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瞻之在前


    文龍聽師父說過,當今武林有“泰山北鬥”的說法。泰山非特指某個人,而是指地位,其中公認的有五個人,即中州恒林大師、京城仁增大師、京城夷希道長、荊楚天溪道長,還有一個就是冀州汪雨齋。


    汪雨齋之所以被稱為“無冕之王、武聖人”,是因為他教出的幾個徒弟,個個成才。其中最出名的有七位,兩人在軍界,兩人在警界,兩人在體育界,一人揚名海外,都是所在領域的中流砥柱。這七個人的實力,基本可以代表當今武林中年一代的最高水平,故被好事者冠以“北鬥”的美名。


    許琥滔滔不絕,恨不得揭了自己的老底。他老爹是hd人,老媽是蕩陰人,許老爹複員後做運輸起家,家庭殷實。許琥自幼喜好武術,學習一般,但體育不錯,尤其崇拜嶽飛,聽說形意拳是嶽飛所創,哭著喊著非要學。


    他老爹就這麽一個兒子,看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便送他去體大讀武術專業,可惜幾年下來,除了飯量漲了,其他都沒漲,唯一的安慰是混了個畢業證,但沒拿到學位。後來他老爹想起來,自己有個戰友是深縣人,好像練的就是形意拳,便給人家打了個電話,帶著兒子上門去了。


    許老爹的戰友叫王涵增,是汪雨齋的早期弟子,雖然不在“北鬥”之列,但形意功力很深,看許琥體格不錯,又是科班出身,便收了下來。可惜時間一長,崔老師發現,這孩子不僅不是讀書的料,也不是練武的料,白長了一副好身板,腦子不開竅。隻是交情在這兒呢,人品也不錯,就這麽教著吧。


    這次“爭春杯”邀請賽,是汪雨齋的七大弟子之一,進入體育界的高燕英所創設的,旨在推進內家拳各流派間的交流。進入三甲者,可獲得高燕英為期一周的指導,而頭名狀元,還可以請汪雨齋指點三天。


    文龍他們到的這天,大賽剛篩完海選,下午將開始複賽,共有32名候選人。許琥將座位和房間安頓好,便帶他們去吃午飯。


    飯館離比賽場地不遠,偶爾能看到臉上掛相的練家子進進出出。許琥一邊吃,一邊向文龍介紹汪雨齋的軼事。


    汪雨齋今年七十有餘,當時舊社會留下來的老一輩武術家尚未謝世,他先後練過通背披掛、戳腳翻子、三皇炮錘、螳螂、八極,後來又被深縣郭雲深一脈的老拳師收為弟子。


    汪雨齋天資聰穎,悟性過人,具備博采眾長的先決條件,是武術界不世出的人才,除了形意,之後又過學過尹、程兩派八卦,陳、楊兩式太極,中年後開始研習意拳,最終化繁去簡,開創出屬於自己的功夫體係,並在教學上取得了同輩難以企及的成就,被多家武術院校聘為客座教授。


    許琥說的有些口渴,倒了一杯啤酒,這當口聽見旁邊桌上,有幾個人也在喝酒吹牛。


    隻聽一人道:“汪雨齋成名後來過永年,想拜訪祖師爺,二人一搭手,被祖師爺挑起來又墩在地上,鞋底都碎了,牙也碎了好幾顆,現在滿嘴都是假牙。”


    許琥一聽之下,怒不可遏,剛要張嘴罵人,顧忌文龍在邊上,強忍了一口怒氣,抬眼向那邊看去。隻見這桌有六七個人,身上還穿著統一的服飾,上麵寫著:混沌太極。


    許琥把酒墩在桌上,走到對方桌前,一拱手:“請問令師爺是不是姓猴?”


    其中一人抬眼看著許琥,以為他說的是侯,看樣子知道自家的威名,得意道:“你也認識?”


    許琥咧嘴一樂:“餛飩猴啊,誰不認識。”


    這幾個人雖不是當地人士,但“餛飩猴”這個牌子還是知道的,才明白許琥是在消遣他們,勃然大怒,都噌噌噌地站了起來。


    許琥一抬手:“別跟人飯館裏搗亂,咱出去談談。”


    幾個人互相瞧瞧,都壯了膽色,雙方結了賬,出了飯館後門,來到一條巷子裏。許琥走的時候,囑咐文龍安心吃飯。


    文龍很無奈,武林間這種內卷實在太多。他曾看過一本寫太極曆史的書,幾乎所有流派的內部版本都宣稱,自己的師祖曾經戰勝過當時所有的名家。但把這些資料放在一起,就成了亂賬。好在沒人深究,隻要自己徒弟信了就行。至於這個混沌太極,他實在孤陋寡聞,也不知是幾成新的門派。


    雖然不想摻和這種紛爭,但文龍怕許琥出危險,讓小林自己先吃,隨後也跟了出去。


    出了飯館,雙方分開站立,許琥問:“你們誰先來,還是一起上?”


    其中一人對他們當中體格最壯實的人道:“大師兄,您先請。”


    大師兄礙於麵子,率先走了出來,擺了個架勢:“來吧。”


    話音剛落,大師兄腦門上就挨了一拳,直接倒在地上,腦子裏一片混亂之際,還在想著:接、化、發……


    在文龍看來,許琥這拳雖然有準頭有勁頭,但速度一般,如果參加職業拳賽,撐不過兩個回合,但對方居然沒躲過去,可見嚴重缺乏實戰。


    混沌一族看見大師兄被揍躺下了,一片嘩然,對方不講武德,居然不等大師兄準備好就動手,我們跟這種人不能拘泥於武林規矩,一起揍他!


    麵對幾個人圍毆,許琥根本不怕,仗著皮糙肉厚,也不躲,一拳一個,又打躺下了三個,剩下三人一看不妙,紛紛後退。許琥還以為他們要跑,沒想到這仨倒有默契,轉身從地方各自摸起磚頭、棍子、破椅子,向許琥掄來。


    木石不比拳頭,挨上必然受傷,許琥一時間躲不開,隻能不管不顧,先把眼前的人解決了再說,其他兩個隻能聽天由命了。


    但等他把眼前這個踢倒在地,身上也沒多挨一下,回身一看,剩下那倆都趴在地上,正捂著肚子哼哼唧唧。巷子裏除了他們沒有他人,許琥知道是文龍幫了自己,興奮道:“想不到你也是練家子。改天咱倆切磋一下。要不也別改日了,就現在吧。”


    文龍懶得理他,但被纏得沒轍,隻好推脫說回去找小林,將切磋拖到了晚上。他倆也懶得管那幾個裝死的人,直接回飯館吃飯去了。


    許琥的師父王涵增有個拳館,這兩天大家都在忙乎拳賽的事,館裏沒有其他人,晚飯後文龍安頓好小林,跟著許琥來到這裏。


    文龍讓許琥找來一根水洗筆,用二指捏在手裏。許琥不明所以,也不怕文龍用筆戳他眼睛,信心滿滿地讓文龍先出招,等他喊完“開始”,眼前已經失去了文龍的身影。


    接下來的幾分鍾,許琥累得渾身大汗,卻連文龍的衣角都沒摸到,而自己的前心後背和臉上,都被文龍畫了好些點,如果換成拳,早就趴下了。


    許琥垂頭喪氣,文龍笑著拍了拍他,讓他先去洗洗。等許琥換了身衣服出來,文龍說道:“你從小練功,本力又大,普通人挨上一拳,非倒地不可,但移動不行。”然後給他講了一件武林往事。


    民國時國術盛行,曾舉辦過兩次大擂,申城有個名家,人到中年,掌力十分厲害,挨者立仆。這位名家為了不惹事,平時都戴雙厚手套。其中一次大擂,他也報了名,自覺必是三甲,其他人也這麽認為。


    但結果令人大跌眼鏡,他連決賽都沒進去。原來對手功力雖然不如他深厚,但移動靈活,整個比賽,他一掌都沒打到人家,卻挨了人家十幾下拳腳,最後被評委判負。


    當然,如果是在街頭,人家打你十幾下你都沒事,你隻要逮到對方一拳,對方就躺下了,想想也很厲害。但倘若對方手裏是刀呢,你挨得了十幾刀麽?


    文龍講完這個故事,又拿下午的事舉例:陷入重圍,最忌原地不動,更不能像小孩打群架那樣跟一個人較勁,否則當中有人帶刀,你的命就沒了。


    許琥雖好武,但缺少實戰,請教道:“那咋辦?”


    “要在運動中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俗稱‘看一個,打一個’,用虛招晃住眼前對手,令其下意識自保,然後迅速回身,打倒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如此這般。”


    文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但如果遇到的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團隊,就難了。再厲害的功夫,也敵不過專業抓人的捕快們。捕快不怕功夫,頭疼的是高來高去的飛賊。


    所以真正的武術家,沒有‘一招鮮,吃遍天’,都是技不壓身,內功外功、硬功輕功、兵器暗器,博采眾長,才能應對各種情況。隻是進入民國,多了許多職業武術家,靠教學就能自足,不用再走鏢護院,逐漸失卻用武之地。”


    許琥聽得不明覺厲:“你說我該怎麽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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