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自從來了人間之後便有些入鄉隨俗,以前常聽顏玉大司命道,人間的小情人們都有尤愛白日來合夥練一練雙修的功夫。彼時我純真的問了句:“何為雙修?我從遠古時期到如今,好歹做了二十多萬年的神仙,卻沒有聽說過還有雙修這門功夫。”


    顏玉大司命那會子臉頰滾燙,自知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便立馬改口偷偷道:“總之,那是門很高深的功夫……”


    如今想起來,我還是覺得顏玉那會子的模樣,挺令人發指的!


    黑白無常近日來人間鎖魂正逢上秋季落葉瀟瀟,漫山的楓葉好看的不得了,便得瑟的在人間賞了半個月的楓葉。今日才屁顛兒的跑來皇宮,帶著手底下的一縱陰差鎖魂鎖的盡興。


    沒想到那兩個傻的天真的孩子竟然闖進皇宮之後,硬生生是迷了路,也不曉得用個訣法來指路回地府,十有八九是怕回了冥界被顏玉逮個正著,於是乎我這瞌睡還沒有睡好,便被人給擾了醒。


    索性他們還是頗為有人性,在院子外候了好幾個時辰,直至我從夢境中醒了過來後才發現這四周有地府小鬼的氣息,彼時影淵單手枕著頭,輕聲道:“他們已經來了兩個時辰了,我在這宮中下了結界,他們不敢私自闖了進來。”


    我揉了揉眼睛,神識蘇醒才曉得自己並沒有穿衣服,一時腦熱便慌慌張張的施法穿好衣服,順便拾起桌上的木梳:“黑白無常麽?我記得自己沒有傳喚他們。”


    至於床上那個沒有穿衣服的人,我如今隻想扯了房中的簾幔將他裹起來……木梳理好胸前的長發,還想開口問什麽,卻是一轉身撞上了一堵肉牆,顯些將我嚇得魂飛魄散。他如往常一般隨手撈住了我,手臂環在我腰上,不費力的便將我攬進懷中,我揉著腦袋抬頭卻有些目瞪口呆,這廝穿衣服的速度,也忒快了些。


    一襲墨袍子十分穩重,穿在他身上卻是一股威儀的氣息渾然天成,玉雕成的容顏更是將他八荒之主的身份襯得獨一無二,平白讓人多了敬畏之心。我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僵了半邊臉問道:“你,你可真是當天帝的好料子。”


    他勾起唇角,緩緩道:“多謝夫人誇獎。”


    我又僵了僵,鼻頭有些顫抖,“不過,也是個辣手摧花的好料子。”


    見到黑白無常的時候,那兩個小鬼因不是凡人的緣故,在門外候了兩個時辰都未被人發現,哥倆頂了黑白無常的帽子,身上穿著錦袍,小黑更是不住的往他嘴中塞舌頭,看樣子可謂……十分淒苦。


    “怎麽我這同你們才幾個月不見,你們便成了這副模樣?”讓人可憐的模樣……


    小黑小白苦著一張臉,戚戚然道:“自從王上你離開了冥殿之後,這顏玉大司命便將我們趕去了輪回殿,讓我們看著殿中的三麵輪回鏡,我們好不容易借著勾魂的名頭,才來了人間,如今不敢去見大司命,隻想在人間多給地府做一些貢獻,卻沒有想到,在皇宮迷了路,恰巧又見到王上您的真氣,便尋了過來。”


    我敲著手中的扇骨,托腮看著他們胡亂扯的模樣,愜意道:“前幾日蒼梧山的楓葉可是格外的好,兩位大人,可有去一觀啊”


    自打顏玉幫我料理冥殿之事以來,我在人間也時常收到他的書信,隻是不湊巧,前幾日我正準備將他送來的書信當作廢柴燒了時,無意間竟然瞥見了黑白無常偷懶的字眼,今日這一合計,這哥倆八成是想借著我離開冥殿的時機,自己也在人間逍遙逍遙。


    小黑小白聽見蒼梧山三個字後,如同一轍的抬起頭,臉上的神色也比之前頹廢了些,齊聲顫抖道:“王,王上您都知道了。”


    袖上的合歡花格外討喜,我撫著花瓣愛惜的搖了搖頭:“罷了。這皇宮乃是天子之地,你們兩個人若不是借著勾魂索命的天命是進不來的,如今你們本該回歸地府卻遲遲不歸,已然是犯了天命,自然離不開這皇宮。”合起扇骨,掂量著他們也在地府悶了幾十萬年,沒有功勞,苦勞倒是不少,正巧,如今雪月又不在人間,影淵身為天帝,凡事又不能自己動手,有了人幫襯著自然是最好。想到如此,我朝著他們勾了勾手指,和悅道:“你們過來。”


    哥倆相視一眼,顫顫抖抖的咽了口口水,小步的挪過來,我道:“既然是在地府閑得發慌,我在人間正巧需要有人伺候著,這樣,九重天的那位尊神如今正好少了兩個案前的仙官,你們暫且過去,就當是曆練了。”


    素日裏黑白無常也不過是在冥殿中做些端茶送水的瑣事,如今來了人間,讓他們去影院案前曆練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們。


    彼時他們深知九重天的神仙們向來規矩的很,更何況在天帝身旁侍奉,定是要比在冥殿侍奉難上不少,但為了留在人間,哥倆也是苦哀的垂頭,忍了一口氣道:“小的遵旨。”


    皇宮中這幾日也甚是平靜,貴妃出了死牢,陳家上交了兵權之後,貴妃也被皇帝降了品階,如今陳妃娘娘的宮中如同冷宮一般,皇上為了彌補玉容夫人,親自扳了道旨封玉容夫人為玉妃,為了討美人兒開心,還特意在冰寒之地挖了兩株雪蓮,親自贈給了玉妃討她歡心。


    “自從貴妃失勢之後,玉容夫人可謂是平步青雲,她腹中的孩子,多少也算是沒有白白死了。”


    我合著扇骨,指腹摩挲著扇柄淒然零落:“人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親手將自己的血肉給害了,玉妃這心中,想必也是免不了自責的。”


    皇宮中的楓葉樹格外少,隻有抹梨院子旁有幾株顯眼的緋紅,我站在樹下,聽他寬慰道:“你倒是有一副慈悲之心,可卻不曉得,玉容夫人這才懷了兩個多月,於她而言,她腹中的孩子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團子罷了,還沒有你說的那樣情深。縱然是真正將那孩子給打掉了,最後傷懷的,卻隻有皇上。”


    這樣說,倒也是有道理的,兩個月的嬰兒甚至連魂魄都沒有,隻能算是一塊肉。


    我輕輕歎了口氣,道:“聽說明玨天尊要親自下凡,就是這兩日的功夫,你應該是要去迎一迎吧。”


    “自然是要,不過天帝在人間,他自然是要來人間拜見的,見他倒是不急。不過……”他遲疑了片刻,才道:“我近日來打聽了一些事,相傳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有一個側妃,那側妃二十年前便難產死了,她生下的孩子,倒是活了下來,隻是十五年前,朝中動亂,奸臣將皇子給偷走後,那小皇子便再也沒有蹤跡。”


    “小皇子?”我有些不大相信,但按著元尚的年齡算來,有一個二十歲的孩子,也不是多麽稀奇的事。況且二十年前的事,誰又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後來呢?”


    “後來我曾聽朝中的一位大臣與旁人閑談過,當年那個孩子被偷走之後,元尚尋了不少時日,可都是無果而終,那叛臣並未用小皇子來威脅皇帝,隻是從那之後,小皇子再也尋不到了。”他抬手撚起一片楓葉,寬懷道:“據那大臣所說,小皇子的一出生便是俊美無比,當年側妃生下小皇子時,因借著難產咽氣前的最後一陣力在小皇子的手臂上擰出一塊紅斑來,時過境遷,小孩子出生之時的印記,是必然要跟著自己的肉體一輩子。”


    所以,小皇子若是還活著,臂上必然會有一道紅斑……


    “方才我路過宮中的畫苑,本是想托人描上一副丹青,卻碰上了於言,他撩袖子作畫的時候,我恰巧瞧見了他臂上的紅斑。我問他那紅斑可是胎記,他隻說,他自幼手臂上便有一塊紅斑,記事之後,母親曾給他尋人算了一卦,說他手臂上的紅斑乃是吉兆。我看於言的年齡,仔細算來,的確也符了小皇子的年齡,正巧,他今年也二十出頭。”


    園子中的楓葉被風掀起,零零亂亂的飄落在石頭小道上,我細細琢磨他話中的意思,驚訝道:“難不成,你覺得,這個於言,便是元尚的親骨肉?”


    “小皇子當年被人偷走的時候,還沒有到記事的年紀,於言本來便是八荒鏡的一縷碎片,給自己的織的命脈坎坷了些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於言,有可能是皇帝的親骨肉。”他容色肅然,握著扇子一手握著楓樹的枝幹。


    我道:“小皇子為何能輾轉到了江南,若真的是這樣,玉容夫人她……豈不是嫁給了自己心上人的父親?”


    “這樣說來,倒是有趣。”子梨緩了口氣,道:“父子倆同時愛上了一個女人,這怎樣說,也是亂倫,看來八荒鏡是注定要過完這不平凡的一生,即便是日後這事有了轉機,他那皇帝老子駕崩之後玉容與他比翼雙飛,他也要被冠上亂倫的罪名。”


    “那若是他一輩子也不知曉自己的父親是皇帝,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與玉容……”


    話還未完,子梨便連忙執著扇子豎在唇邊,輕聲道:“我們要做的,便是要將這件事傳的人盡皆知,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皇子的身份,阻止他與玉容在一起。”


    這固然是對他殘忍了些,可是若不這樣做,八荒鏡不能歸位,事關四海八荒,到時候的罪孽可是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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