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嘉澍轉頭就走, 但這個行動實行的有點晚,被沈司嵐瞧見並喊住了。


    “學長,”沈司嵐端著餐盤, 以皇上賞賜太監的口吻問, “一起吃?”


    說實話, 很不想答應。


    於是杭嘉澍說:“我跟我妹一塊兒呢。”


    沈司嵐這逼王,從來隻有別人看他臉色的份兒, 而且杭嘉澍嚴重懷疑這人打出生以來就不知道尊重他人想法這幾個字怎麽寫。


    他不信以沈司嵐的智商會聽不懂他的潛台詞,但沈司嵐就是以非常理所應當的態度吩咐他:“那讓你妹過來一起吃。”


    “……”


    杭嘉澍不為所動,直接走人。


    剛走兩步,沈司嵐不緊不慢放出誘餌, “雙排帶你飛。”


    背影決絕的杭嘉澍當場表演了一個原地一百八十度轉,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不帶一絲喘氣兒非常幹脆。


    “請務必給我一個和您共同用餐的機會。”


    沈司嵐挑眉, “昂,可以。”


    本來以為是照顧孤寡學弟, 結果杭嘉澍帶著穗杏到他那桌集合後才發現沈司嵐其實並不是單獨來的食堂,他和他另外兩個室友一塊來的。


    穗杏盯上了沈司嵐旁邊和他對麵的空座,正糾結該選哪個時,杭嘉澍直接指著桌子的最靠邊的位置,讓她坐那兒。


    這位置旁邊就一個鄰位, 杭嘉澍理所應當的坐她旁邊,將其他三個人都牢牢隔絕在外。


    看他這架勢,如果現在手上有筆, 估計他連畫三八線這種小學生行為都做得出來。


    穗杏看著離他老遠的沈司嵐,又不敢出聲說要換座,隻能默默受著。


    小侯還挺驚訝在這裏看到杭嘉澍,“學長你今天怎麽來這個食堂吃飯了?”


    杭嘉澍說:“陪我妹來的。”


    穗杏感覺到這桌人都在看她, 抬起頭靦腆笑了笑。


    正好撞上了沈司嵐投過來的眼神,兩人視線在空氣中撞了一下,穗杏比較慫,很快低下了頭。


    老祝是第一次跟穗杏打照麵,主動打了招呼。


    “學妹,我是你們助班的室友,你叫我祝學長就行。”


    杭嘉澍笑得特賤,吊兒郎當的拖著調子問:“苟祝你什麽時候改姓祝叫學長了啊?”


    老祝:“……”


    要說苟祝也是挺倒黴的,他們先輩原本該姓敬,為了避諱封建皇室的名字將敬字一拆為二,苟祝他祖先運氣不好,苟和文偏偏分到了苟姓。


    朋友們善良,都叫他“老祝”,隻有杭嘉澍這為老不尊的垃圾學長心是黑的,見一次戳穿一次。


    穗杏也想笑,但還是選擇叫苟祝一聲祝學長。


    老祝被穗杏感動得當場灑下熱淚。


    原來天使是真的存在的。


    使壞成功的杭嘉澍放過了老祝,又把矛頭對準了不在場的張三,“對了,張三那孫子我記得他上學期在追一個英語係的妹子來著,沒追了嗎?”


    要不是老侯和他弟弟打電話時他聽了一耳,杭嘉澍都不知道張三的膽子能這麽大。


    小侯說:“早吹了。”


    “吹了?那妹子不是去男寢找過幾回張三嗎?”


    上個學期杭嘉澍還沒搬去研究生宿舍,他的本科寢室就在沈司嵐對麵,因此很有印象。


    男寢門口掛著的“男生寢室女生勿入”警告形同虛設,實際上女生隨便進,如果女生膽子大不怕被宿管抓,在男寢過夜都行。


    “是找過幾次,張三有幾回不在寢室她都來了,”小侯用下巴輕輕指了指沈司嵐,“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搞得那段時間嵐哥連寢室都不怎麽回,天天泡圖書館。”


    杭嘉澍神色複雜,感歎:“看不出來這孫子心還挺大啊,這都不介意。”


    老祝說:“張三又不是非那妹子不可,就是耐不住寂寞想談戀愛才追的。後來嵐哥送了他一套限定皮膚,他轉眼就把那妹子忘了。”


    杭嘉澍表情扭曲:“這也行?”


    “這有啥不行的,他那人騷的很,我們甚至懷疑他早猜到那妹子其實是為了嵐哥才跟他走得近,他將計就計裝傻,回頭再說嵐哥撬了他的牆角,好借此撈一套皮膚。”


    這個假設有點細思極恐,杭嘉澍看向沈司嵐,“你真送了?”


    怎麽想也覺得沈司嵐不像是肯吃虧的人。


    沈司嵐神色平靜,“送了,”之後又補充道,“後來我黑了他號,把他所有皮膚都刪了。”


    先給一顆糖,然後幾棒子給人打懵。


    張三至此痛定思痛,再也沒帶過妹子去他們寢室玩。


    杭嘉澍:“……”


    他就知道沈司嵐沒那麽容易認栽。


    穗杏插不進話,她索性也不強求加入他們的話題。


    反正她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咬著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食堂裏這麽多張桌子這麽多人,能和沈司嵐坐在一塊兒吃飯,這麽多窗口葷菜素菜都有,卻和他撞了一道糖醋排骨,或許他都不會在意吧,可她卻會因為這些小事開心上好半天,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可就是喜歡,或許小女生的本性就是如此。


    有了前車之鑒,杭嘉澍幾乎隻要有空就會過來本部找穗杏一起吃飯。


    一來二去連這幫新生都對這位研究生在讀的學長很熟悉了。


    隻有三班幾個和穗杏關係比較好的同學知道這個總來找穗杏一起吃飯的學長是她哥哥,其他人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猜什麽的都有。


    新生軍訓期間雖然事兒多,但不妨礙新生們擠著時間出來拓展人脈。


    懂交際的已經找到了小團體,每天晚上下了訓都有活動,還有些人在這兩個禮拜裏,男女關係都已經鋪墊的差不多了。


    新生和教官,新生和助班,都是學校裏每年屢見不鮮的搭配。


    規定和警告又怎麽能栓得住這幫青春躁動,終於從高中教導主任手中解放出來的新生們。


    穗杏她們寢室四個女生都算是很乖的了,就算晚上有安排也都是集體行動。


    直到今天的寢室夜談,孟舒桐無意間說起隔壁寢室的一個女生已經脫單了。


    和同係的學長,暑假的時候就在貼吧裏認識,開學第一天麵基,一個禮拜不到就告白成男女朋友了。


    孟舒桐馬後炮的歎了口氣說:“早知道暑假的時候我也多去貼吧逛逛了。”


    緊接著她問另外三個人有沒有發展對象。


    穗杏側著身,盯著牆不說話。


    “我好像有。”有人回答。


    幾個女生瞬間來了興致,忙問是誰。


    這個叫王可慈的室友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性格文靜,居然是寢室裏最先有情況的人。


    她說:“張教官。”


    包括穗杏在內都有些沒想到。


    原本興致勃勃的三個女生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剛剛還嘰嘰喳喳的寢室一下變得無比安靜。


    “糍粑,”孟舒桐小聲說,“我覺得你還是再想想比較好。”


    另一個室友萬億也說:“是啊,你別衝動。”


    室友們的話已經盡量委婉,王可慈能聽出來,她勉強笑著說:“其實我是單戀來著,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我。不過也沒事,反正等軍訓結束以後就見不到他了,到時候我就忘了,你們別告訴別人,挺不好意思的。”


    “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說的。”


    “不會不會。”


    隻有穗杏沒說話。


    孟舒桐提醒:“穗穗?”


    穗杏後知後覺的保證:“我不會說出去的。”


    王可慈小聲和室友們說了聲謝謝。


    她們默契的選擇停止這個話題,然後睡覺,明天還要早訓,得保持充足的精力。


    穗杏卻因為王可慈剛剛的話陷入一種情緒上的怪圈。


    她一直覺得,能遇上喜歡的人其實是件很快樂的事情。


    哪怕隻是單戀,喜歡是她一個人的事,不抱希望的喜歡著,就會很快樂。


    隻是看一眼就會滿足。


    但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控製住貪念的滋生。


    半夜的時候,她隱約聽見王可慈問孟舒桐睡著了沒有,她想和她去陽台那裏說說話。


    “好,小點聲,別吵醒了穗穗和有錢。”孟舒桐說。


    穗杏看著她們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撐著欄杆爬下了床,一起去了陽台,還關上了門。


    沒過多久,她聽到了王可慈很輕的哭泣聲。


    這天,穗杏終於開始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她已經開始渴望沈司嵐的回應。


    或許一開始見麵時,隻是出於一種朦朧的好感,隻是小女生情竇初開時對異性的渴望,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控製不住的越陷越深,這種好感漸漸生根發芽,變成了蒼天大樹。


    如果得不到回應,或許她會比王可慈更難過。


    原本想起那個人時,心裏隻會甜甜的咕嚕嚕往外冒泡,可現在卻莫名多了幾分酸酸澀澀的滋味。


    這種漸漸豐滿起來的情感教會了從小驕傲的穗杏自卑,並不因為自己,而就是莫名其妙的,隻要在那個人麵前,就仿佛矮了一大截。


    她將頭埋進枕頭裏。


    感覺自己好像又長大了一些。


    第二天早訓的時候,穗杏因為昨晚失眠到兩三點,精神萎靡,踢出來的正步也是軟綿綿的,被教官連著提醒了好幾聲。


    她表現一直不錯,但今天卻屢屢走神,教官不忍心訓她,隻能放柔了語氣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穗杏又不能說真實情況,隻得低低嗯了聲,索性裝成生病了的樣子。


    “那你先別練了,先去趟醫務室吧,”教官朝人群裏說,“誰陪穗杏去趟醫務室?”


    除了女生們,很多男生也舉手了。


    送人去醫務室這種美差,又做了好事又不用軍訓,誰都不願意錯過。


    教官看出這群新生的心思,哂笑兩聲:“你們就是不想軍訓吧?”


    他當然不會給這些身強體壯的新生偷懶的機會,果斷對樹蔭下的沈司嵐喊道:“沈助班,你們班的穗杏身體不舒服,你能送她去趟醫務室嗎?”


    一聽是助班送穗杏去醫務室,新生們知道自己沒機會了。


    穗杏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來就是裝病,原本打算自己去,走半道上等他們看不見她了就掉頭回寢室睡上一覺,現在這病是沒有也得有,不裝也得裝。


    可是一去醫務室就會被戳穿,她既沒有生病,也沒有中暑,沈司嵐肯定會覺得她就是想偷懶才謊稱自己生病了。


    去醫務室的路上,她走得慢吞吞的,恨不得走上個地老天荒。


    沈司嵐也不催她,照顧著她的速度,兩個正當芳華的年輕人硬生生走出了老年人悠閑散步的架勢。


    可走得再慢也會走到醫務室,穗杏咬牙,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索性耍起賴來。


    “怎麽了?”他問。


    穗杏走到路邊的小石凳上坐下,皺著眉,裝得有模有樣,訥訥說:“走不動了。”


    說完還很逼真的捶了錘腿,一臉我的腿啊你怎麽這麽不爭氣的樣子。


    沈司嵐語氣很輕:“腿疼?”


    穗杏點點頭,虛弱地說:“我可能走不到醫務室了。”


    沈司嵐眉梢微挑,突然笑了:“那我背你過去?”


    “啊?”穗杏猛地抬起頭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這條通向醫務室的小路很安靜,除了午後熱烈的蟬鳴,和風撓過樹葉沙沙的聲響,他的聲音很清楚,她應該是沒有聽錯的。


    他隻是提了這麽一個建議,穗杏就已經心髒麻痹,差點沒在這裏當場休克過去。


    她還年輕,不想這麽快就死。


    穗杏猛搖頭:“不不不,我,我不要。”


    沈司嵐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裏藏了點微不可察的促狹,慢悠悠的問:“那抱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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