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陳宅,時日已經來到了七夕。


    陳慶之穿好衣服走出門,努力回想著那一晚的一切,陶永的那一掌讓他受傷不輕若不是浩然正氣護住經脈,隻怕自己早已經經脈寸斷而亡了,想到這的陳慶之氣不打一出來:“這賊道士下手可真狠,我也真是,幹嘛救那個殺手”。


    想到那個殺手那一襲黑衣和柳眉微蹙的樣子再次印入腦海,陳慶之癡癡地望向自己的右手。


    “少爺,你醒啦”一道呼喊聲將陳慶之喚醒,耿壯一溜煙跑了過來憨笑著。


    “耿大哥,我是怎麽回家的”陳慶之疑惑道。


    “你還說呢少爺,可把我們嚇死了,那天晚上你怎麽跑到沈園去了”耿壯反問著,見陳慶之一時語塞便不追問繼續道:“是沈約大人派人送你來的,少爺來的時候全身發冷口吐鮮血,夫人都擔心死了,不過沈大人說少爺你幫忙擊退了山匪有恩於他們,請了最好的大夫給少爺治病,還好還好,少爺是吉人自有天相嘿嘿”。


    “山匪?哦哦,那...耿大哥你可有聽說那些山匪怎麽樣了,還有我娘呢”陳慶之先是一愣又連忙問道。


    “夫人就是受驚沒大礙少爺,聽說那些山匪都被沈園關押起來了,不過也是奇怪少爺,武康一向安穩何時有了山匪出沒,還去沈園作亂,這是吃了豹子膽了”耿壯如是說著,又想起什麽似一拍手道:“對了少爺,還有件奇怪的事呢”。


    “什麽奇怪的事”。


    “那天晚上沈大人來後,竟然把那天晚上刺殺咱家那些刺客都帶走了,聽說是替咱們審訊保我們平安,我一想那肯定是少爺你的功勞了,要不平日裏沈約大人咋能和咱們扯上關係呢”耿壯眉頭上揚說著,仿佛是他救了沈家一樣。


    “其實我也沒幹啥,我那功夫你也知道,說不定還是幫了倒忙,沈大人不嫌棄罷了”陳慶之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道說著。


    “誰說的,那天晚上少爺你一個人就打敗了那幾個刺客,比我厲害多了,嘿嘿,少爺你啥時候學的這高超武功也不告訴我”耿壯撞了一下陳慶之肩頭笑著道。


    陳慶之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早就暴露了,隻覺得一陣頭大道:“額,我...我也是瞎貓碰了死耗子,可能就是無意中打通了任督二脈吧”。


    “嗯...老爺也是這麽給沈大人說的,對了,沈大人今天還特意來咱家說要看望少爺,老爺還讓我提前過來收拾呢”耿壯一拍腦門說道。


    “啊?沈大人要過來,你咋不早說”。


    “少爺也沒問呐...”耿壯尷尬地說著。


    陳慶之無奈地看了眼耿壯,卻聽得不遠處小院門口傳來一陣說話聲,不一會隻見三個身影走來,當中那人滿頭白發正是沈約,身旁陳升與之交談喜笑顏開,倒是二人身後有一少年愁眉苦臉,半個身子躲躲藏藏好似見不得人一樣。


    “哼,這家夥也來了”陳慶之一眼認出那少年就是沈家二公子沈趨,不過他還是趕忙上前作揖迎接道:“晚生陳慶之見過沈大人,二公子”,那聲二公子特意提高了聲音,怒視了一眼沈趨。


    “慶兒,你醒過來啦,沈大人和二公子特意前來看望你,可不許無禮”陳升微微瞪了一眼陳慶之道。


    “哈哈,無妨無妨,老夫今日本就是帶犬子前來當麵看望公子的,看到公子無恙老夫欣慰至極,哪還有怪罪陳公子的道理”沈約捋了捋灰白胡子笑道。


    旋即幾人便走入房內一番寒暄,約莫一炷香後沈約突然對陳升道:“陳老弟可否讓我與令郎單獨談談呢”?


    “既然犬子得大人厚愛,那慶兒你好好招待沈大人和沈公子”陳升說罷便起身離開,還帶走了門口把守的耿壯。


    “額,大人是有何話要跟我說嗎”看見沈約支開父親陳慶之問道。


    沈約笑容慈祥看著陳慶之,下一瞬緩緩扭頭看著另一旁的沈趨卻神色大變,一臉肅穆正色道:“跪下”!


    “爹...”。


    “跪下,你是聽不到我的話了嗎”?


    陳慶之看著沈約瞬間的變化一驚,全然不似剛剛和藹可親的老人形象,不由心中暗暗一驚:“恩威並用的法子,怪不得沈大人能夠在亂作一團的朝堂位極人臣”。


    沈趨顯然害怕父親的嗬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神色難堪地低下頭去,那沈約卻轉過來繼續對陳慶之一副和藹麵目道:“今日前來探望不曾想公子已經醒了,既如此老夫也不用再多跑一趟了,犬子無禮,曾經與公子多次衝突還犯下彌天大罪,老夫特地帶他來給公子賠罪”。


    “沈大人言重了”陳慶之起身作揖道:“不管我與二公子有何衝突也跟大人無關,更何況大人此番為我療傷花費不少心思,晚生怎可怪罪大人”。


    “子不教父之過,是老夫疏於對他的管教了,不可說與我毫不相幹,公子能夠以德報怨實乃大義,不過既然犬子犯錯那就該罰,今日讓他給公子磕頭認罪,再罰他禁足三月吃齋念經彌補過錯,自然貴府那些死傷者,老夫都會奉上一筆豐厚的賠償,公子可否看在老夫薄麵上原諒犬子”沈約平靜地說著。


    “這沈大人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心思卻深,這是提醒我沈趨是他兒子,若事情敗漏必然會影響他,於是來這一出苦肉計想要息事寧人,卻可惜那些枉死的無辜人,縱使再多的錢也無法複生了”陳慶之心生寒意想著,但也知道沈約此時還是善意提醒,若自己當真追究,恐怕會惹禍上身。


    “既然大人如此說,晚生自當遵從,與二公子的恩怨也就此作罷了”陳慶之再次作揖道。


    “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公子大義凜然而且武藝超群,老夫打算舉薦你任揚州參軍一職,公子可願意”?


    陳慶之聞言一驚,心中再次暗歎:“看來他還是不放心我,誰不知道揚州守軍那是沈大人的舊部,讓我去做參軍是招攬也是想監督在身邊吧,隻是他明明已經告老還鄉不理朝政,卻為何如此小心翼翼,當真隻是怕沈趨的事情敗漏嗎”?


    “謝過沈大人美意了,隻是我才疏學淺,平日裏也就會些三腳貓的功夫,那一日也是情急之下才功力大增,實在難以擔任參軍一職”陳慶之開口拒絕,看在沈約想要說什麽陳慶之連忙搶先道:“沈大人放心,晚生隻求做閑雲野鶴,並無什麽功名追求,二公子今日既然已經向我賠罪,晚生也不想借此向大人要求什麽,我陳家一介商賈而已,沈大人的恩惠,晚生已經感激涕零了,隻求一家平安絕無他求”。


    沈約波瀾不驚的眼神微微眯起看著眼前少年,拿起身旁茶杯抿了一口便說道:“既然公子不願,老夫也不強求,日後若有需要盡管開口”,說完看了眼跪著的沈趨眼神一厲道:“向陳公子磕頭賠罪,謝過公子大義”。


    沈約語氣嚴肅讓沈趨沒有半點反抗之心,當即不情不願地對著陳慶之磕了三個響頭說了聲:“多謝陳公子”,每每低頭下去眼神都閃出一絲恨意。


    又是一番寒暄,七夕時節江南多有詩會舉行,沈約作為文壇領袖此番回到武康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前來覲見,沈園也借此舉行了一場為期三天的盛大詩會,沈約以陳夫人同意為由再三邀請,陳慶之才答應等再休息兩日便前去拜訪。


    陳慶之望著牛車遠去的沈約二人,心中緊繃的弦才鬆了下來:“沈休文啊沈休文,怪不得這天下讀書人這麽多,敢起兵造反的就你一個”。


    而那邊的牛車裏,沈約看著雙眼泛紅的沈趨冷冷道:“大丈夫頂天立地,在這哭哭啼啼算什麽”。


    沈趨一臉不忿道:“爹,孩兒不服,他陳慶之算什麽東西讓我給他下跪,不過區區一個商販之子...”。


    話還未說完卻見沈約抬手就是一掌扇在沈趨臉上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男兒當能屈能伸,更何況若沒有陳慶之今日你我父子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沈趨委屈又懼怕地摸著臉道:“那也不用如此吧,給他點錢就算了,他還能掀起什麽風浪”。


    “你實在應該學學那陳慶之,為人心思成熟多了,與我交談不卑不亢,一邊原諒了你一邊又拒絕我的招攬,他說隻求一家平安是賣一個心安給我,告訴我他會顧及家庭安危答應我息事寧人,但是卻提到他功力大增的事實,也是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嗬嗬,這年輕人,倒是像我年輕的時候”沈約撫須說著,眼中意味深長。


    “哼,功力大增又如何,還不是被陶永打傷了,怕什麽爹,咱家不還有正一教的幫忙”沈趨依然一臉的不服氣。


    “哼,你休要再提那個陶永,不過一個見利忘義、暗箭傷人的小人,我早就告訴你不要和這些江湖人走的太近可你偏偏不聽,不論正一教也好,陳慶之也罷,你應該要把他們當作你手中的劍,而不是讓他們牽著你走”沈約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沈趨繼續道:“我方才給陳慶之說的不是空談,這三個月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


    沈趨“嗯”了一聲低下頭去,仇恨的種子在他心裏深埋了下來。


    而另一邊的陳慶之,也在悄悄地趕往莫幹山,他這次去一是為了賠罪,因為他曾經答應過水先生,自己在及冠後出門遊曆才可以顯露身手,另外沈約告訴他,那名殺手在逃亡時身受重傷一路逃到莫幹山被逼跳崖,不過卻沒有找到屍首,一種不安在他心中隱隱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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