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光芒萬丈,光影斑斕,他落寞道:“我原以為,你願意來尋我,乃是因為真正原諒了我。當年的那件事,縱然是本神傷了你,你若是一早便告訴本神你的身份,本神也不必與那素玟郡主,兩敗俱傷。”


    “本座若是告訴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否可以如魚得水,在這九重天生下去?”我淡淡的看著他,每一字一句,都斟酌了一番,“天啟,你既然位列上神,當年本座以命護你,為了你斬斷了素玟郡主的情絲,逆天改命,本座沉睡了三千多年。你若是真正在意本座是否被你傷了,便幫了本座這個忙。”


    我揮袖轉身走的決絕,他的聲音從身後漫了過來:“苧兒,我幫你。”


    修改生死薄乃是逆天改命的事,他既然頂了六王爺的肉體,便自然要替妖君之子過完餘生,若不及時修改生死薄,天命大亂,屆時連陸吾神君的命,都難以保的住。


    相當年我為天啟逆天改命,得了顏玉的法子,用自己的一絲魂魄去人間曆劫,不過,這一劫,我睡了三千年。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沒有人告訴我。顏玉是第一個曉得我全部的人,然他卻說,當年的那段孽緣,終究不屬於我。


    我料想當年既然是替素玟郡主補情劫,大約是補的與她心上人的那一段。隻是這件事,四海八荒知道原委的人甚少。而那前塵往事,我也不想再追究下去。


    回到人間的時候,皇宮中的大宴已經開始,空蕩蕩的院子中瞧不見人影,隱約能聽見前宮擊鼓的聲音。


    他說,丹青喜歡去看妃子跳舞,她身子不好,先帶她過去。


    他說,為何總將他推給別人,既然如此,他圓我一個夢。


    隻是影淵,這個夢,我不想要。


    偌大的庭院中彌漫著青杏的香味,我拾了一柄扇子,放在手中,展開扇麵手指一點點描著扇麵上的景,恍然一抬頭,便見一紅衣姑娘站在我的麵前。


    我忽然有種隔了許久未見的感覺,同她道:“是你。”


    她說:“嬸娘為什麽沒有去前宮吃東西,元尚說嬸娘生氣了,同叔父生氣了。讓嵐葉來陪陪嬸娘。”


    她,與皇上和好了麽?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嵐葉,告訴嬸娘,你與元尚,那一夜發生了什麽,你不是,生他的氣麽?”


    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彎彎:“嬸娘好漂亮,嵐葉好像在哪見過嬸娘。”


    果真還是這般傻,我抬手摸了摸她的發,合上手中扇子:“嵐葉,這一世,終歸是你要曆的劫。”


    今日瞧見丹青的時候,是在宮中的大宴之上,嵐葉她挽著我的胳膊,指著坐在他身側的女子道:“這個姑娘好漂亮,聽說是叔父的表妹,之前甚至連元尚都未見過。”


    殿中歌舞升平,一片安和的景象,舞女長袖子舞動,腳踩著光亮的地板,翩翩起舞。四下坐著盛裝的宮中女眷,皆是談笑風生,與宮中的妃子相談甚歡。


    我瞧著她坐在影淵身旁吃了酒,臉頰燒紅的模樣,更像極了小家碧玉,青絲淩亂的散在身後,衣袖上染了水漬。


    “嬸娘為何不進去了。”


    這般情景,我去了,除卻給他們添堵,倒是沒什麽用處:“嬸娘今日有些不舒服,你叔父有人照應著,嬸娘便不進去了。”


    我握著她的手臂,淺笑道:“嵐葉先進去吧,嬸娘這便離開。”


    她眨著兩隻水靈靈的眼睛,有些困惑:“嬸娘既然來了,為何還要躲著。嬸娘即是躲著,便是為了叔父。嵐葉曉得嬸娘是生了叔父的氣,叔父他在外麵尋了個漂亮的女子在身旁後,便將嬸娘忘得一幹二淨著實沒心沒肺。”


    這丫頭,竟讓我想念起了當年的小狐狸,她平日中也愛這般挽著我的袖子說風涼話。


    “王妃她著實是生了王爺的氣,若不然也不會一夜之間,虛弱了這般多。”耳畔劃過子梨的話,他轉身望去,他方也是剛剛到了大殿。隻是這般時辰,大殿中的宴會,應是開始了許久。


    “你身為帝師,為何遲遲才來。”


    他笑:“適才有人送了書信過來,我一看竟然是個重要的人物,便離開了片刻。返回來,卻見你在大殿外猶豫不決。”


    我同嵐葉道:“你先進去吧,我與子梨有些話說。”


    她倒是極為聽話的點點頭,從門後的屏風中閃了進去。


    我理著長袖,淺聲同他道:“墨玉來尋我,天族的陸吾神君在投胎之時毀了妖君三兒子的魂魄,占了他的肉身。那軀殼本就壽命了了,被陸吾神君這般折騰,應是活不久了。他本就三十年的壽命,我若是不給他添上,便會生出劫難來。”


    “於是,你便去天界找了天啟上神。”他斂了笑意,輕聲道:“你為何,不直接找裏麵的那位,一句話的功夫,你負傷駕雲去了九重天,定是要消耗不少靈力的。”


    “我何嚐沒有想過。”袖角從指間滑了下去,落在地上:“他原本,便沒有想過要幫一幫我。索性我這身上的傷,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司命星君送了書信請示他的旨意,你可知道,司命星君私自串改天命,乃是逆天改命,到頭來還是要他的一道旨。”


    “其實現在想起來,改了又如何,不改又如何。我放棄了十萬年來的尊嚴,去尋天啟,請他幫忙。其實若不是事關三界,我便不會這般卑微的去求別人。他若真正看的上我,也不會,讓我成了這般模樣。”


    子梨未語,良久才淺著聲道:“到底是受了委屈,我即刻便給司命星君寫了書信,同他說上一說。不過,你這般猶豫不決,當真是要與他分離麽,如今我同你說,老天君在的時候,曾經十分歡喜丹青,丹青要嫁給天帝做天妃,是遲早的事。”


    我頓了頓,恍若一時間看清楚了什麽,笑的有些淒涼:“既然是如此,你為何不早些同我說。他,原本便不是真正同我賭氣,卯日星君的星雲劍,又豈是平常人能拿得到的。”


    九重天的那些神們早已看清了一切,唯獨隻有我,還在這裏傻傻的等著。說起來有些好笑。既然是訂了婚,何必又來招惹我。


    子梨後來還在我耳邊說什麽話,不過我卻撫著胸口,裏麵熱血洶湧的厲害,不顧及他在身後叫了多少句女司命,自顧的向著遠方跑了過去。


    紊亂的氣息連同著我的靈氣起伏不定,我握著樹幹,嗓門中的潮濕有些忍不住,“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


    樹根上落了一灘紅,光芒之下顯得格外灼目,耳畔似乎還在回蕩著那句:老天君在的時候,十分歡喜丹青,丹青遲早要嫁給天帝,做了天妃。


    是啊,即便不是天後,也注定是個天妃。他是天帝,理應有天妃無數,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同我糾纏不清。


    子梨趕過來的時候,我握緊了手指,指甲嵌進了血肉中,壓住心口的痛。他著急道:“怎麽突然吐了血?”


    我氣息虛弱的道:“當日,本座給丹青解毒的時候,自然有餘毒進入了本座的身體,她傷了我一劍,本該無事的。隻是我體內壓抑餘毒的功力消散,又去了趟九重天,恐怕動了元氣。”


    “為何不提前同人說一說,你這般忍著的性子,注定是要吃虧的。”他扼住我的手腕,眉宇緊皺:“我帶你去見他。”


    “何苦廢這個心,他如今佳人在懷,已然顧不得我。”我揮開他的手,捂著自己胸口戚戚然:“子梨,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的傷,自然是自己能治。”


    “你想帶著傷去修改生死薄?”他語氣加重了一分:“本神雖不是冥界的人,但也清楚修改生死薄是個耗術法的事,你不過是冥界的司命,耗了這樣多的術法,你不怕動了命脈麽?”


    “那又如何?”我抬眸看著他,複又垂下眼簾:“你們九重天的人,都這般沒心沒肺,即便是我將心剜出來給他看一看,也未必會得到憐憫。說什麽圓我一個心願,丹青遲早是他的妃子,同我說這些話,終究是沒意思。”


    他身影怔了怔,“你既然在意他,為何這些話,不早早同他說?”


    我惺忪瞧了他一眼:“我……”一句話卡在了嗓門,握在樹上的那隻手,卻沒了力氣,連同著身子墜了下去。


    子梨惶然的攬住了我肩膀,手上的血無意染了他的白衣,他道:“我帶你回去。”


    話未說出口,卻是吐了一口血,他皺著眉頭道:“別說話。”


    我自然曉得這時候,是不能說上一句話,隻輕輕的點頭,想來我這三十萬年來的傷,都累在了如今,一並給了我。


    他步伐原本走的極快,耳畔時不時掀起一陣風,我無力的合上眼睛,下一刻,他的動作卻是戛然而止。感歎的口吻尤為清晰,“帝座。”


    許是那人終於有了良心,我合著眼睛裝睡,也委實是睜不開眼睛,隻聽他靜下聲道:“把她給我。”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是極為有力度,我靠在他的臂彎,難受的皺著眉頭,氣息虛弱的縈繞在鼻尖,他兩隻手臂攬著我身軀,一陣風般回了廂房。


    果真不愧為天帝,比子梨那廝要聰明的多。


    他將我撂在梨木床上,靠著床欄矮身撫著我的額頭:“竟然燒的這樣厲害。”


    那時候大約腦子有些混亂,我抬著袖子握住他撫在我額頭的手,用力一揮,結果同我意料的一般。這般力太大,我自己的身子也被甩了出去,索性扶住了床欄,青絲散在胸前,吃力道:“你不去陪你的丹青,來尋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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