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吳興郡武康縣。


    小城有著江南水鄉特有的小橋流水、鬱鬱蔥蔥,雖然不及姑蘇城那般園林橫立,但家家戶戶多是臨江而建,院中都或多或少有花園亭台之類,別有一番景色。


    時令剛剛立秋,清澈的流水交匯縱橫,穿過小城流入江河,在悶熱的時光裏帶來絲絲的清涼,水岸邊人家大多都打開門窗,門前多有小船飄著,稱得上“人家兩岸柳蔭邊,出得門來便入船。不是全無最佳處,何窗何戶不清妍”。


    一座座石拱小橋橫在東西兩城之間,兩旁的楊柳樹微微拂動,正凝望著河水中緩緩而來一葉扁舟。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怎不憶江南”。


    此時已是午後,街麵上人來人往,河道中也有不少乘船出行之人,這艘小船不過一丈多長,也沒什麽精妙裝飾,要不是船頭坐著一位白衣少年朗聲吟誦也不會引起別人注視。


    水麵上微風拂麵沁人心脾,此刻少年站直身體白衣飄飄,頭發半束在身後肆意瀟灑,眸子中夾雜著幾分童真又有幾分灑脫,午後的暖陽映照在臉上更顯的棱角分明,約莫過了束發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單薄的身體但站直後卻也十分挺拔,尤其白淨的臉龐上一雙劍眉星目更給他添了幾分男子氣概,雖稱不上美如冠玉,倒也是一表人才。


    少年一邊吟詩一邊拿起手中一盞酒壺,墨綠色的玉壺中倒出一口美酒被少年一飲而盡,身旁放著一把青銅色的古樸長劍,略顯奇怪的是古劍並未開刃而且顯得有些厚重,隻不過在這個世道,佩劍不過是一種時尚,沒人會把這個風姿瀟灑的少年與習武之人掛上鉤。


    “陳家公子又唱的什麽啊,怎麽老小我世代住在這江南也沒覺得這有公子說的那麽好啊”河岸邊一名漁夫打扮的老者笑著對少年說著,單從外表看無法把這破舊衣裳的漁夫和白衣公子聯係在一起。


    然而白衣少年見到老人搭話卻是喜上眉梢:“老張,這江南啊你得站遠了看,你天天對著自家魚塘看一輩子也看不出江南美啊”。


    “站的遠,那得多遠才看的到啊,公子你難不成還出過遠門”?


    “非也,我也沒出過遠門,不過我時常神遊萬裏,自然知道江南之美啦”。


    漁夫聽少年說的神乎其神倒也不與他爭辯,輕輕一笑挑起筐裏的魚兒揮手離去,似乎對少年所說並不意外,四周許多聆聽二人對話的此刻也多是一笑了之,倒是紛紛對著船上的白衣少年問好,不論是行走的路人還是岸邊的商販都無一例外。


    “陳公子,啥時候再來我家做客啊,我家小虎天天吵著鬧著要你講故事呢”。


    “劉姐,去多了怕你家那位又吃不下飯啦”。


    “去去去,小不正經,有空來哈”。


    “沒事陳公子,我家的人看到你才吃得下飯呢,家裏有新鮮的螃蟹記得來嚐嚐啊”。


    “王伯,看來吃了我的藥腿腳好利索啦,去也行,不過你家小花還是別給我介紹了,不然隔壁阿牛又吃不下飯了”。


    “哈哈”......


    很顯然,白衣少年的人緣十分的好,即使大家看他談吐怪誕但也沒有因此感到反感,想起這其中緣由少年輕笑一聲繼續喝了一口酒,低聲吟唱著這首本不該在此刻出現的《憶江南》。


    “隻怪自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又心地善良吧”少年十分不要臉地想著。


    來到這個世上整整十個年頭了,每到這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憶起來,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公交車禍後,他隻覺得一陣眩暈,等再有了意識,自己卻從床上猛然坐起,把給自己看病的郎中嚇了一跳...。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武康富商陳升的獨子,自幼體弱多病,當時已經是病入膏肓,即使是那位揚州數一數二的郎中也束手無策,就在一家人圍在自己床前悲傷欲絕時,自己竟然奇跡般地蘇醒,難怪讓人大吃一驚。


    事後郎中也無法解釋為何自己能大病痊愈,但陳家看著小公子沒事喜出望外也不多想,隻覺得是上天開恩,便在城裏大宴賓客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自己一直靜臥在床,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十年的時間,他了解到自己所到的是曆史上的亂世南北朝時期,自己則生活在南齊的揚州地界,不過好在經過多年戰亂,現在的南齊與北魏正處在安穩的對峙期間,加上地處江南小縣城,這麽多年倒從未感覺到亂世的苦處。


    陳家的酒樓和酒莊遠近聞名,老爺陳升還下著一手好棋,開了幾家棋舍也是生意興隆,不僅在武康,甚至還有分店在周邊十縣,他又是獨子,從醒來之後就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比起前一世苦難生活,這裏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做不完的工作和付不完的房租,這裏隻有讓他沉醉的水鄉美景,安樂的小城生活,更有他曾經可望不可及的家庭溫暖。


    “再活一次,到古代做個俠客”。


    想起自己當年的“遺願”,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天爺似乎是真的可憐自己這個可憐人了,至少這十年來,自己已經完全接受了現在的古人生活,而且魏晉時期民風開放,也沒有許多迂腐規矩,更讓他樂在其中。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希望永遠也不要醒來,隻不過這夢裏美中不足的就是一點,他現在的名字並不如生活這般平淡。


    他叫,陳慶之。


    王師大將莫自勞,千軍萬馬避白袍。


    這句詩描寫的正是南北朝時期傳奇名將陳慶之,作為一代儒將披掛上陣,創造了以五千兵馬一路北上戰勝十萬北魏大軍並攻入洛陽的奇跡,在後世成為儒將的代表人物。


    第一次聽到自己叫陳慶之的時候,他的內心仿佛晴空霹靂一般,等到平靜下來之後他細細盤算過,且不論什麽平行時空的問題,就算真是曆史上的南北朝,上一世的他對曆史雖然並不是很透徹,但大概知道現在已經是南齊末期,那位赫赫有名的“陳慶之”此時應該早就陪伴在後來南梁的開國之主蕭衍身邊了,而自己還在這小縣城,恐怕也隻是與這位將軍湊巧重名罷了。


    要是換作別人興許對一代儒將這個身份還會有所憧憬,但他並不以為然,上一世自幼父母雙亡,為了生存曆經人世悲苦,所以從未想過做什麽大將軍,做個快意瀟灑的俠客才是他的願望,更何況上一世對他最好的姑父就死在戰場,當時他就發誓絕不會去當兵,更別說做一個殺敵無數的將軍了,好在生活如他所料,十年來他一直從未出過武康縣,也已經欣然接受自己陳家公子陳慶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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