個什麽著名的山……”


    那邊的“閻王伸腿”秦風八也看不過眼,趁*去,那兒是歐陽珊一的*父“散花天女”連菊劍寓邸之處。


    ——敢情對唐方的懷念,也如歐陽姊的懷抱,不管人在不在,那情感都可以大到無所不在吧。


    ——毋論走到千山萬水,仰望千重萬嶂,但心底的那條小徑還是往那欲位無淚的深念中行去。


    唉。


    蕭秋水心裏不禁暗暗自歎。


    梁鬥那飽經風霜並未變俗而變得明亮含憂的眼神又清澈了起來,笑道:“也許……也許等江湖風波險惡平定後,二弟……該到川中去一趟。”


    蕭秋水有些靦腆,但他真摯他說:“要去的,一定要去的!”為了這句話,為了要實踐這句話,蕭秋水日後果真做到了。


    可是付出了代價。很大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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