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剛回了棠梨園便兀自拎了一壺酒破門而出,彼時我倚在窗前看花落,伸手接了兩片落花問道:“你要去哪?”


    “昨日同子梨上神約好,今日不醉不歸。”他挑了挑眉頭,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我錯愕了一番:“你竟然同子梨上神好上了。”


    他驀然間黑了整張臉,道:“隻是當作摯友,你怎能將我倆給想歪了。”


    言罷便瀟灑的拎著從判官那哄騙來的上好女兒紅一陣青煙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倚在窗前頗為無奈的搖頭歎息一聲,看著還未下山的太陽,恍然間憶起十萬年前的光景。


    阿笙是冥界唯一的女判官,上輩子乃是富家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無奈遭繼母迫害。死後回歸陰陽,便隨意在冥界撿了個判官的職。


    那一年她與我請了兩日的假,說是要去人間了斷一樁恩情。於情於理我自然是允了,不過尚未去人間看一看熱鬧的我正巧將冥府的事全部推給了顏玉。


    彼時顏玉一把辛酸淚的朝著各位判官哭訴了幾分,才惶惶然的接下這個重擔。而我便趁著笙兒去人間報恩的時候,也去人間看看外麵的世界。


    約莫是久住冥府,外麵的光有些瘮人,阿笙便親自買了一柄紙傘贈給了我。還半是委屈道:“王上若是想來人間走一走,何不提早告訴笙兒,笙兒也好給王上買一柄傘留著。這人間比不得冥界,隻有那幾顆夜明珠的光。”


    我頗是無意的拂了拂袖子,撐著傘道:“無事,你盡管去報恩,就不要管我。”


    她皺著眉頭擰帕子擰了許久,才道“我要去報的恩,恩人是位王爺,前幾日方算出來那王爺近日有難,隻要我將這場難化解後,想必這段恩情便是報了,我在冥府的功績也不會受凡間所阻擾。”


    不得不說,笙兒是個十分盡職的女判官,不過是當年在人間欠下的一個恩,她也要親自過來瞧上一瞧。


    我慎重的點頭,同她道:“阿笙,滴水之恩當湧泉先報,你還是快些去吧,若是他一早兒被人砍了,說不準你要下輩子再見他了”


    聞後她惶然的抖了抖,連忙道:“那下官便去了,王上你先自個兒在這京城四處看一看。”


    我聽話的點頭,腦門子裏卻是回想到人間返回冥界的那些鬼魂說過,京城乃是人間皇帝住的地方,許多皇親國戚都在京城中置了大宅子,那皇宮更是奢華至極。


    本想著一覽京城的芳華,再多欣賞一番。可笙兒走卻不過片刻的功夫,自街盡頭恍然間闖來兩匹馬並駕的馬車飛奔而來,那趕車的小廝整提著馬鞭子,整張臉都被狂風吹的蒼白,鞭子狠狠的抽在馬屁股上。口中還大嚷著:“讓開讓開。”


    馬車上係著兩盞紙糊的燈籠,燈籠上寫著大大的安字,隻聽身旁的百姓抖著聲音道:“安親王。”


    隻是沒有等我開口問上一問這安親王是誰,豁然聽見有人大聲撕嚷:“快讓開,快讓開!”


    許是第一次來人間,聽不懂凡人的話,回眸之時卻見那飛奔而來的馬車與我隻有咫尺之遙。


    乖乖,這兩匹放大的馬臉真正將我給嚇到了。趕車的小廝惶恐挈住馬繩,可那兩匹馬已然停不下腳步,徑直的闖了過來。而我也是一臉癡癡的看著那兩匹馬朝著我闖過來。


    周邊的百姓皆是一陣唏噓,隱約還能聽見淡淡的更咽聲,索性我反應的極快,朝著身側退了一步,原以為可有逃之夭夭,可誰知人若是倒黴起來平地都能摔死。


    倒下去的頃刻,傘從我的手中被風掀起,那疾馳的馬車也戛然而止停在我的麵前。馬車內竟然飛身出一個著墨色袍子的男人,眼疾手快的拉住我手腕,恰好的力度將我整個人扯進那個神秘的馬車中。


    靈台中一陣漆黑,我撞進了一個捎帶溫暖的懷抱,緩了好一會兒才揉了揉腦袋,一睜開眼卻發現置身在顛簸的馬車中。雙手還搭在那墨色袍子男人的腰上。


    “你,你是誰。”我驚慌的坐直了身,卻未想馬車又是一陣顛簸,我身子未穩又被狠狠摔進他懷中。


    自認倒黴的我一臉哭笑不得的昂頭,卻恍然間看見一張極為精致的容顏……


    他嘴角噙著一絲笑,幽深的眸中如清水平流。“在下的馬車剛剛撞到了小姐,小姐可有不適?”


    果真是翩翩君子,我自然不能說是自己一不小心絆倒的,隻好賠笑的撐起身子,“沒事沒事,隻是崴了腳。”


    也許是這樣驚鴻一瞥,他溫潤如玉俯身修長的手指將我那個崴傷的腳小心扶上來。輕聲道:“姑娘莫要害怕,傷了筋骨,可能有些疼。”


    若是沒有他,或許我便不用這樣裝的吃力。不過看著他蹙眉關切的模樣,我又不想道明自己本就沒受傷的真理。隻好任由他擺弄我的腳。


    他骨節分明如玉的手指握在我的腳腕上,輕輕按摩了一番。卻驀然手指一個用力,腳上那留著餘痛的關節恍若刺了一根銀針般痛了起來。


    “啊……”


    誠然我不是什麽女中豪傑,痛了會叫,不過他蹙著眉頭看我亂叫的樣子,嘴角竟然牽了牽抿起淡笑。


    “你是安親王?”我揉著發痛的腳踝恨不得將他整個人都看穿了。好歹還是個翩翩美少年,竟然下手這樣重。


    他鼻尖輕嗯了聲,看著我抱著腳踝難受的樣子解釋道:“姑娘是傷了腳踝,若是不將骨頭接回去,姑娘的腳便永遠也好不了。”


    心中暗暗罵了一句狠心的男人,可嘴邊還要心口不一的道:“多謝。”


    他餘光瞥過我癟嘴的樣子,溫潤道:“方才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對,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辦完事之後,請姑娘去府中養傷,再找郎中給姑娘好好看看。”


    凡人女子若是聽到這些話,恐怕要高興的跳起來。隻是他乃人間的王爺,我乃冥界的尊神,人神不該有那樣多的瓜葛。遂隻好裝作失落的道:“小女子倒是想同王爺去貴府上留兩日,隻是小女子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七個月大的小弟,實在難以脫身。”


    沒想到我騙人也能一氣嗬成,看來修煉了這二十萬年,沒有白長了一張嘴。


    他微微點頭,“前麵便是琴揚酒館,在下還有要事在身,馬車停下後,姑娘便可自行離開。”


    我拱手同他禮了一禮,嘴角勉強的掛起一抹笑:“好說好說。”


    原以為這便會擺脫了他,可就在馬車要停下的那一瞬,車上的曼羅月光色的簾子掀起時,一股迎麵而來的劍氣驚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小心。”我抬起手拉住他的袖子,往身後用力一扯,他猝不及防的被我扯回了馬車內。轉瞬間抬頭便見我雙指緊並將那飛過來的匕首接住。


    這廝究竟是有多招人恨,竟然出去喝個酒還能被暗殺。


    掀起馬車的窗簾,我探頭觀望了一番,隻見那酒館上,閣樓上,還有馬車後都藏著清一色的黑衣人。


    “你招誰惹誰了?”我抖了抖嗓子道。這個安親王看來是個大人物,能驚得動仇家這番大場麵的來殺他。


    他廣袖下一雙好看的手緊緊握成拳,平靜道:“是我二哥。”


    向來聽說人間的公子哥們會為了金銀爭個你死我活,看來這王爺們也不例外。


    須臾,聽他清澈的聲音漫進耳廓道:“姑娘你快離開吧,他隻是想取我的命,本是與你無幹係。等會我會下車吸引他們的目光,你趁亂逃了吧。”


    “那你呢?”我渾身一怔,蹙眉問他:“若是我走了,你一個人也未帶隨從,凶多吉少。”


    “若是你不走,即便留了下來,也會被我連累。”


    “我不走。”我一口回絕了他,許是眷念他這八荒難得一見的美貌,我硬下心道,“我不會走。”


    他深幽的眸光緊了緊,“你若是不走,我會連累你的。”


    “左右你給我治過傷,我留下來,就權當是報恩了。”


    我挽起袖子,撈住他冰涼的手,他皺著眉頭冷聲道:“你要做什麽,現在同本王出去,你會死的。”


    “不會的。”我握緊他的手,低下頭和聲同他道:“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不過我救了你之後便要離開了。你須得記住我,記得百年之後,我們還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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