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二年十月初五,秋意正濃。


    這一日黃山光明頂上接連傳出一條條震撼世人的消息。


    有少俠陳慶之一劍斬殺驚鴻一槍呂不凡、再以一己之力擊敗茅山孫穎達令人震驚。


    但更令世人為之口口相傳的,還是久不出手的老英雄柳破虜在光明頂一指破甲三千六的傳聞。


    這一日後,江湖上再無“廉頗老矣”的聲音,隻留英雄二字傳唱世間。


    而正是這樣一老一新兩人的故事,也更彰顯著這座江湖的洶湧。


    老一輩的宗師依舊傲視天地,新一代的後起之秀也是耀眼奪目,隨著柳破虜關於“江湖”二字的闡釋流傳出去,仿佛一夜間,這座被亂石人心弄的死氣沉沉的江湖又重新活了過來。


    江湖自在人心,人心不死,江湖不散。


    也是這一日開始,黃山柳家徹底站到了與正一教為首的三大派的對麵,原因自然是因為陳慶之,更主要的是柳家甚至因此得罪了當朝皇室。


    柳破虜一指破甲三千六的神跡出現後,任憑禦林軍再驍勇善戰也都嚇破了膽,留下百餘人匆匆逃回來京畿大營,茅山三老各自不發一言,杜光祿二人隻是靜悄悄地帶著斷臂的孫穎達返回了茅山,一夕之間這座秀美山峰重歸寧靜。


    隻是除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柳天豪,最終被柳家按著家法斬首來告慰亡魂。


    不過雖然柳家此次一舉擊潰白龍寨、正一教和禦林軍威震天下,令無數人再不敢小覷柳家,但同樣有不少柳家的仇家正等著看柳家的慘劇,畢竟江湖爭鬥還好說,得罪了朝堂,隻怕當年怒江盟的悲劇又要重新上演。


    隻是時間一晃便過去了半月,別說朝廷大軍大舉而來,就連點聲音也沒有傳出,一時間不由流言四起,大抵意思都在說柳破虜天人之境的表現,就連朝廷也不由忌憚起來不敢輕舉妄動。


    或許柳破虜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指之威更加令無數江湖兒女信心倍增,紛紛默念著那句“江湖人一怒,可怒上青雲,如同天人”奉為畢生所求的目標。


    後人有雲“淩虛一指破開江湖枷鎖,更為武人證道!”。


    但隻有少數人知道朝廷按兵不動的真正原因,正一教掌教陶弘景自然是其中一人。


    茅山,元符萬寧宮。


    大殿房門緊閉,裏麵隻有四道身影盤坐在一起,其中三人正是陶弘景、杜光祿和陸冠辰,三人將孫穎達圍在中間,一道道真氣從掌間傳出輸送到了孫穎達身上。


    孫穎達那一日不僅被陳慶之一劍斬斷右臂,更是急火攻心受到了嚴重的內傷,好在陶弘景三人內功深厚,連日為其療傷便也沒了性命之憂。


    “呼~”許久陶弘景三人收掌吐氣而出,一陣白氣從四人身上緩緩四散。


    “師兄感覺如何了?”杜光祿對孫穎達問道。


    孫穎達緩緩睜眼,隻是那眼眸中已經不見往日的犀利,反倒是多了幾分哀怨。


    “好多了,應該死不了了”孫穎達自嘲似的一笑接著看向陶弘景道:“掌教事務繁忙還要為我療傷真是過意不去,隻怪我學藝不精不僅沒完成掌教的任務還差點丟了性命,可笑啊可笑!”。


    “師兄好好休息,無需再想這些煩心事了”陶弘景淡然回到道。


    “嗬嗬,我終究比不上掌教你啊,敗在一個小兒手裏,此事如何能不想呢?”。


    “師兄,勝敗乃常事,你我修道之人當以平常心處之才對,修身養性方為正道”陸冠辰心直口快當即說道,以至於沒看到一旁杜光祿的眼神提醒。


    孫穎達聞言一怔旋即又是長歎一聲:“我一直自付是咱們四人中數一數二之人,但其實我知道,輪武功修為我不如通明、論處事沉穩我一輩子不是光祿那樣的人,若是論修道論心其實我也不如小師弟你,可笑我還一直看輕小師弟你,不過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如今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就算我不承認別人也知道我孫穎達已經是個殘廢了,嗬嗬當真是可笑啊”。


    陸冠辰三人頓時聞言一怔,他們四人自幼便相識,孫穎達還是頭一回自認不如人的,意外的同時三人心中也是一陣唏噓,如此看來在黃山斷臂的經曆讓心性高傲的孫穎達真心感到了頹敗。


    “師兄...“陸冠辰想要開口卻被孫穎達攔了下來。


    ”好了,別說廢話了,現在我性命已經無憂,掌教你也不用再等著了,可以對我處罰了”。


    “掌教師兄!孫師兄他也是有苦衷的...”聽到孫穎達的話杜光祿立刻對一旁的陶弘景道。


    陶弘景卻是搖頭一笑問道:“孫師兄,你都斷了一臂,你還有何讓我處罰的呢?”。


    “掌教不用可憐我,我背著掌教你們偷上龍虎山學到了大黃庭,掌教就不想說點什麽嘛”。


    大殿內忽然一陣寂靜,杜光祿三人齊齊看向陶弘景,他們也知道孫穎達修成大黃庭的事此番暴露就必須有一個了結,畢竟龍虎山和茅山如今勢如水火,孫穎達此舉明顯屬於投誠作為了。


    隻是他們沒想到陶弘景一直沒用開口問過此事,更沒想到孫穎達竟然主動提了出來。


    “師兄既然修成了大黃庭,那便是好事,大黃庭修自身之氣,如此一來師兄就算斷了一臂實力也非同小可了”陶弘景卻是麵不改色地說道。


    孫穎達瞳孔微縮露出一絲驚異道:“掌教~那可是龍虎山的大黃庭,你不怪我背叛師門嘛,你真不問點什麽?”。


    “嗬嗬,龍虎山難道不是我正一教的嘛“陶弘景輕笑一聲頓了頓看著三人驚異眼神繼續道:“既然龍虎山也算咱們正一教的山門,學一門大黃庭有何不可?摒棄山門罅隙、一視同仁不正是師傅留給咱們的使命嘛,師兄以茅山長老身份修成大黃庭,正應了師傅的遺願呢”。


    “若我茅山人人都會大黃庭,龍虎山人人皆會上清經,那才好呢”陶弘景眼角露出一絲憧憬。


    “師兄之氣度,當真不凡!”杜光祿聞言一喜說道。


    孫穎達癡癡地愣在那裏許久呢喃道:“可...我是...”。


    “我知道,龍虎山天師府那些人要師兄學會大黃庭後找機會用大黃庭擊敗我,然後執掌茅山並且尊龍虎山為山門之首,這我早都知道了”陶弘景打斷了孫穎達道。


    “你!你早都知道了?那你為何就放任我?是...是覺得就算我有大黃庭也絕非你的對手?”孫穎達驚異道。


    陶弘景再一輕笑道:“師兄大黃庭剛剛修成尚未大成,若是練到大成加上茅山的上清經,同時修內外雙氣我怎會是對手?”。


    說著陶弘景緩緩起身又說道:“隻不過若到了那時...我輸了又如何,龍虎山視我為大敵,我倒是也想學大黃庭可他們斷然不會教我的,但是師兄不同,就算師兄贏了我也定會知曉龍虎山大黃庭與茅山上清經合則才會雙贏,到那時兩座山門合二為一便會更加容易了,而且我更相信即便換師兄執掌茅山,也定不會被人隨意拿捏而會繼續完成師傅的遺願,對吧師兄?”


    陶弘景此時笑得格外和睦,孫穎達看在眼中心中卻是響起一道驚雷,炸裂了自己固守數十年的偏見。


    “通明...師兄錯了~“沉默許久,孫穎達雙眼泛紅起身作揖道:“師傅說的對,隻有你才是最適合做掌教的那個人,這麽多年是我錯了,從今日起,我保證絕無二心!”。


    杜光祿與陸冠辰見狀也是舒心一笑,沒想到一場厄難倒成了打破孫穎達與陶弘景之間心結的契機。


    “師兄無須多言了,一切皆在心中,隻不過你此番受傷過重,還是安心靜養一段時日吧”陶弘景緩緩說道。


    “掌教,說到這我倒有個問題,為何最近陛下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有,禦林軍丟了這麽大的臉按著陛下的脾氣,非得把黃山掀翻過來才對啊,難不成...陛下真怕了那柳破虜?”杜光祿見此間無事便忙問出了心中疑問。


    “師兄前幾日不是奉旨入宮了,不知可有什麽消息?”陸冠辰也問道。


    陶弘景臉上露出一絲正色輕歎一聲道:“柳破虜在光明頂的那一下,的確已經是非人之力了,說他立於當今武道魁首也不誇張,但若以為這樣就會讓咱們陛下懼怕那就是大錯特錯了,隻是...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啊”。


    “師兄何意?”杜光祿追問道。


    “禦林軍按道理來說非緊要關頭不得出京畿四周,隻不過咱們陛下做的反常舉動多了大家都習以為常,若是禦林軍剿匪成功也就罷了,可數千禦林軍長途跋涉竟然慘敗而歸,這無異於打了陛下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可也給了一些人抨擊陛下的把柄“。


    ”前不久,一封由江南名士沈修文寫的問罪書隱約流傳出來,而據我所知,雍州刺史蕭衍更是要借禦林軍這件事做文章,要控訴咱們陛下任意妄為、將禦林軍視為兒戲,更是貪贓軍費導致禦林軍軟弱無力練江湖匪寇都不如,你們說若是被他和沈修文這樣大肆宣揚下去,遲早全天下都會站在他們那邊,到時候便是他們可以順勢起兵的時候了”。


    “雍州刺史?他真要造反啊...所以陛下就是因為他才不敢再動兵圍剿黃山了嗎?”杜光祿思忖道。


    “正是如此,據我所知蕭衍和沈修文預謀已久,朝中流言四起都說皇室不是蕭衍的對手,這樣的情況下陛下哪敢還把人派去管什麽黃山,早就召集部隊準備一場惡戰了”。


    “那陛下叫師兄過去是?”杜光祿又問道。


    “江湖事江湖了,陛下管不了可柳家的事陛下不會忘了的,所以陛下讓我們聯係巴蜀劍派、怒江盟等派找機會滅了柳家...”陶弘景頓了頓繼續道:“隻不過...陛下還有那個茹法珍都提醒了我,柳家的事倒是不急,當務之急還是找到傳國玉璽...”。


    “哎,可如今江雨禾那丫頭連人都找不到,咱們該如何找流雲劍呢?”孫穎達此時也忍不住抱怨道。


    “嗬嗬,你們去了黃山一趟有所不知,也許不是我們找他,是他來找我們了!”。


    “江湖,已經要變天了...”。


    陶弘景一向波瀾不驚的眼神陡然間淩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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