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遇到這樣值得慶賀的日子了。來,笑一個,齊公子應該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妳要當個快樂的新娘子啊!」另一位大娘將頭花插到朱瀲眉的髮際,在幫她覆上紅巾的時候,雙手還微微地顫著。


    朱瀲眉抓住大娘的手,看著身邊的大嬸大娘們,感動得熱淚盈眶。


    「謝謝妳們。」她哽咽著。


    她明白他們的心情。他們都是一群曾經痛失骨肉、流離失所的可憐人,原本以為,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個禍從天降的日子裏就完全的破碎了,失去對生命的熱忱,他們打定了主意,終生老死在絕穀裏。


    現今,隻是一場小小的婚禮,竟燃起了他們對未來日子的火花。這是因為,他們將所有的幸福和眷念,全寄托在她身上。


    至少為了他們,她該在今日壓下心中所有的茫然和惶恐,盡力當一個快樂的新嫁娘。


    不論峻德齊會不會怪她將他逼入一樁不情願的婚姻,不論將來峻德齊會不會毫不遲疑地離開她,她都不願再想了。


    今天的她,是快樂的。


    ※※※


    在朱瀲眉出現前,峻德齊一直處於焦慮的狀態中。


    按照她之前拚命躲他、不願見他的反應,他不確定她是否會心甘情願的出來和他拜堂。


    看著被簇擁在人群裏的大紅身影,媳媳婢婢地向他走來,一身喜服的峻德齊終於鬆開了早已汗濕的拳頭,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溫存的笑意。


    她還是來了。


    「哇──娘來了、娘來了──」最高興的莫過於朱瀲眉收養的那幾個孩子。自從他們向大家證明了娘和齊叔叔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後,最自豪的就是,他們認為這場婚禮的促成,他們居功厥偉。


    流泉大夫擔任高堂代表,坐在主位;永善老爹則擔任司儀,快樂地高聲喊著交拜儀式。


    最後,送入洞房前,大家都想一睹新娘子的美麗風采,在陣陣「掀頭巾」的吆喝聲中,峻德齊傾身在朱瀲眉耳畔體貼的輕聲問道:「沒關係嗎?」


    靜立了一會兒,頭巾才微微的晃了一下,表示不介意。


    於是在眾人期盼的目光和此起彼落的口哨聲下,他緩緩地掀開絳紅色紗巾,露出她含羞帶怯的玫瑰麗顏。


    那一刻,她沉靜如蓮的美麗和微笑,徹底迷醉了他的心魂。


    將她先送入洞房後,他又被大夥兒拖到大廳裏喝酒。


    整個敬酒過程中,他一直心不在焉,整顆心全掛在房內的嬌俏人兒身上。


    直到賓客散盡,他才帶著滿身的微醺進房。


    「呃、瀲眉……」他不知所措她坐到她身畔。


    頭一次,他喚了她的名。


    兩人似乎都有著同樣的衝擊。呼喚閨名,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咳!我先揭下妳的頭巾好了,隔著一塊布說話,感覺真不踏實。」峻德齊不自然的咳了一聲。


    紗巾下的人兒先是一怔,然後默然的點頭。


    任他揭開紗巾之後,也不知是羞還是怎麽的,尷尬的沉默突然降臨在兩人之間。


    他們兩人之前隻要遇到一塊兒,絕對是炮火隆隆,煙硝滿天,嗓門一個比一個大。但這會兒,兩人卻不知所措的相對無言,望了一眼,又各自別開。


    呃,真是!峻德齊抓抓頭,決定率先打破沉默。


    「我之前一直沒問妳,妳、呃、妳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我?」他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不然妳怎麽那麽瞥扭?好象不想看到我似的。」


    朱瀲眉微微蹙眉反駁。「我哪有瞥扭?你搞錯了吧?」


    「還說沒有,這陣子躲我像躲債似的。」他不以為然的抱胸倚向床柱。


    「躲債?是誰害得我顏麵掃地?要不是你,我會羞於出門見人嗎?被人誤會成那樣,誰還抬得起頭?」她霍地轉身怒瞪他。不說她還沒氣,越說就越火。


    「還有,大家都想歪的時候,你的嗓門在哪裏?你的舌頭在哪裏?一聲不吭的,分明就是想陷我於名節不保的境地。」她的手指一記又一記的,戳著他厚實的胸膛。


    「喂,女人,妳那時還不是一樣!平常潑悍得很,真正要施展的時候,又乖得像隻貓咪。誰知道妳是不是甘願的啊?」他不耐煩的一掌拍掉她戳得他不舒服的手指。


    此時,戰火再起,先前親密羞赧的氣氛一掃而空。


    「你、你那時不要吻我,不就好了?」


    「妳不要突然衝進我房裏,不就沒事了?」


    「誰叫你喝得爛醉,還讓人用牛車給送回來?」


    「我隻是被酒醺暈了一下,又沒真的醉死!而且妳管我喝不喝酒?管得太多了吧妳!」


    「我是你的大夫,就有權管你!你的傷還沒好,哪能沾酒?」


    「夠了,女人!」峻德齊麵色一沉,出其不意的突然伸手將她推倒在床上,決定自己的耳朵已經受夠了她的嘮叨。


    「你要做什麽?」朱瀲眉驚嚇地叫了一聲。


    「封住妳的嘴。」他霍地撲了上去,吻掉她所有的抗議。


    安靜了?不錯


    良辰莫負呀!


    ※※※


    垂帳內一雙人兒的喘息聲平復不久,突然傳出一聲驚訝的問句。


    「妳、妳是處子?」嘎啞的男性嗓音猶帶一絲明顯的情潮。


    峻德齊無法置信地看著淩亂床褥中央的落紅,竟然結巴了。


    頰畔嫣紅未散,聽見他這句話,朱瀲眉矯俏的臉頰頓成氣忿的嫣紅。


    「我又還沒嫁人,當然是了。」她含嬌帶嗔地瞪他一眼,不自在地拉過被褥,裹住自己裸裏的身子,也一起掩住那塊羞人的洞房「證明」。


    「那、那妳七個孩子……」峻德齊搔搔頭,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我收養的孩子。」她嘆了一口氣,稍微對他解釋了每個孩子的來歷。


    「呃、那七個孩子不是妳生的?」峻德齊愣了一下。


    「廢話!我又不是豬,哪能一口氣生出一窩?」大概是氣過頭了,她的回話顯得有些粗魯。


    如果他再繼續笨下去,她絕對會一腳將他踹下床去。


    峻德齊神情複雜的望著身旁嬌顏。


    雖然孩子們的長相個個都大不相同,但他從未懷疑過那七個孩子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因為他們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親娘和一群蘿蔔頭的組合。


    沒想到,那些孩子全是她在戰場廢墟裏撿回來的孤兒。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妳收養這些孩子,是打算要他們將來為妳做什麽事嗎?」


    朱瀲眉愣了一下,像是有些聽不懂他的話,想了一會兒後,神色怪異的瞥了他一眼。「這些孩子長大後,自有他們的人生要過,他們過自己的生活都來不及了,我還會要他們為我做什麽呢?」


    他的心大大地震動了一下,兩道濃眉緊緊地鎖成一條線。


    他也是戰火廢墟裏的孤兒;是峻德天龍在一間小破瓦房裏找著了瀕臨餓死的他,將他帶回去教養成人。


    當年峻德城主會找上他,聽說是由於一位叫「九指神算」的大師指點。


    那位算命師說他的命格奇佳、資質特出,與其它三個男孩內外相輔,將來絕對能助成峻德城的天下大業。


    雖然他知道峻德天龍收養他、教育他,是為了日後幫他取得天下,但他還是對他心存無限感激。峻德天龍提供了他優渥舒適的環境,那是許多與他同齡的孩子所無法擁有的。


    目睹了同伴一個接一個活活地餓死、凍死,饑寒交迫麵臨死亡的那一刻,他永遠無法忘懷峻德天龍及時伸出援手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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