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一個修為還沒他高的小姑娘手裏。


    他初入仙門時,有天賦肯努力,有眼色會說話,頗得師尊喜歡。


    後來仙門內亂,玄行宗大能決定以藥人穩固五大仙門的地位後,他師尊不同意,大喊“道心不存”,想帶他叛逃宗門。


    但他可不要離開。


    出去會被永無止境的追殺,會失去唾手可得的修行資源,往後連秘境都難以進入,哪有待在大仙門內來的自在。


    修仙修仙,修的就是高高在上的仙,要是淪落塵埃,不如做個凡人。


    他試圖說服師尊。


    師尊精通草木之術,如果師尊能答應製作藥人,他們修煉時再也不會擔心資源捉襟見肘,隻會有源源不斷的靈石流入他們的口袋。


    但師尊執意離開。


    師尊要是走了,他就算留在玄行宗,日後恐怕也不會得到重用。


    好在掌門確定師尊執意離開後,看中他的天賦,給他一株書籍上從未出現過的奇毒。


    並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師尊絕對不認識這種毒。


    這是他重獲重視的好機會,當然毫不猶豫的將毒下入了師尊的慣用的焚香中。


    可他沒想到剛點燃焚香,師尊就問他為何要下毒。


    他沒想到師尊竟然認出了這種毒!


    他驚恐下跪,想要求饒,卻不料師尊隻長歎一聲,將他擊出了房間。


    “種其因者,須食其果。”


    師尊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後就重重關上了房門。


    現在想想,他依舊能清楚的記得師尊那萬念俱灰的神情。


    但他記得更清楚的是當時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坐在屋外哈哈大笑,隻覺得幸運。


    師尊沒有殺他!


    師尊已死,習得師尊草木之術的他就是唯一能夠勝任製作藥人的人了!


    他將有數不盡的財富,有眾人敬仰的權力地位。


    未來也果然如此。


    他想要笑,可不知怎麽,卻發現自己好像笑不出來了,連揚起一下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意識緩緩回歸,眼前那如走馬燈般的回憶散去濃霧,他看到了滿目的妖氣。


    妖氣正將他的魂魄生生抽離軀體,想要反擊的靈氣被重重法器鎖住,而鎖住他的正是他之前丟給於曦,能壓製法力的繩索。


    他的身體正在劇毒中潰爛成肉泥,無法笑出來,是因為麵部隻剩了一隻堪堪能動的眼球。


    而始作俑者於曦卻完好無損的在他旁邊處理其他修士。


    滲入每一寸靈魂的痛苦重新回歸,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是被痛得昏厥了過去!


    於曦說要讓他魂飛魄散,死無全屍,竟然真的就這麽做了!


    他想掙紮,卻無法動彈。


    想呼救,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叫聲。


    瘋狂滾動的眼珠間湧出眼淚來,卻見於曦壓根就沒有看他的方向,隻渾身妖氣的和顧安一起解決了最後一名修士。


    不知怎麽,被徹底無視痛苦的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些被他親手摁入藥桶中的藥人。


    惡果。


    他腦海裏忽然想起了師尊最後告訴他的那句話。


    這是惡果。


    所以師尊是對的?


    他真的會魂飛魄散?會毫無人形的死去?


    不要,求求了,不要這樣。


    誰都好,誰能來救救他,


    他不想變成藥人,不想感受藥人們會遭受的痛苦!


    “別、別殺我——”


    他努力滾動著舌頭,用所有力氣發出聲音道:


    “我知道、霽止的魂魄,在誰手裏……”


    於曦回頭看了他一眼,


    見於曦回頭,他眼裏迸射出希望,這時候也不敢賣關子了,繼續用力道:


    “清心……令、令長嫣,她拿著……”


    “令長嫣在哪?”於曦開口。


    梁天沒有回答,反而改口道:


    “救我、救我,求你,我、我對一十一、不,是霽止,我對霽止很好,我給他零食,養他長大……”


    他怕自己全部說出來會被於曦認為沒有價值。


    看出於曦在意霽止,因此拿出過去討好師尊的架勢,努力討好於曦。


    誰想於曦並沒有理會他的這些話,隻注視著他,赤紅色的眼睛眯縫了半晌,忽然道:


    “在仙門大會的天機樓?她布置了天羅地網等我們?”


    梁天愣了愣。


    疼痛讓他的反應變得遲鈍,等他被顧安用沉壁劍挑起,掃入一旁的藥桶內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於曦竟然什麽都知道!


    他明明什麽都沒說!


    為什麽於曦會知道!她難道就是來讓他自食惡果的天道嗎?


    那如今的仙門呢?


    仙門也會自食惡果嗎?


    師尊、師尊,他知錯了,師尊救他……


    被丟入盛滿藥汁的藥桶內,劇痛打亂了梁天的思緒,藥汁同他身上腐蝕的毒一起,令痛苦翻了數倍。


    他那被腐蝕的聲帶都在劇痛中發出了慘烈的尖叫,同時他的靈魂也被撕扯殆盡,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師姐。”


    顧安正無視沉壁幹嘔痛罵的聲音,看向了於曦,正想問於曦怎麽處理救下來的孩子們。


    誰想剛看過去,就見於曦周身的妖氣散去,她的瞳仁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人也晃了晃,腳下虛浮的站不太穩。


    他慌忙過去,連忙扶住了於曦。


    “師姐?!”


    於曦搖了搖頭,看著很是疲憊的樣子,連抬起尾巴和豎起耳朵的力氣都沒了,尾巴尖拖在地上,尖尖的狐耳也垂在了腦袋兩側:


    “沒事,隻是有點累。”


    她隱約發覺自己的內丹好像被撐大了一些,但是這會兒身上是一丁點妖氣也不剩下了,沒辦法確定。


    她長吐口氣,很快站直身,側頭看向樹天竺:


    “樹爺爺,進入最深處的位置還有多遠?”


    樹天竺指了指他們不遠處的牆壁道:


    “已經到了,那道結界就是大門。”


    說著,樹天竺也注意到了於曦蒼白的臉色,不由擔憂道:“妖神大人,您的身體……”


    “我沒事,先去看看裏麵還有沒有修士,如果沒有,安哥哥你來照顧一下這些孩子,我和樹爺爺去找風雷珠。”


    剛才她怒極,妖氣暴走。


    她借著暴走的妖氣,同時運轉靈氣和魔氣,直接殺穿了整個地下,這會兒看去竟是一個修士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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