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黑色的蒼穹下,一點孤燈,一盞孤帆,一條瘦俏的身影向那看似平靜卻又暗流洶湧的江麵上隨那水流向下流慢慢飄去。(.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冷月寒光勝似雪,孤舟盡去碧影寒。


    江水不會因月的寂寞而停滯,人卻會因孤獨而漸漸消沉。


    藍若離的心裏並沒有恐懼,即使他知道已有災禍必將降臨。他靜靜的站在甲板上,仰目出神。他並不是害怕,而是因為他內心的寂寞和孤獨。


    他每次出行都是一人,一舟。他並不喜歡這樣做,因為他也是人,也有人的寂寞的。但現在他已不再是因為寂寞所以如此,而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再值得他相信。而那些值得他相信的人卻已不在。


    他現在腦海裏卻並沒有想那些可能會出賣他的人,因為在此刻想這些已沒有必要。他突然很想喝酒。他不喜歡喝酒,從他生下來至今,隻喝過三次,而這次卻是他的第三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冰冷的目光中突然有一團興奮的火焰在燃燒,因為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喝酒時的情形。那時他剛好十一歲。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本不該喝酒的,但他喝了,為一個女人喝了他這一生第一次酒。


    在他八歲時,他就已殺用一把樸刀砍死過一條狼狗。一個八歲的小孩子能做出如此事來,在幫主可謂是一時振了聲威。在他十歲就已經殺人,殺一個和他同齡的孩子,雖然這種行為被很多人認為不足以見,但對於他爹爹這樣的海上蛟首來說卻是一件很體麵的事。因為他殺死那個同齡的孩子並非因為仇恨,而是因為一個女人。男人可以為一個女人去殺人,在當時那些人的眼中已是不俗。可那女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愛上了他,反而對他更加冷淡,甚至仇恨。


    有些仇恨本就是因愛而生的,而這種仇恨往往更容易根深蒂固。


    那女人對藍若離的愛也就是如此,也許她從來並沒有愛過他,但他卻肯去為他殺人。這究竟算是一種愛還是一種無法釋懷的恨呢?


    到現在想來,藍若離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現在的藍若離已不再是那個一見女人就會心情激動無法控製的莽撞少年,更不是那一有不快就拔刀相向的屠夫。他現在已是一個冷靜睿智的海上蛟龍。


    很多事就是這樣,你本功成名就,可是思想去會深向那遠方,去回憶那些曾被歲月抹平的點滴憶痕。即使那些痕跡裏已傷痕累累,但現在去想想那曾經的往事,曾經在那憶跡裏留下的荒唐事卻不禁有另一番滋味。


    蕭若離現在正是此等心情,他已知道危險可能隨時而及,但他並不害怕,更不膽怯。他始終相信有些事遲早是會來的,不管你想讓它發生還是不想讓它發生。既然避無可避,又何必去想,這豈不是自尋煩惱。


    那第一次喝酒的回憶現在已清晰如初的浮現在蕭若離的腦海中。現在他已經敢確定自己其實對那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卻可以為她殺人。現在他知道這是為何了,以前也許他總會在人前提及此事,來擺擺自己的威風。但現在他卻不會這樣做。


    小時候的他認為他殺死那個孩子是因為他那個孩子搶走了他的女人,所以他殺那個孩子殺得理直氣壯。他的理由也能讓自己甚至別人承服,因為他殺人是為了他心愛的女人。這個理由,算理由?這個狗屁理由卻讓他成為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也成了他殺人的理由。


    他錯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當他看到自己的手足兄弟為了一家數口人的生計在江麵上與其它幫會火拚,他們拚的不僅是汗,是血,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們活著都不容易,沒有哪個人活著很容易,他們為什麽又要活下去呢?因為他們還有一條命,一條隻屬於自己的命。以前他總認為奴力的命賤,因為當時與他搶那女人的那孩子也是幫中一堂主的孩子,雖然後來被他爹擺平此事,其實那堂主心裏怎會沒有記恨,他殺死這孩子的父親赫然正是葉天頂。


    有時愛也許並沒有仇恨延續的更持久。


    葉天頂的恨自那時就已深深的植入了骨子裏,所以蕭若離想到此人的做為時其實並沒有多少意外。恨有時本來就比愛更讓人刻骨銘心,他知道葉天頂心中的恨也許隻有在看到自己倒下去的時候才會得到一絲釋然。他明白的,他的兄弟倒下去的時候他的心就已如刀破心膽的痛,何況是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蕭若離輕輕的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他臉上有笑,卻似在笑中有幾分苦澀。他知道自己錯了,他殺錯了人,他不可以傷害他的,因為他也是他的兄弟啊。現在他明白這個道理,但卻似已太晚。他殺錯人本是一大錯,但現在他知道自己的錯並不及此,他真正錯的是他找錯了理由。一個殺人的理由。


    為女人殺人,為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女人殺人,這豈不是很荒唐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男人有一種很不好,也很致命的心理。如果你一不小心被一個女人看了一眼或者一個女人對你不錯的時候你就會覺得那女人對自己有意思。這種毛病很多男人都有,不管他是平民百姓,還是江湖梟雄。蕭若離當時也犯了這個要命的毛病,那女孩隻是在一個不禁意間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自己玩膩的玩具,他就認為她已喜歡上了他。從那以後,不管那那女孩願不願意他都要她一起耍,那女孩可能也知道他的身分所以也隻能強勉自己和他耍了些許天。不久,那女孩可能也受不了他那一意孤行的大男子氣慨就突然消失了。在那一個院子裏陪他玩耍的小孩又有誰能逃得過他爹的眼睛。她無路可逃,她逃的時候竟還帶上了一個小男孩,此人正是葉天頂的公子,葉定。可憐那葉定連一句辯解之詞還未出口就已被迎麵衝上來的藍若離一刀刺入了下腹,雖然他的力氣並沒現在這麽大,可是他用的刀卻是好刀,隻要將刀柄輕輕的往前一送不要說是肉就是鐵也可輕易斬斷。


    將那女孩搶回之後,藍景鱗就將她交於他發落。於是在他幼小的心靈深處卻有一絲邪惡之念湧起。他要得到她。在把她搶回來的那晚上,就在那後院的柴房裏,他做了他這一生最荒唐的事。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本以為很容易的,可是他卻被腦子裏的一股衝動驚慌了手腳,於是他抓起牆角那一壇還剩半壇的酒,雖然不知道好壞,但隻要能拿來壯下膽又何妨。這是他的第一次喝酒,也是他這一生最後悔的一件事。


    蕭若離現在知道自己錯了,他最大的錯就錯在給自己找了一個可笑的理由。其實他殺葉定並非是因為他喜歡那女孩,更不是因為他想證明自己的大男子氣慨,而是因為他的私心。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不能容忍別人去奪走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至少是他認為是屬於自己的東西。但他並不懂一個女人的愛卻是搶奪所能得來的。這不僅是蕭若離的悲哀,也是一些男人的悲哀。


    那柄要命的刀還在,就在蕭若離的腰帶裏。現在刀已手,手中已有光,刀光。


    蕭若離凝神著刀良久,像似已癡。這時,他背後已站著一個人。這個人就像是鬼魅一般,你來的時候就像月亮灑在江麵上一般寧靜。他也許本就不是人,他是影子,蕭若離的影子。


    蕭若離知道他已來到甲板上,但目光還是凝住在刀上,好像這柄刀已是他靈魂的全部。


    輕舟已慢慢的從遠山飄過,他們的舟本就是順水向東飄流而下,可是現在水流雖急,但船的速度卻減緩了下來。


    蕭若離笑了,大笑。


    身後的青衣少年卻那雙鷙鷹般的目光看著他,目光中似有寒光射出。


    蕭若離沒有轉身,隻是輕輕的歎道:“真沒想到影子也會殺人。”


    那青衣少年冷冷道:“隻因為影子並不想再做影子了。”


    蕭若離道:“你不想做影子,那你想做什麽。”


    那青衣少年道:“我想做主人。”


    蕭若離複笑,大笑道:“難道你不認為這樣想法很愚蠢麽?”


    青衣少年正色道:“我從不來覺得愚蠢。”


    蕭若離道:“你難道不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三歲小孩都懂得的道理。”


    青衣少年問道:“我不需要任何道理,因為我就是我,我做事從來不問道理。”


    蕭若離道:“他不明白如果主人死了,影子還會存在麽。”


    青衣少年談定自若,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道:“你想和我同歸於盡。”


    蕭若離收住笑容,肅然道:“本來我本不想殺你的。”


    青衣少年一聽,臉色一白,驚問道:“你不想。”


    蕭若離感慨的說道:“你認為我不知道你是誰麽。其實在他進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誰了。我們本來可以成為兄弟的,但我知道這絕不可能。”


    青衣少年畢竟年輕,臉上已露出殺機,喝道:“你知道我是誰,你還敢收留而且還如此對我,你就不怕我會殺你。”


    蕭若離道:“我知道這一天終歸是要來的,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青衣少年道:“我哥葉定死於你之手,你知道我們葉家是絕不甘心的。”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敢收留我,我看你簡直是一個瘋子。”


    “我本來就是個瘋子,我很怕這一天的來臨,但我又很期待。”


    “你期待?”


    “是的,我期待。”蕭若離的目光很鎮靜而複雜。


    “你難道期待我們來找你報仇好找一個借口也將我們都殺了。”


    “在十八年前,我用刀殺死你哥的那天你們葉家就已完了。我今天已何必再多此一舉。”


    “那你期待什麽。”青衣少年正是葉定之弟葉飛。他一直藏匿於蕭若離身邊,為何現在又要表露出來。


    這個答案那江麵上的情況似乎已告訴了蕭若離的答案。他知道葉飛不會如此輕易暴露自己的,除非他已有了十足的把握。這次他的確有把握而且是絕對的把握。


    這裏是長江中下遊地帶,這裏也正是一個口,四江匯合之口。這裏的地形不僅小而且危險。四麵環山,暗流洶湧。


    這個地方是左如陽經過精心挑選的,這裏也是最好的擒龍之地。三十一條小木舟已整個江口封死,不管裏麵的船是向前還是向後退都已無路可退,死路,絕對的死路。


    平靜的江麵上突然被這三十一條小舟上的光照得透亮,不要說是人,就算是一隻鳥也不能從這江麵上飛過。


    每條舟上已有五個弓箭好手已箭拔駑張。左如陽站在船頭像似在欣賞這壯麗的美景。他一點都不急,因為他已勝券在握。


    這時身後已有人將一個很寬大的椅子搬了來,左如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意的坐了來,“你看他能得手麽。”


    身後那人正是鐵開山,鐵開山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會。”


    左如陽像似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何不會。”


    鐵開山的目光一閃,道:“因為他是藍若離。”


    左如陽道:“他爹那樣厲害的人物不是一樣會死,何況是他。”


    鐵開山道:“他不是他爹,他是他。”


    左如陽微微點頭道:“你好像很了解他。”


    鐵開山道:“要想對付一個人一定要很了解這個人才行。”


    左如陽道:“看來這半個月你沒有白忙。”


    鐵開山道:“這次我們可以先等等。”


    左如陽道:“等?我們為何要等。”


    鐵開山道:“因為我們可以看了一出戲,一出好戲。玉蚌相爭,漁翁得利。”


    鐵開山道:“莊主比我更清楚不過。”


    左如陽哈哈大笑道:“不錯,這出好戲一定精彩極了。”


    他們的目光已向江麵上投去。他們已看到一葉小舟向那蕭若離的大船傍去。


    舟上有三個人,一人麵鄂高聳一看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此人正是葉天頂。一人身著白衣,竟是一個小辨子少女,這人正是葉天頂的女兒,葉小小。另一人手持一把樸力,臉上凶殺之氣逼人,一看就是葉天頂手下第一悍將朱子彪。此三人臉上表情都很凝重,他們壓抑在心中十餘的仇恨已讓他們看來比自己的真實年齡都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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