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五年,邁入四月。


    段衝親自帶隊,拉走了聚義鏢局大半人馬,連同曹仁在內,浩浩蕩蕩,行鏢寧西。


    曹張氏、程靜、曹賢、曹良四人被順路送到曹家莊,今後就將長期在長溪湖紮根。


    曹家六口,眼下還在西京城中的,僅剩下曹信這一個留守兒童。好在同樣留在城中的還有好師父寧淑華,讓曹信不至於太孤單。


    這一日。


    有朋自遠方來。


    ……


    旭日東升,一行人自城西而來。


    為首的是一位中年劍客與一位中年道姑,都在三四十歲左右。


    二人身後,還有兩男兩女四名青年,人人持劍,約莫二十歲上下。


    人人龍行虎步,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


    “師父,師叔,這城門果然被燒過——”


    四名青年中,張朝眼尖,一眼就看到不少焦黑痕跡,應是剛留下不久。


    中年劍客名喚金博,聞言沉聲道:“此門為‘固子門’,途中聽聞‘鐵膽神侯’火燒四門,此為其一。”


    ‘鐵膽神侯’火燒四門是三月上旬的事情,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早就傳遍西京府。金博等人進入西京府境內,途中聽的太多。


    火燒城門。


    火燒賭坊。


    火燒糧商。


    火燒府衙。


    火燒行宮。


    火燒國公府。


    竊取西京軍器所。


    總之,一路走來,處處都能聽聞‘鐵膽神侯’的威名,簡直震耳欲聾。


    張朝等四人久在山門,知曉此等人物,隻覺人間精彩。


    至於金博。


    他雖是老江湖,也曾遊曆四方見多識廣,可類似‘鐵膽神侯’這一號的人物卻從未見過,這人當真做出潑天大事。


    三月鬧城!


    天翻地覆!


    逼的城中權貴成批出逃。


    看著吧,不消數月,此人名號必定轟傳大梁。


    “一人鎮一城。”


    “‘鐵膽神侯’若是一人,定是輕功卓絕。”


    四青年之一,馬靖這時出聲道。


    但是。


    有鑒於‘鐵膽神侯’神龍見首不見尾,從未有人見過其真容,官府逐漸有猜想,道上逐漸有傳聞,說是‘鐵膽神侯’並非一人,而是一個組織。


    “若不然,如何能在一夜之間盜走十多個倉庫的軍器物資,還有後麵的數十萬斤糧食不翼而飛。”


    “僅一人,即使輕功再高,來去無影蹤,可這些物資總是一個人帶不走的,非得有人轉運才成。”


    “弟子猜測,這‘鐵膽神侯’看似在西京城打打殺殺,但暗地裏,跟西京城白道黑道的關係必定不淺,否則做不出這般大事。”


    四青年中,二女之一王芸活潑靈動,積極發言。


    前世青年喜歡議政、鍵政,這一世的年輕人也不遑多讓,特別是張朝、馬靖、王芸等江湖中人、名門弟子,一個個最是喜歡議論江湖大事、朝堂政治。


    對不對暫且另說。


    倒是個頂個自信。


    不過,他們的觀點,一定程度上,也是民間、道上的主流觀點所提煉出來的。


    三人討論熱烈。


    連下山前頗為期待的西京城,在‘鐵膽神侯’這樣的大人物、大時事麵前,也不再吃香,沒什麽滋味。


    好在,城中、沿街,討論鐵膽神侯的大有人在,他們並不顯眼。


    一行六人,三個喋喋不休。


    中年劍客金博對‘鐵膽神侯’不感興趣,她一進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隨後忍不住問一旁中年道姑:“聚義鏢局總鏢頭,會不會是巧合?若真是段師弟,也不知他們一家現在過得怎樣?”


    “去了便知。”


    道姑陶瑛神色清冷,終結話題。


    “——”


    金博沉默,悶頭帶隊直奔聚義鏢局。


    ……


    日上三竿。


    師父召喚。


    “師父。”


    曹信與衛菲菲一同到來,一眼就看到來人。


    中年劍客。


    禁欲道姑。


    青年劍客。


    看模樣,就知道這是遠道而來的江湖人。


    “徒兒,過來。”


    寧淑華向曹信、衛菲菲招招手,給金博、陶瑛介紹道:“金師兄,陶師姐,這是我門下兩個徒弟,曹信、衛菲菲。”


    隨即。


    又給曹信、衛菲菲介紹道:“這位是你們金博金師伯,這位是陶瑛陶師伯,這邊是二位門下高徒——張朝、趙無雙、王芸、馬靖,你們要喚一聲師兄師姐。”


    “金師伯。”


    “陶師伯。”


    “張師兄、馬師兄,趙師姐、王師姐。”


    曹信、衛菲菲乖巧行禮。


    “師弟,師妹。”


    張趙王馬四人各都還禮。


    一時間,場麵熱鬧。


    “師兄,咱家還有這麽多同門呢?”


    “不清楚。”


    曹信與衛菲菲眼神交流,默而不語。


    這一邊,那中年劍客金博頗為熱絡,衝二人笑道:“自家人,無須多禮。”


    陶瑛一臉冷峻,這時也道:“師妹收了兩個好徒弟。”


    這倒不是恭維。


    這位道姑眼光毒辣,見曹信滿麵神光,見衛菲菲腳步輕盈,大致就能知曉這二人不差。若是她遊曆在外見著了,定也要接觸一番看看是否要收錄門下。


    可惜。


    名花有主。


    “師伯——”


    曹信對道姑的誇獎並無觸動,他聽的太多,早就免疫。倒是對這幾人的來曆頗為好奇,心下有所猜測:“應是岐山門徒。”


    再看金博、陶瑛二人。


    前一個,眼中似乎僅有寧淑華一人。


    後一個,將一切收在眼底,閃爍一絲晦澀。


    “不是吧?”


    曹信忍不住又看看師父,寧淑華長的其實普通,但近來‘抱元勁’與‘壽世青編調身法’都有些許成就,使得她愈發容光煥發,姿態雍容,跟陶瑛這樣的中年禁欲係冷豔道姑形成鮮明對比。


    要是曹信選的話,他——


    “有我什麽事?”


    曹信思維發散,接著又被幾人談話聲給拽回來。


    “去年年底,西京府又出一位頂尖高手的消息傳回山中,旁人不知‘狂風快劍’之名,未曾將‘西京段總鏢頭’與段師弟聯想到一處,但我知曉師弟一早就在自創劍法,其名恰是‘狂風快劍’。”


    “猜測必定相關。”


    “是以,今年得了空,便趕來西京城。”


    金博敘述來意緣由。


    曹信一聽,暗道果然:“段師伯是去年六月份聚義鏢局亮鏢之日揚名,而岐山位於西京府以西玉川省境內,說是比鄰,實則相距不近。”


    再加上西京府大部分人對段衝的來曆跟腳其實不清楚,‘前岐山門徒’這重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僅在有限範圍內傳播。


    至於岐山那邊。


    段衝當初在山門中,一心沉浸習武、創功,與同門來往不多,在山門中更無名聲。


    曹信記得,段衝初來西京城的時候,頂多算是厲害些的二流高手而已,與寧淑華聯手對拚‘業河四鬼’居然都能重傷,跟‘僵屍紅魔’、‘無孔不入’差不多是一個檔次的。


    他真正崛起,是來到西京城後,完善了‘狂風快劍’之後。


    二流。


    一流。


    頂尖。


    下山時僅為普通二流。


    一年時間登臨頂尖?!


    這其間跨度太大,哪怕是岐山高手也很難跨越。即使能成,中間至少也要一二十年苦功。


    而段衝下山才僅一年,壓根不可能。


    這完全不是一個人嘛!


    故而,岐山方麵即使一早就聽到零星風聲,知道西京府出了一位了不得的高手,卻沒往自家人方麵去想。


    直到金博聽聞後——


    “狂風快劍。”


    “段衝。”


    “我一聽就知道是段師弟,再沒這麽湊巧的。”


    “隻是沒來之前,仍不敢確信。”


    “今日見了師妹,才知不假。”


    金博感慨。


    其實他遠沒有此刻表現的這麽澹定。


    以往不顯山不露水的悶葫蘆師弟,平庸至極,當初卻偏偏搶先他一步娶了他暗戀多年的師妹。


    十餘年過去。


    段衝仍是碌碌無為,最終甚至不得不暗然下山。


    可誰承想,剛下山一年,就成了頂尖高手。不到兩年時間,聚義鏢局就已經有了偌大局麵。


    難以置信。


    此時,再看寧淑華容光煥發遠勝往昔。


    一時間。


    金博心中愈發酸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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