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河之上,一艘客船順流直下,兩岸青山聳立,宛若天地間的護衛,守護著這奔騰不息的江河。


    客船之上,一如那江河洶湧,人心亦是波瀾起伏。


    “什麽叫流雲劍就沒了?”陳慶之聽著胖子的話十分不解。


    “哎,此事說來話長,兄弟你不是江湖中人,也不用知道這裏麵的恩恩怨怨了”那胖子搖頭歎息道。


    “可是這大俠剛剛明明說這流雲劍如此風華絕代,令人敬仰的英雄,又怎會是惡人小人呢”陳慶之越發糊塗了。


    “呸,什麽英雄,他就是個魔鬼”一直隱忍不語的矮個子聽的陳慶之的話竟當場喝道:“那流雲劍後來自恃武功高強,竟然瞧不起養育他的師門獨自離開,可這也就罷了,他卻偏偏加入了那聽雪堂,做了他們的副堂主,與那江天聯手,殺了許多昔日的武林同仁,我們的師傅蒼雲子曾經與他那般交好,竟然因為不願意加入魔教而被他殺死,這樣不忠不義的人,哪裏配稱英雄”?


    說完那西山三秀臉上都添上一分悲痛表情,陳慶之則一臉震驚,又看了眼剛剛那講述流雲劍風光的瘦猴漢子問道:“這位大俠,這流雲劍當真如此可惡”?


    那瘦猴漢子一聲歎息便說道:“我說那些江湖年輕人比不上流雲劍當年是實話,可師弟所說,卻也是事實,時至今日這也是我們兄弟乃至武林最不願意接受的事了,那時就連我也以為流雲劍會是領導正道武林匡扶正義之人,卻不料他竟然步入歧途,而且如今心狠手辣,我的確敬佩他的武功,但同樣恨他,師傅之仇此生絕不敢忘”。


    “好在我原以為他死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有了消息,原來他竟然偷了寶貝躲了起來,這次出山我們兄弟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他出來”那矮個子脾氣火爆,頓時氣的一拍桌子說道。


    “哼,就算不是我們,如今整個江湖都在找他,看他還能躲多久”那沉默的胖子眯起眼睛同樣說著。


    陳慶之看著西山三秀都陷入悲憤之中,自然也不再多說話,輕輕作揖便又坐了回來,旋即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頭看了眼江雨禾,後者眼中愁雲滿布一言不發,陳慶之靠近小聲試探道:“那個,他們說流雲劍去了聽雪堂?”。


    江雨禾被他一聲從出神中拉了回來,看了眼陳慶之無奈地點了點頭。


    “哎,想不到這流雲劍竟然會有如此變化,原本我還想若能像他一樣成為一代劍俠也不枉此生呢,可看來他還真是有些不仁不義,白費了一身的功夫了”陳慶之看江雨禾點頭頓時歎息道,心中那個剛剛浮現出的英雄幻想頓時破滅了。


    “不是的,他不是那樣的人”江雨禾聞言卻是連忙解釋道,眉宇的著急之情在麵具的遮掩下也依然濃烈。


    “你跟這個流雲劍很熟嗎?”陳慶之見狀問道:“他是你什麽人”。


    江雨禾聞言一怔,輕輕扭過身去,許久才淡淡說了一句:“他是我師傅”。


    陳慶之望著有些出神的江雨禾恍然大悟,不由地頷首道:“怪不得你這麽緊張,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啊”。


    江雨禾聞言卻又皺眉,猛地扭頭看向陳慶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愣愣看著陳慶之道:“我沒有刻意袒護他,師傅確實離開巴蜀劍派到了我們聽雪堂,但他的為人絕對不是什麽小人,至於那些說他殺人的事,我反正沒有親眼見過,水先生不是告訴過你,江湖中的事耳聽為虛嘛,你沒看到我師傅,就不能妄下斷論”。


    陳慶之見他神情越拉越激動,連那邊的西山三秀也關注過來,隻好尷尬地笑道:“沒事沒事,這我妹妹,家長裏短的,見笑了嗬嗬”,說完他趕忙對江雨禾道:“好了好了,我收回我的話,你也別激動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真相總會有大白於世的那天的,不過如今關於你師傅那個傳言又怎麽回事,他真去皇宮偷了龍淵劍啊”。


    江雨禾漸漸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師傅當年失蹤的事在聽雪堂也是機密,我隻知道十八年前師傅外出就再沒回來,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卻渺無音信,也許這次的消息是個機會,等到事情了了,我也會去找我師傅的”。


    陳慶之聽著江雨禾說完,不知怎的心裏突然一陣失落,本想說著一起去的,但話到嘴邊又成了:“傷好了再說吧”。


    江雨禾看著他欲言又止,心中忽有幾分明了,但同樣沒有多言,就這樣,喧囂的船隻漸漸安靜了下來,隻留下浪花拍打的聲音悠悠蕩蕩。


    ——————————————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江南有一座名山,距離皇都建康不過百裏,山雖不高但風景如畫,楓林紅透、野菊盛開。


    雖然到了秋季,但是山中的綠意還未曾褪去,綠意蘊含在山水之中,湖水清澈、雲霧彌漫、沁人心脾,一抹暖陽灑向山間,萬紫千紅,層林盡染。


    但這座山最出名的並不是這景色,卻是因為山上住的人。


    這座山名為茅山,正是如今正一教掌教陶弘景居住之所,也是在這他將正一教的中心從龍虎山天師府轉到了茅山上清宗,不論是弘揚道法還是修煉武功,陶弘景都是正一教當仁不讓的第一人,也正是他的孜孜不倦,才讓正一教在如今的南朝風頭無二,其人也被尊稱為“山中宰相”,世人也多稱其為國師。


    茅山,積金峰南腰處,元符萬寧宮,正一教茅山上清宗立派所在。


    一名四十來歲,穿著深藍色寬大道袍,臉色白淨,仙風道骨的男子負手而立,在他的身後,是一名身穿紅色官服的男子,說是男子,但其人卻是如今南齊權勢滔天的一位太監,名為茹法珍。


    “國師,這旨意你聽明白了吧”茹法珍的聲音尖細,眼神傲慢說道。


    陶弘景背後著他,眼神中流露出不難察覺的鄙夷之色,但口中依然說道:“陛下旨意我已領了,公公可還有事嗎”,他的聲音渾厚而又綿長,聽不出多餘的感情波動。


    “嗬嗬,國師大人這話說的,我也許久未見國師了,還不能聊聊天嗎”茹法珍笑道。


    陶弘景聽到茹法珍的笑聲,眼神中鄙夷之色更甚卻依舊沒有發作,而是繼續道:“今日還有道法未講,來日再去拜訪公公”。


    茹法珍聽到陶弘景口中的逐客令冷冷一笑,眉毛一挑踱步道:“哎,國師大人多年不曾出山,不知道關於流雲劍這次這個事,國師有幾成把握啊”。


    “我一定盡力而為,不過他既然藏了這麽多年,也不是幾天就可以找出來的”陶弘景如實說道。


    “嘖嘖嘖,昔日放言取代天師府的國師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啊嗬嗬”茹法珍又說道:“陛下知道這事不容易,所以讓我給國師提個醒,這江湖的事,正一教該管就得管,該動手也得動手,猶猶豫豫地要是被佛門先找到,事情可就不好了”。


    陶弘景聞言一怔,終於轉過身看著那一張塗抹胭脂的臉皺眉道:“可是佛道相爭多年都是言語之爭,真要動手恐怕引起動蕩啊,這真是陛下的意思嗎”。


    “怎麽,國師覺得我敢假傳聖意嗎?還是國師覺得無所謂與佛門爭不爭,更無所謂這正一教是茅山在前還是龍虎山在前,是嗎”?茹法珍聲音上揚質問道。


    陶弘景臉色一慍,而後又平靜道:“我明白了,不管是龍淵劍還是傳國玉璽,陛下要的我一定拿到,公公可以放心”。


    “嗬嗬,國師放心,沒有那麽難的,正一教教眾眾多,能人輩出,我聽說前不久還有弟子與聽雪堂在江南一戰,擊敗了魔教少主、江雨禾是嗎”茹法珍繼續道。


    “那是我弟子陶永,當時他受人蠱惑才去了江南,絕非是我正一教與叛臣勾結,這事我跟你解釋過的,而且我也派他前去協助捉拿叛賊了,難道陛下不信我?”陶弘景說道。


    “國師別激動,國師的忠心陛下自然相信,隻是咱家倒是由此想了個好辦法幫國師一把”茹法珍捂嘴一笑。


    “公公請講”陶弘景神情一如既往的嚴肅。


    茹法珍踱步上前,湊在陶弘景的耳邊,看著對方眼中時有時無的鄙夷茹法珍卻視而不見一樣,平靜地耳語一番。


    “什麽?可這樣…龍虎山豈不是會有麻煩”?


    看著陶弘景不解的樣子茹法珍說道:“國師隻需要知道這樣會幫你找到流雲劍就是了,再說了,龍虎山真有了麻煩,不正合你意嗎“?


    陶弘景聞言一怔,愣在了那裏一言不發。


    ”話就說到這,做與不做國師您自己選,正一教的百年正統,可都在國師您的手上了,咱家就不打擾國師清修了,告辭“茹法珍看著陷入掙紮的陶弘景陰冷一笑便轉身離去。


    許久,陶弘景才鎮定下來,他緩緩走到一把橫立在木架上的寶劍,長約五寸有餘,一掌寬度,通體發著淡淡的藍色光芒,這是陶弘景的佩劍名為“若水”。


    陶弘景緩緩抽出寶劍,眼前漸漸浮現出許多年前,那個驚豔絕倫的青年劍客,一個改變了他和整個正一教的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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