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自己不是李滄雲的親生女兒?


    和滄姨沒有血緣關係,羅婷並不會驚訝。


    滄姨一直不情願自己稱呼她為母親,


    這多少讓羅婷猜測到一些。


    長大一些,羅婷才知道,這個時代,用試管嬰兒延續後代的人不在少數,


    像李滄雲這種明顯上了年紀,又身份重要,不差錢和資源的人更多。


    這沒什麽關係,自己在李家生活十幾年,李滄雲和滄姨兩人早就把自己當成親閨女了,


    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但,即便是試管嬰兒,也算是自己親生呀?


    為什麽試圖抓走自己的人會稱自己為李滄雲養女?


    ……


    在醫療院待了整整二十天後,滄姨終於同意羅婷出院了。


    她身上的傷已經徹底痊愈,


    羅婷的爸媽兩人給她辦理入住的是醫療院最高規格的護理病房,24小時監護,用藥加食補都是選用最好的,


    還有滄姨全天候陪護,


    骨頭都給她伺候軟了,


    胖了至少三斤……


    外加暨北市政府的官員時不時來慰問,了解羅婷有沒有留下心理陰影,目前狀態怎麽樣,說什麽政府會給出精神補償,


    這些人來的次數多了之後,羅婷也有些哭笑不得,應對疲乏。


    加之媒體還會時不時連線采訪一下,明裏暗裏詢問官方有沒有就恐怖事件給出“答複”,頗有些監督的意思。


    好在滄姨一直在自己身邊,非必要羅婷就不回答,直接將問題推給滄姨。


    說實話,這件事情確實對羅婷影響深刻,但她自認為,好的影響更多。


    比如她沒有之前的那樣天真了,此前肉眼可見的散漫慵懶也忽地不見了。


    十多年的安穩生活,差點毀了她,想起六歲之前的福利院生活,不禁感慨,原來人也是可以被養成一個絲毫不懂危機感的寵物的……


    事物都有兩麵性,這樣看來還要感謝這些人,將自己從自認平靜的生活中撈了出來,羅婷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隻是蒂姆阿姨,是徹底的不在了。這位陪伴自己母親多年的老閨蜜,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世,以一種誰也沒能預料到的方式。


    聽說政府出資,想將她安葬在了暨北一處陵園。結果她兒子不同意,吵嚷著要帶老人家回川蜀老家……


    “改天能去看看蒂姆阿姨嗎?”羅婷問自己母親。


    “嗯,改天去。”滄姨答。


    出院的路上,院區的人比起平時,已經少了很多。


    已經是下午5點左右,太陽斜的厲害,暗紅色的火燒雲在西邊疊成一排,草地上滿是餘暉。


    隻有少數的老頭老太太,執拗著不肯回房間,在療養機器人的陪護下,依舊坐在草地中間的陽光房裏曬太陽。


    暨北市乃至整個地球,已經張燈結彩,滿世界紅光,準備正宗的農曆春節了。


    春節早已經成為地球國際乃至全世界的法定節假日,之前新聞上還嚷嚷著要在火星推行。


    ……


    恐怖事件顯然隻影響了小部分人,


    政府將其定性為偶然事件,官方對外界的宣稱,造成此次恐怖事件的嫌犯隻是一夥在籍逃犯。


    根本不認為是有預謀的犯罪。


    現在的社會,信息傳播的速度堪稱十分迅速。熱度來的快,去的也快。


    人們對新鮮事情的接受能力普遍更高,熱度刷新的也快,


    這樣的事情,除非有下章,不然人們不會白白的將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總是花在一個表象上。


    有能力了解更多的人,多少明白官方的風向,不會大肆外傳他們所知曉的“真相”,


    沒有能力,圈子不涉及這件事情的人,顯然也沒有理由追著不放。


    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終歸不會太過深究。


    在醫院待了整整二十天,十足憋壞了羅婷。


    一天見不到外邊的景色,她就感覺渾身難受。


    來接滄姨和羅婷兩人的是王大年。


    一晃大半個月過去,暨北的天氣更冷了。


    王大年開的是一輛軍用吉普,和城市裏的輕軌車輛不同,有輪子,可以同時在輕軌和自然地麵行駛。


    四個輪胎輪轂和地麵平行,和老牌科幻裏的畫麵很像。


    所謂輕軌,其實就是常溫超導磁懸浮,通過提前在城市道路和地麵下布置軌道,實現車輛的懸浮行駛。


    王大年背靠著軍綠色的吉普車身,嘴裏叼著一根香煙,


    市區禁煙,香煙套著一根透明的罩子,煙絲燃燒產生的火星在煙罩中忽明忽暗,


    見到羅婷兩人從院區出來,王大年將僅剩的煙頭塞入隨車的垃圾回收器,


    磕一磕發麻的腳後跟,走上前問候羅母,


    “沒孩子憋壞吧?”


    滄姨回頭看看羅婷,和王大年說道:


    “哪能,每天錦衣玉食的,裏麵又不是牢房。”


    王大年知道老嫂子是打趣,哈哈哈的笑,轉而和羅婷說著:


    “幾根肋骨,養養就好了,你爸非壓著不放你出來。”


    “我爸叫你來接我們的?”羅婷問。


    “是,老嫂子沒告訴你?”王大年點頭承認。


    滄姨聞言,和王大年解釋:


    “婷丫頭這兩天不停的問他爸的事,我就沒告訴她。”


    王大年一聽,就知道老嫂子說的是什麽,隨便“哦”一聲,將話題揭了過去。


    羅婷隻知道兩人在用眼神傳話,但不知道具體說了些什麽。


    但她明白,一切等回家就知道了。


    兩人似乎並不方便告訴羅婷。


    她想起了王小年,上次的事情之後,隻知道其他人都安全回家了,一直沒有和大家聯係,還不知道其他人都怎麽樣,


    王小年有沒有被嚇傻,


    “叔,小年怎麽樣?”羅婷和王大年打聽。


    王大年“嘿嘿”坐上駕駛位,說道:


    “他沒事,雖然我的一身本領沒學會,膽量倒是隨我,好著呢,現在估計在家和朋友打遊戲。”


    王小年沒事,羅婷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這次事件,給三個女生嚇壞了估計,尤其是李倩,得找個時間和她說聲對不起,


    雖然事情錯不在自己,但起因在自己身上……


    “走,叔帶你兜風去。”王大年說完,將一粒藥草味的口香糖塞進嘴裏。


    王大年今天穿了一件夾克,下身是一件寬鬆的軍褲,踏著一雙黑靴,


    相比開公交,精神抖擻多了。


    顯然老本行比開公交讓他舒坦。


    走到車前,車門自動打開,羅婷踩著車架一把將自己拉上去,塞進後座。


    滄姨坐在另一邊。


    “呦,今天不坐前排嗎?”王大年問,


    以往羅婷都是坐在前排,這樣看風景效果更佳,也更能直觀的感受疾馳的車速。


    “我媽說了,後排更安全。”


    出院後,呼吸兩口清爽的風,羅婷心中的煩惱一掃而空。


    “嗨,有你叔我在,還怕什麽!”


    “當時呀,就是我不在你身邊,不然還能叫幾個小毛賊給你拿捏了?”


    “你也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比我家那個慫兒子強多了。”


    “就是得和他們硬剛,不然沒人知道你的厲害!”


    ……


    在王大年的嘮叨聲中,車子倏地疾馳上城市主幹,匯入車流。


    在王大年行雲流水的車技下,一行三人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回到了李家村。


    村裏的風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旖旎,


    村邊長河流過,村裏春光四溢……


    車子停在羅婷家樓下,王大年隨同兩人一起上了樓。


    李滄雲正在獨立的工作室操弄著眼前的眾多全息屏幕,滿臉焦容。


    羅婷隨便摟一眼,就知道自己老爸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見到三人,尤其是走在前麵的羅婷,


    李滄雲停下手中的工作,隻身迎了上來,一把將羅婷抱住,欣慰的和她對視一眼,安慰道:


    “老爸很抱歉……”


    羅婷看到王大年找到一邊的一個坐處,徑直坐了下來,熟練的打開了自己的煙盒。


    王大年和羅婷的父親有過命的交情,來羅婷家和回自己家沒什麽區別,


    羅婷習慣了,滄姨也不介意。


    “沒什麽,這又不是你的錯。”羅婷道


    聞言,李滄雲神色更加難看了,臉上寫滿愧疚和無奈。


    羅婷接著說:


    “無論如何,我不會平白責怪養育自己十多年的人。”


    “你說是吧?老爸……”


    說出這一句,明顯有些……別扭,尤其隱約知道自己可能並不是李滄雲的親生女兒之後,


    這種心裏的壓抑,像個小壞蛋,時刻扭曲著羅婷的情緒,試圖讓她迷失理智,變成一個隻願意大吼大叫,不願意分清青紅皂白的“憤青”。


    就像等暗戀的對象和自己告白一樣,一樣的緊張……羅婷在等李滄雲說出預想的那句話,


    不過,她提早就想好了,不管親生與否,背後又有多少淵源深藏,自己都還是李滄雲和滄姨兩人的女兒,


    就算是為報答十多年的養育之恩也好……


    直到王大年咂完三口煙,李滄雲才抬起深思熟慮後仍然猶豫的眼神,


    滄姨適時的上前,將手溫柔的搭在李滄雲後背,


    李滄雲這才像是鼓足了勇氣,用低沉的聲音和羅婷說道:


    “你親生父親名字,其實叫羅宏民……”


    “如你所想,滄姨也並非你的母親……”


    “我也不是你真正的父親……”


    王大年手上的煙悠悠燃著,這次沒了煙罩,煙霧徑直飄散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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