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江南,莫幹山。


    素有“江南第一山”的美名,不僅得益於“幹將莫邪”的傳聞,山中的竹、泉、雲多為世人稱讚,一眼看去修竹滿山、綠蔭環繞,流水淙淙。


    竹溪派位於莫幹山劍池,創派祖師清泉子今年已經是甲子之歲,據傳曾是巴蜀劍派最尊貴的六位客卿之一,與巴蜀劍派後來不和便獨自開山立派,因劍法多變刁鑽被稱為“巧劍老人”。


    這一日清晨,天色微亮,山中翠竹上的露水還未消散,雲霧緲緲一派蒸騰氣象,劍池旁便是一條如掛在懸崖上的銀色光幕般的瀑布,危崖飛瀑由此而來,原先竹溪派在此不過幾間竹屋,這兩日聽聞武康有一富商為了讓兒子拜入門下,特意花錢在這修了一棟依山而建的院子。


    院子外就是傳聞當年“幹將莫邪”出世的試劍石,石旁有一台階,沿著台階跟隨瀑布一路往上,有一涼亭名為“觀潮亭”,百米之高流雲飛鳥盡收眼底,此時的涼亭內坐著兩個身影,其中一人留著一縷山羊胡子,正是竹溪派掌門清泉子,隻是此時連燒水做飯的弟子都還未起來不知為何他已經在這裏。


    “閣下清晨來訪不知有何貴幹”清泉子看著對麵帶著一副青銅麵具的人冷聲道。


    “這院子住的可還滿意”那人聲音清亮,起身背對清泉子毫無顧忌。


    “一應俱全甚為滿意,怎麽閣下是想要老夫這院子嗎”?


    “滿意就好,按我說的做,否則這院子就不是你的了”那人一語寄出令清泉子勃然大怒。


    “好大的口氣,閣下特意來這挑釁那就讓老夫看看你有何本事”。


    清泉子突然身影一閃,拿起一旁一把長劍刺向那人,來勢洶洶不過眨眼之間,那人卻視而不見輕聲冷笑一聲,雙手背在身後,隻有左手手指輕輕一勾,隻見一片竹葉頃刻間來到身前。


    清泉子汗如雨下,那竹葉貼在自己脖頸處看似柔弱無力,但他知道隻要自己再向前一步,等待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條了。


    “明日有一少年上山,名叫陳慶之,你收他為徒,把你劍招悉數傳授,但不可傳授內功心法,若有違反,我再來找你”。


    清泉子望著竹葉落下,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瞬間癱坐在石椅上冷汗直流。


    ——————————————


    武康城,陳宅,清晨。


    “噗通”一聲,陳慶之一屁股摔倒在地,疼的呲牙咧嘴。


    “少爺...你沒事吧”一名皮膚黝黑的精裝漢子上前來,正是耿壯,此刻是一臉的尷尬。


    “耿大哥,你是吃什麽長的力氣這麽大”陳慶之緩緩起身,此時的孩童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一力降十會我算領教了”。


    這是陳慶之去竹溪派學劍的第八年。


    耿壯看了眼陳慶之有些失落的表情道:“少爺你別灰心,老爺不是說我是什麽天生神力嘛,但是你看少爺現在劍耍的那才叫一個威風,我這種大老粗也就會用棍子砸來砸去的”。


    “威風有什麽用,這竹溪劍法軟綿綿的,我刺你十劍都被你擋下,你一棍子我就飛了”陳慶之略顯無奈道:“也不知道清泉子老頭教的我對不對,為何我總感覺自己一副花架子呢”。


    “沒事,少爺別想了,不如我陪少爺去妙音坊聽曲啊”耿壯憨笑著對陳慶之說著,後者輕咳一聲道:“耿大哥,我在認真練劍呢,豈能沉迷酒色呢”。


    “哦哦,對,少爺說過不能說去青樓,那叫去...學習傳統文化”耿壯再一拍手道。


    陳慶之頓時臉色一紅,看著兩名捂嘴從門外閃過的丫鬟恨不得找地方鑽進去,無奈地道:“不去不去,要去你去,我繼續練劍去了”,說完拿起手中木劍趕忙往屋裏走去。


    “少爺你上回不是去了挺開心嘛,喝醉了還看著婉兒姑娘說什麽這曲唱的真白...”耿壯並未看出少爺窘色接著說著,卻被陳慶之趕緊轉身用包子堵住了嘴。


    回到屋裏的陳慶之重重的拍了一把腦門:“早知道就不帶耿大哥去了,哎,隻是練劍八年還不如他吃八年飯厲害”。


    八年前上莫幹山,清泉子收自己做了外門弟子,但是也對自己算得上悉心教導,竹溪劍法三十六式全部教給了自己,但是八年過去自己卻是同門裏進步最慢的。


    “難不成真的像他們說的武學上天賦極其重要,並非可以勤能補拙”陳慶之回憶著,如他所料一樣,上山之後師傅就告訴自己武學一途很辛苦,需要先打牢基礎、淬煉筋骨才可以,於是他便日夜不停開始了鍛煉,就算是最基礎的馬步和長拳,他一練就是一天。


    清泉子說他自幼身體孱弱,於是最開始的三年自己連劍都沒摸過,整天都是上山下山挑水劈柴鍛煉筋骨,再不就是紮馬步打木樁而已,兩年之後,身子骨自認為出類拔萃的陳慶之再向清泉子請求練劍,於是清泉子就教了自己一招最簡單的起手式,告訴他練到拿穩劍絕不會被人取下才可以練後麵的劍法。


    這一練又是一年,等到陳慶之跟同門試驗了無數次,確認自己拿的足夠穩後再去找清泉子,這次清泉子終於教自己劍法了,隻是他沒想到一共三十六劍招,清泉子教了自己四年時間。


    看著比自己入門晚但是卻已經內功小成的弟子陳慶之曾不解地問清泉子:“師傅,三十六式別人不到一年就可以學完,為啥我一年最多學九式呢,每日反複都膩了,能不能教我內功心法”。


    “欲速則不達這道理你不懂嘛,不要光想著一飛衝天,你武學天賦較差,打好基礎等到時機成熟再說”清泉子總是這樣回答他,於是八年過去了,他就隻學會了劍招而已。


    想到這的陳慶之不耐煩起來,自己兩輩子的智商加起來竟然武學天賦如此差嘛,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成為大俠,拿起桌子上一個酒壺一口喝下卻被嗆的眼淚橫流。


    “也罷,八年不成我就練十八年,十八年不成那就二十八年,總有一天我會練成的”陳慶之烈酒入口豪氣縱生,當下走到窗前,一把青銅色的古劍橫於眼前,這是那年開始練劍時父親送自己的生辰禮物,據說是一把價值連城的古代名劍。


    雖然現在青銅劍早就已經被淘汰,但一向不喜歡自己習武的父親送自己劍,當時陳慶之喜出望外,對這把劍也是愛不釋手,即便他沒有開鋒略顯厚重他也不在乎,更是給這把劍起名“三萬”,不過沒人知道這名字的真正含義。


    拿起青銅劍和酒壺,陳慶之一把推開房門來到後院,也就陳家是武康城首富,陳升才在陳慶之請求下重金自西域買了一匹良馬,通體雪白,體態健壯,此刻看到陳慶之來知道終於可以奔跑也是一聲嘶鳴,陳家上下平日裏隻有陳慶之騎馬出門,往來莫幹山和武康之間。


    白衣白馬,一騎絕塵而去。


    武康城到莫幹山三十裏路,白馬腳步飛快不過片刻就到了莫幹山,不過陳慶之沒有去竹溪派,而是一路向山中狂奔,直達一座幽深的山穀才停下。


    “小白,憋了好幾天終於釋放了吧,可惜你是跟了我,若是跟了那位“陳白衣”,想來你也是留名青史了”陳慶之撫摸著馬屁說著。


    白馬聞聲撒嬌般蹭了蹭陳慶之,後者微微一笑再環顧四周一眼,這座山穀在莫幹山後,被茂密的竹林遮擋入口幽靜至極,翠竹溪水環繞山穀,鳥雀聲聲不絕於耳,如一個世外之地。


    多年前陳慶之為了鍛煉筋骨每日跑步,曾經無意中跌落峭壁來到這裏,不過當時年幼時日又晚,心中害怕的陳慶之沒有多待便又回去了,這次心情煩悶所以才想起了這裏。


    走入山穀深處,兩旁山林足有數百米高,穀中竹子生長茂密,將日光分割成一塊一塊的,陳慶之俯下身喝了一口溪水,甘甜爽口沁人心脾。


    “如此幽靜美景,此生得見也是不枉此行了”陳慶之煩悶的心情終於平複了不少,來到一塊巨石旁取下行囊,拿起那把青銅古劍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練習自己的三十六路竹溪劍法。


    陳慶之不知道的是雖然清泉子不教自己內功心法,但是卻是真心想讓他練好劍招,得益於多年的鍛煉筋骨還有清泉子對他基礎的打磨,這把青銅古劍對尋常人來說有些笨重陳慶之拿的倒是穩穩當當,即使竹溪劍法以輕巧聞名,在他手裏也是如魚得水,三十六式劍法由簡到繁再由繁到簡舞地虎虎生威。


    “咚”的一聲,陳慶之一劍砸在一旁巨石上,喘著粗氣看著自己留下的淡淡劃痕不由又煩惱起來:“三十六路劍法我早已爛熟於心,即使對敵隨機應變我也可以,為何還是天賦太差,練了八年還是個花架子,既然如此,老天爺你讓我重活這一世幹嘛,難不成就是想告訴我,我不是練武的料子,就應該乖乖下棋寫文章,等著有一天去那建康城做個鬱鬱寡歡的大將軍嗎”?


    “老天爺,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難不成人就非得認命嗎,我偏不認命,哪怕我練劍一輩子也是如此我也不認命”!


    憤然怒喊的聲音傳遞在山穀深處飄蕩著,陳慶之頹然靠在巨石旁一口飲下烈酒,臉色已然微微泛紅。


    “既然練劍,為何劍不開鋒”一個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陳慶之木納地應聲道:“我也問過爹,爹問我學劍是為殺人還是救人”。


    “你如何回答”。


    “自然是救人,於是爹就說既然為了救人那何必開鋒”。


    “你爹有大智慧啊”聲音在此響起,陳慶之才如夢方醒趕忙起身看向身後。


    不知何時,一名布衣老者手捧一書坐立在那。


    “你是何人,怎麽在這”?


    “山中一老翁,讀書已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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