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輕劍快馬、仗義江湖,卻是一曲悲歌、斷人愁腸,七俠情義今猶在,人間自有好男兒”。


    陳慶之三人過了許久才平複好了心情,不管七俠如何變成了“棲霞”,種在骨血裏的英雄氣概永遠也不會消失。一番惆悵中三人和村民一起埋葬了董浩等龍威鏢局的鏢師,也將那匹忠心護主的烈馬“白龍”與董浩合葬在了一起。


    隨後三人從官兵身上搜出錢財分給了被抓的村民,正準備護送他們回去時,不料村民們早都嚇破了膽,畢竟這麽多官兵死在郊外,這些村民生怕官府會怪罪下來,於是村民一番合計便打算變賣了牲畜換取錢財,然後再逃去北方了。


    陳慶之三人無可奈何,他們無法護住村民一輩子,也隻好又送了銀兩首飾便與村民告別了,這一番折騰下來,日漸西沉,這片平原上自此多了幾座孤墳,一如這亙古矗立的丘陵一般,注視著天地蒼茫,多年後不太會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隻有那份情義留在了活著的人心中。


    登上馬車望著身後對他們鞠躬告別卻從此背井離鄉的村民們,即便木訥的耿壯也是鼻頭一酸道:“目無王法的人逍遙自在,安分守己的人卻要無家可歸,這什麽世道!”。


    “亂世本就有許多流離失所,隻是我們先前在江南過得太安穩了”陳慶之輕聲歎息道。


    “我小時候也常常覺得世道安穩並沒有爺爺口中說的那樣不堪”柳依依思忖著說道:“後來爺爺便帶著我去看那些因戰亂流離失所的災民,他們一路上饑寒交迫、背井離鄉,還要提防地主豪紳的迫害,我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的苦難之人”。


    “我柳家弟子以除魔衛道為家訓,便是要護佑百姓得一方安寧,咱們江湖兒女學習武藝不應恃強淩弱,而是應該有所擔當,有所作為,去努力還他一個世道公允!”柳依依望著那遠去的村民擲地有聲地說著。


    陳慶之和耿壯不由齊刷刷看向她,竟然覺得第一天認識柳依依一樣,而柳依依被二人看得臉紅便說道:“這話我自幼聽爺爺說,剛剛突然覺得情致所動就學了起來”。


    “你爺爺說的在理,習武之人當懲強扶弱,這話我爹也說過”耿壯聽了不由說道。


    陳慶之兀自點了點頭,隻是心中暗道:“三妹看起來隻是一個弱女子卻也懂得匡扶正義,董浩大哥武功雖然不高,但也懂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與他們相比我的武功也許好上不少,雖然也做了一些好事,但我想的更多卻是江湖的自在逍遙,現在還因為害怕命運躲來躲去,真是空有一身武藝了”。


    柳依依見陳慶之陷入沉思不由問道:“二哥你在想什麽呢?”。


    陳慶之聞言緩過神來說道:“我隻是聽了三妹的話如夢方醒,武功高低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成就,而是應該看他用武功做多少善事,能不能一心為了百姓,我以前總是想逃避一些責任,不願和亂世紛爭有所牽連,但現在想想,世道如此不堪,我又怎能獨善其身?”。  “二哥俠肝義膽,本就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了,人無完人,誰還沒有想逃避的東西呢,二哥不用自責”柳依依說著說著語氣卻漸漸哀怨,仿佛那後半句話也是在說著自己。


    陳慶之苦笑一聲,這其中緣故隻有他自己清楚不說也罷,隻是覺得既然想通了便有感而發:“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還是金老說的對啊”。


    柳依依和耿壯聞言都是一怔,柳依依當即問道:“二哥金老是誰?此話說的字字珠璣,短短八個字卻說盡了江湖俠義,當真厲害”。


    “這話確實說的好”耿壯不會多言隻是一味叫好。


    “額...金老吧,是一個很遠的地方的老人,我也是偶然聽過的,他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會講故事,他故事裏的人物都是這般為國為民的俠義之輩,我之所以習武就是受到他故事的影響呢”陳慶之想了想說道。


    “講故事?那他是個說書人咯”柳依依思忖道:“雖然沒聽過他,但是聽二哥說我倒是有些神往了,不知他講過什麽故事,二哥不妨說來聽聽?”。


    陳慶之猶豫了一會,想著金老的書都穿插在曆史中,要是說多了恐怕亂了曆史,可是看著柳依依赤誠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拒絕,便想了想開始講起《笑傲江湖》的故事,畢竟這本書並沒有具體的年代背景。


    陳慶之前世便十分熱衷金庸武俠小說,對其中的劇情人物爛熟於心,此時講起來也是滔滔不絕,不知不覺日頭漸漸昏暗,直說的陳慶之口幹舌燥忍不住灌了一口酒才停下道:“這便是金老的一則故事了,後來那令狐衝與任盈盈終於知音共賞,結為伉儷,從此笑傲江湖”。


    陳慶之話音一落,聽得津津有味的耿壯和柳依依都是悵然若失一般,從未接觸過如此跌宕起伏故事的二人被其中的故事深深吸引久久無法自拔,耿壯一邊趕車一邊不由說道:“這【辟邪劍譜】真是個害人精,害得這些人一個個人不讓鬼不鬼的;嶽不群這些人也算不得好漢,跟那個白羽一樣都是小人”。


    “令狐衝才是男兒該有的樣子,隻是可惜他的小師妹嶽靈珊嫁錯了人,差點辜負了令狐衝的好意”柳依依有感而發,隻是另有一句話沒說出來藏在心裏:“這故事裏的任盈盈也是魔教女子,原來這好男兒都喜歡她們這樣的嘛”。


    陳慶之自然不知道柳依依的心思,隻是覺得自己穿越千年說書金庸實在是奇妙而又暢快,當即又喝了幾口老酒。


    日暮西下,大地漸漸一片漆黑,三人將馬車趕到一處土地廟,耿壯撿了些幹柴生了火,又順手摘了些果子配上白天在棲霞鎮準備的幹牛肉,三人圍成一團吃了起來,此時柳依依才忽然想起董浩去世的時候將一封書信交給了陳慶之,隻是當時幾人陷入悲痛之中無暇顧及,後來又安葬眾人差點忽略了這事。


    “二哥,你快看看董大哥留下的書信是什麽?”柳依依連忙說道。


    陳慶之趕忙從懷裏掏出那封書信,那書信外麵沾染著董浩的鮮血,隻是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書信外麵包著一層牛皮紙擋住了鮮血。


    “董大哥臨終前留下的東西,想來一定十分重要”柳依依說道。


    陳慶之點了點頭,打開以後發現裏麵才是一封書信,三人湊上去借著火光一看,卻發現信封上大大寫著“龍威鏢局送往襄陽刺史府”幾個大字。


    “看來這封信就是董大哥他們壓的鏢了,都說鏢局最看重信用,董大哥到死都沒忘了這封信,真是一諾千金”柳依依感慨道。


    “這襄陽刺史是誰啊?”耿壯問道。


    一旁的陳慶之歎了口氣道:“襄陽乃雍州首府,所以這刺史便是雍州刺史蕭衍了”,說著心中暗歎一聲:“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難不成我非要去見這蕭衍不成?”。


    “董大哥臨終時說的‘拜托’,想來應該是拜托咱們將這封信用給刺史蕭衍吧”柳依依思忖道:“臨終之托不可違背,看來咱們還得去一趟襄陽了”。


    陳慶之稍微一愣,隨即想到自己既然已經想通身在亂世,江湖兒女並非隻為快意瀟灑而是要為了蒼生考慮,那這莫須有的命運又有何懼,不妨去直麵打破這心魔,更何況董浩臨終囑托,他又如何能推脫呢?


    “二哥?”柳依依看著發呆的陳慶之問道。


    “嗯,就按三妹說的,咱們替董大哥完成這未完成的鏢,不過蕭衍為人城府極深,咱們需要多加小心”陳慶之不再猶豫說道。


    “少爺,你咋知道蕭衍為人的,你認識他嗎?”耿壯疑惑道。


    陳慶之看著耿壯眼神,耿壯為人憨厚老實,他不願耿壯被這些玩弄人心的權術所玷汙於是想了想並沒有說出蕭衍就是沈叔達的真相,而是隨口說道:“那些當官的不都是那樣,他都是刺史了還不比蕭潁冑更厲害”。


    耿壯聞言點了點頭,柳依依在江左居中對於蕭衍拉陳慶之下水的事情一清二楚,隻是看著陳慶之不想多提便也不多嘴,隻是她忽然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那個信封然後道:“二哥你看著信封的火漆,上麵的標誌是不是有些眼熟”。


    陳慶之和耿壯聞言都是低頭看了過去,那紅色火漆上果然印刻著淡淡的一個花紋圖案,陳慶之想了又想忽然記起那一日在江陵城,他們幾人隨著南康王蕭寶融第一次去西中郎府,後來去偷聽王天虎和蕭潁冑的對麵,那門窗之上便雕刻著這花紋圖案。


    “這是荊州西中郎府的標誌。原來送信的人竟然是西中郎府的,難不成是蕭潁冑?”柳依依也看了出來。


    陳慶之沉思片刻想道:“蕭潁冑殺了王天虎,已經取得了劉山陽和朝廷的信任,他現在聯係蕭衍應該就是溝通如何起兵造反的事了,這封信送到恐怕就會掀開紛爭的大幕了啊”。可是陳慶之轉念一想,蕭衍和蕭穎達造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並不是自己這封信能夠決定的,看來無論如何自己又一次卷入這場造反風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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