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皆知“飛馬山莊”的馬是出名的快,卻有幾人知道“飛馬山莊”的裁縫也是出名的快,他的手就像劍客手中的劍一般輕靈。半盞茶的功夫兩件嶄新合身的衣服就在張裁縫的手中像變戲法一般變了出來。


    “飛馬山莊”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的衣服都出自他的手,能做衣服並不算本事,他最大的本事也隻有做衣服。但他做出的衣服卻是出奇的合身,而他做衣服時從來不去試量穿衣者的身材,他隻需用一雙明目一瞄,便知此人衣服應該穿什麽尺寸。所以山莊上上下下的人都認識他,而且都很親切的稱他為“神目張三”。


    現在這“神目張三”的眼睛卻在盯著兩個人,兩個像落湯雞一般的人。葉飛坐在椅子上眼睛卻在瞟段塵光的臉色。段塵光吃了這一次啞巴虧,心中甚是不是滋味,但臉上還是帶著很和氣的笑容。


    說他是“神目張三”的確不假,他連看都沒看葉飛一眼,好像葉飛已是一個死人一般。他笑盈盈的走到段塵光麵前,揖身將身中那件雪白的緞子衣裳遞給了段塵光,還迎嗔道:“能為段總管做衣服是小人三生之幸,這件是三天前才從波絲帶回來的上等青絲所製的緞子,保證讓你老人家穿在身上簡直比那二十歲的小夥子更神形十足。”


    段塵光一聽,大笑道:“也許我再年輕二十歲你這樣說,我也許會覺得甚是開心。但現在我卻隻想給你兩嘴巴。”


    張三笑道:“這件緞子可是上上品連那臭書生我都舍不得,但見總管今天神采飛揚,幸把此做為禮物贈之。正所謂名劍贈英雄,珍衣贈的贈於總管樣的當世豪傑也襯了這青絲之。卻不知總管今日是為何生氣?”其實他不用說,也知道這少年一定開罪了這段總管,但他卻將這話挑得得更明了。


    葉飛坐在椅子上像似已睡著了,雙目半張半合。他並不擔心這張三的話,因為他已有了把握,他知道段塵光已不會要自己的命。他的命也許現在也有了一些價值。


    段塵光轉眼看了一眼葉飛,笑道:“你這個張三呀為什麽總是喜歡在別人麵前說人不是。”


    張三陰惻惻的笑道:“因為我不是一個背後插刀的小人。”


    段塵光道:“既然這樣,你也應該把你手中的這件衣服送過去。”


    張三應了一聲,於是他慢慢的走向葉飛。但他臉上已流露出一絲不屑之意。張三走到葉飛麵前,說道:“這是兄台的衣服,雖然隻是一些綿衣粗布,不過穿在人身上還是不會覺得可惜的。”


    葉飛全身已濕透,但臉上卻露出很舒服的笑意,道:“我從小都隻穿人做的衣服,其它的衣服我都不喜歡,特別是你做的衣服。”


    張三一聽,臉色一變,手中的剪刀似在葉飛眼一晃。葉飛卻似未看見,因為他知道有段塵光在,沒有人敢在這裏出手。葉飛突然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張三就這樣怒目看著他走了出去,嘴裏卻在低聲罵道:“小王八羔子。”


    他雖然罵得很輕,但段塵光的耳目卻很靈俐。張三隻覺眼前一花,一個巴掌重重的摑在了他的臉上。他還未明白過來怎麽回事。段塵光的身形已遠去,隻留下一句話“你最好對他好點,也許他會成為山莊裏最重要的客人,也可能成為你的主人。”


    張三不明白,打死他也不會明白。他自然看得出段塵光的一身水氣也是這年青人所害,他本以為他隻要站在段塵光一方,自會討著一些好處。可惜他現在一點好處都沒有討著,還莫名奇妙的挨了一把掌。


    張三的臉上頓時起了五個深深的指印。他已走出門麵,仰目望了一眼白日,隻覺得今天陽光比平時都要刺眼。他重重的吐了一口痰,大罵道:“連天都和老子過不去,老子今天是倒了哪門子黴。”


    話音落處,別苑的東閣裏突然轉出一人,此人正是從那橋上過去的單佑。


    單佑看著張三怒意未消的樣子,慢慢的走了過來,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今天不是倒黴,是走運。”


    張三看著他就像老鼠看了貓一樣,剛才那種生氣囂張的表情一下子又變了,變得和氣而低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他變臉的功夫也許比他手上的功夫還要快。


    張三笑道:“我走運?”


    單佑道:“不錯,要是那段瘋子今天的心情不是這麽好,你也許不會在這裏站著。你應該已躺在棺材裏了。”


    張三不解的問道:“段總管心情好?”


    單佑道:“不錯。你以為他會生那年青人的氣。我想你也猜出幾分其中的緣由,所以你認真你這樣對是十分穩妥,對麽。”


    張三無語,他心裏的想法怎會瞞得過這個“飛馬山莊”的第一軍師。


    單佑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張三啊,張三。我怕你總有一天會因自己的小聰明誤了自己的性命。”


    張三雖然不明白單佑的話,但已在連聲點頭道:“是,是,是。軍師教訓的是。”


    單佑回身準備走了,但又複回看了張三一眼,莫測的笑道:“你最好對他好一點,因為那瘋子有時說的話的確有道理。”


    單佑大笑而去,隻留張三一個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突然發出這山莊裏的每一個人都好像比自己聰明。既然比不過人家,那還是做好他應該做的事也許更好適合些。所以他又回到自己的屋裏,做那些一天不知道要做多少回的針線活。也許隻在他做這些的時候,才能真正感覺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也隻有在這當中他才會找到久已遺失的自尊。


    衣服不會自已幹,但葉飛卻有法子讓它幹得快些。他已用綿被將自己的身體包裹住,在門口升起了一堆火來,火盆裏的火正旺。看著那旺盛的火苗,葉飛的眼神卻很複雜,他似在擔心什麽。但他已無可奈何。


    夜裏一盞孤火,豈非淒涼!


    衣服在火上慢火蒸烤,但葉飛的身子還是有些好冷。冷的不是他的身體,而他的心。想到段塵光那一指之威,那了都不禁打了一寒噤。如果不是他當時的靈機,也許他現在已是一個死人。


    葉飛是‘金魚幫’的頭號殺手,他殺人的技巧遠比他逃跑的技巧要強過百倍。一個殺人的人竟會被人逼到保命的地步,這是何等的可笑,甚至也是一種恥辱。


    葉飛放眼望去,這屋屋閣宇間竟透著一種陰森的鬼氣。這就是‘飛馬山莊’,江湖第一大禁地。這裏的人,這裏的建築和很多地方也很近相同,隻是裏麵的一些東西卻出奇異樣。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些數不盡的花園,那滿園的梨樹。為什麽主人會如此安排,更要笑的是至到現在他卻連這裏的主人都見過。他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他的思緒突然停滯,因為黑暗中已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有一種人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段塵光好像就是這樣的人。


    他走路的時候,手中竟有水響。他手已竟有酒壺。


    段塵光已到了他麵前,微笑道:“酒有時候能驅逐寒意,酒有時確是好東西。”


    葉飛站了起來,他出神的看著段塵光。他吃驚的不是段塵光手中的酒,而是他身上的衣服,他的衣服已換了一件幹淨的,但他這一身衣服卻並不是張三送給他的那一件,而是一件很普通的藍袍青衫。段塵光看著他吃驚的表情,大笑道:“你想不通我為何會不穿那件衣服。”


    葉飛沒有說話。他已不用說話,既然對方都知道他心裏所想,說了有時還不如不說為好。


    段塵光笑道:“連你都不肯穿他做的衣服我又為何不可。”


    葉飛笑道:“你是來送酒的。”


    段塵光沒有說話,因為葉飛手中已有酒。而且他一下子仰脖但喝下了大半的酒。段塵光在仔細的看著他,看著他喝酒的樣子。


    段塵光笑道:“你不敢喝醉?”


    葉飛道:“怕,當然怕。但現在醉與不醉已沒有多大分別?”


    段塵光頷首道:“哦。”


    葉飛道:“因為我醉與不醉你總是要問同樣的問題,而且我還必須回答。”後麵的話他卻並沒有說話出來,因為出賣朋友並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段塵光臉色一寒,冷光暴射而出,肅然道:“我的酒你已喝了,那我問你的話你也應該老實回答。”


    葉飛道:“人能活著本就是一件最幸運的事,我現在並不想死。”


    段塵光笑道:“不錯,果然是不一般的年青人。有人會裝作大義凜然,有人會裝作看輕生死,而你沒有,你很老實。”


    葉飛似有了一絲醉意,似笑非笑道:“不老實隻有死,而且在你們這種人麵前不老實都不行。”


    段塵光臉上露出欣賞的笑意道:“不錯,你說得一點都不錯。那我現在問你第一問題。”


    葉飛沒有回答,是不是他已猜出段塵光要問的是什麽問題。


    段塵光問道:“船還有幾人。”


    葉飛笑道:“你問話就有問題,叫我如何回答你。”


    段塵光似明白了過來,笑意更濃了,問道:“我也許應該問道船上活人還有幾人。”


    葉飛突然笑了,大笑道:“誰說老者不愚,愚蠢起來真叫你笑話。”


    段塵光並沒有動怒,因為他知道葉飛會給他一個解釋。


    葉飛醉意似更濃,大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乎山水,隻乎一人。不管船上有幾人,你們要找的隻有一人,而那人卻不是我。”


    段塵光微笑無語,他知道這個少年也許並不比那人遜色幾分。既然沒有拿到最好的,能拿空上充數已不錯。


    葉飛醉得似乎不輕,他的腳步已有一些輕浮搖擺,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段塵光耳根前,輕聲說道:“酒中邀明月,江上一蛟龍。”


    段塵光似乎一點都不感到吃驚,輕聲問道:“那你應該知道他的下落。”


    葉飛大笑道:“知道,但你卻不敢去找他。”


    段塵光笑道:“這個世上很少有人我不敢去找,也找不到的。”


    葉飛突然醉暈了過,嘴裏卻說著一句醉話“除非你死了。”


    段塵光感到很失落,但他知道一個重了他‘魂歸散’的人是不會說謊的。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將醉倒在地上的葉飛扛回了床上,用背子將他好好的包裹住,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般。他知道葉飛很快就會成為他的寶貝,也會成為‘飛馬山莊’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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