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件事情越描越亂是什麽感覺?


    陳慶之隻覺得頭都要大了,他恨不得再跟孫穎達打上一架也好過此時的尷尬。


    陳慶之越是一遍遍跟柳破虜強調事情並非是他想的那樣,柳破虜就愈發覺得陳慶之是在欲蓋彌彰,反倒是更加堅信了陳慶之口中那位女子一定就是柳依依,當即決定擇日就要為二人說婚。


    “師傅,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不是要和三妹在一起”。


    “那好,你就當著我的麵發誓,對依依沒有半點心思隻拿她當自己妹妹,你若說出口我便信了你”。


    陳慶之正欲開口卻終究是沉默了下來,柳破虜見他這樣子當即大笑一聲走出石室,隻留下陳慶之緊縮眉頭愣在原地。


    他明明是想說出口的,更何況柳依依本來與他就是義結金蘭的關係也並非他胡言亂語,他一直想著的女子明明是江雨禾,可話到了嘴邊他卻是說不出來了。


    他的腦海裏一次次地浮現出那道鵝黃色的纖細身影,從洪湖到江陵再到黃山,從最開始的萍水相逢到如今的兄妹相處,在不經意間柳依依已經陪他走過來一段長長的路,盡管在這條長路上他一直更多關注的是江雨禾。


    他毫不懷疑自己是喜歡江雨禾的,喜歡她的俏麗可愛,喜歡她的敢愛敢恨,喜歡她毫不矯揉造作的樣子...,尤其當他知道江雨禾是為了自己才孤身犯險去阻擊白羽的,那份原本藏匿著朦朧的愛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充斥在他的心中,所以他心中所念所想的姑娘那時隻有江雨禾一人。


    可等到從江陵到黃山的這一路上,柳依依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事無巨細地打點著自己的起居,更是毫無怨言地陪伴著自己,哪怕自己已經被半壁江湖所通緝,哪怕這會讓她最在意的家族惹上麻煩她也毫不在乎。


    最初他隻是感激柳依依,感激她的一路相隨,但他對於這個名門望族出身的大小姐仍然有著幾分誤解,他覺得柳依依太過懦弱、陷入一紙婚約不得自由,但後來他才發現,其實柳依依心地無比善良而又勇敢,她可以為了柳家的安穩和延續舍棄自己的自由,但卻能夠心懷黎民百姓,時刻不忘那份濟世救民、除暴安良的俠義之心。


    也是在她的影響下,陳慶之才第一次對自己一心追求的江湖逍遙有所動搖,也是在柳依依的引導下,他才明白了江湖中人對蒼生百姓該有的擔當。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陳慶之也並非傻子,他早就能感受到柳依依對自己的那份關愛,誠然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就算再冰冷的石頭也被柳依依的溫柔所捂化了,陳慶之亦不例外。


    所以他提出與柳依依義結金蘭以兄妹相處,其實便是為了用兄妹之交來遏製這份暗暗滋生的感情。


    可當他看到柳依依在山下那一聲聲哭泣時,那份感情又開始了悸動,等到那一日撞見柳依依沐浴時的香煙再到柳破虜陰差陽錯的一問,那層窗戶紙終於來到了一點就破的境地。


    一個是明媚俏麗、古靈精怪、敢愛敢恨;一個是落落大方、溫柔淑德、善良勇敢,那一抹紅衣和那一道鵝黃交織著湧現在陳慶之的腦海裏,誠然江雨禾的身影占據著他大半的心思,但柳依依已經無可避免地闖進了他的心中,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了。


    所以他無法昧著良心對柳破虜說出隻拿柳依依當妹妹的話,就如同此刻他亂作一團的心緒一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


    ...


    一夜便在這紛亂繁雜的思緒中悄然度過。


    陳慶之輾轉反側終究是越想越陷入兩難境地,他自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可該斷哪頭呢?


    江雨禾為了他生死未卜,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斷開這份感情,可如今柳破虜將他和柳依依關係挑開,他也不忍心對柳依依絕情拒絕,隻可歎一情難分,無可奈何。


    翌日一早,正當陳慶之渾渾噩噩仍在煩惱時,忽然聽的外頭一陣急促而來的腳步聲,不由得起身向外看去,卻發現兩道身影齊齊快步而來,正是耿壯和柳稹二人。


    陳慶之見柳稹一臉著急卻是暗含喜色,耿壯則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不明所以的陳慶之趕忙迎了出去喊道:“這一大早你們不歇著,怎麽都跑我這來了”。


    柳稹二人聞言頓足抬頭一看,卻聽柳稹發出一陣爽朗笑聲道:“天大的喜事都要來了,我這當哥哥的還歇什麽?”。


    陳慶之聞言皺了皺眉看向二人問道:“什麽喜事?”。


    “少爺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半路遇到柳公子,他就一口一個「有喜事了」,我問他也不說就說找到少爺就知道了,我就跟過來了”耿壯摸了摸腦袋說道。


    “陳少俠,這喜事難不成你還要裝作不知道?”柳稹不由看著陳慶之笑了起來。


    “啊?什麽...我不知道啊...”陳慶之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可又不敢確認。


    “好好好,沒想到頂天立地的陳少俠還有臉皮薄的時候嗬嗬”柳稹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又笑著說道:“你不知道沒關係,你現在快跟我去聚義廳,到了就知道是什麽喜事了哈哈”。


    “聚義廳?”陳慶之一怔,這聚義廳是昨日幾人商討過成立聚義盟後,柳稹帶頭講原本柳家議事用的“正道堂”改為了聚義盟的議事大廳,並且改名為“聚義廳”的,沒想到剛剛改完名字就要派上用場了。


    “柳公子...我能不能不去啊”陳慶之心中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那怎麽能行,此事你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大家一大早都在等你了,你要是不去那可不行”柳稹急忙擺手道。


    “我...”陳慶之無奈地輕歎一聲後隻好點了點頭便隨著柳稹往光明頂而去。


    約莫半晌功夫後,三人來到光明頂上,半月過去,原本殘破不堪的光明頂在眾人努力下倒也重建了往日三分氣象,雖然依舊顯得空曠,但已經幹淨整齊了不少。


    沿著山路一路往上,穿過十幾間房舍後三人便看到了那座居中而立的“聚義廳”,一眼看去此時的大廳裏已經密密麻麻圍滿了人。


    陳慶之心中歎息一聲,邁著步子走上前去,隻見賀仙翁、莫不語等人紛紛麵帶笑意地看著自己,等到他走到大廳中央,便看到柳破虜正坐在上麵象征盟主的位子上,而一旁的柳依依已經麵如桃花、紅雲滿麵了。


    “弟子見過師傅”陳慶之上前說道。話音一落,卻見柳稹等人紛紛排列有序地立在他身後,對著陳慶之恭恭敬敬地喝道:“恭迎副盟主!”。


    ...


    陳慶之聞言一怔,不由回身一看,此時柳家和各門各派的精英都麵帶敬意地看著自己,那眼神中的尊敬、期盼和欣喜溢於言表,毫不半點虛假之情。


    “大家快快請起,咱們聚義盟來者都是兄弟,不搞這一套”陳慶之趕忙上前對眾人抱拳道。


    眾人聞言心中一喜,紛紛對著陳慶之抱拳道謝然後起身,陳慶之看在眼中心中不由一陣激動,誠然他曾抗拒做這個副盟主,但此刻看到這些俠義之士能夠因自己而聚在一起,心中也是免不了高興。


    “好了,既然副盟主也來了,老夫就說說今天的這兩件喜事”柳破虜緩緩起身朗聲說道。


    “這第一件嘛,便是慶之已經答應了做這個副盟主,這對咱們聚義盟來說是天大的好事,老夫平生不愛拖泥帶水,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大家夥都在,咱們今天就當著天地起誓,歃血為盟如何?”。


    柳破虜的聲音一落,莫不語當即大聲附和道:“莫某也是此意啊,咱們聚義盟做事不講究那些彎彎繞繞,反正大家都已經同意,今天就正式成立咱們聚義盟然後昭告天下!”。


    “我也同意!現在柳家、藥王宗和荊楚各派都在這,陳少俠更是答應了做咱們副盟主,柳大哥也是已經痊愈,我看就在今天吧”賀仙翁也是笑著道。


    “我們也同意!”


    “今天就歃血為盟!”


    ...


    一聲聲呼喊聲響徹山巔,陳慶之聞聲心中也是激動不已,一股豪情壯誌也是油然而生,不過一絲憂慮也隨之而生,按著賀仙翁的話顯然眾人還不知道柳破虜已經生命垂危的事情,若是等到後麵被眾人知道,隻怕就要人心搖動了,到那時,也是自己這個副盟主要有所作為的時候了。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了解一些煩心事,比如關於江雨禾的事情。


    隨著眾人紛紛答應,不一會眾人便紛紛走出大廳來到外麵,隻見柳稹早就準備好了鼎爐焚香,眾人齊刷刷站好,為首兩人自然便是柳破虜和陳慶之。


    待到柳稹派人拿來了幾壇美酒,又給眾人紛紛倒了一碗,滿滿當當幾百號人站在光明頂,對著焚香爐鼎紛紛咬破手指,然後將鮮血擠到了那碗美酒中,霎時間一抹鮮紅血色在碗中散開。


    “今日我等戮力同心、歃血為盟,共建聚義盟乃為江湖兒女留一片淨土,是為聚齊天下俠義之士,是為伏魔衛道、匡扶正義,也是為江湖人不忘情義二字,勿忘本心,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柳破虜渾厚的聲音在眾人耳畔回響。


    話音一落,隻見眾人紛紛將手中血酒一飲而下然後又“哐當”摔在地上,一聲聲清脆聲疊起此起彼伏,滿腔熱血便在此刻扶搖而上了。


    “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


    激蕩的聲音一遍遍回響著,眾人笑著將酒斟滿,將一身豪情和誓言都融入了一碗碗的酒中,正所謂“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當如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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