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周遭環境有異的第一時間,我便調動體內真元,警惕注意著四周。修行多年,我早已養成了這種習慣。


    等到片刻,暫時沒有察覺危險,我才略微放鬆了一點,抬眼往四周看去。


    這裏光線極暗,空氣裏仿佛飄蕩著無數黑紗,遮蔽了我的視野。就連眼前腳邊的東西,都看的不太真切,隻能依稀察覺到,自己應該是站在一片白色石堆之中,這些石頭有大有小,混亂的堆疊在一起。大部分都裸露幹禿,極少數石塊上,生長著一些幹枯蒿草,空氣裏彌漫著荒涼氣息,似是處於一片荒野之中。


    肉眼看不清楚,於是我便用出洞明之力,再往四周看去。


    洞明之力依舊沒有讓我失望,這一次,眼前那些黑紗終於消失不見,四周也清晰了很多,隻是等我看清周圍那些白石與蒿草之後,背後卻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涼意。


    這哪裏是什麽荒野,分明是一處古戰場。那些白色的東西也並非是石頭,而是風化了的累累屍骨!


    這些屍骨,無一例外,俱都殘缺不全。有的平躺在地上,頭骨蒼白,眼眶空洞,有的身上插著鏽斷了的長矛,但卻沒有倒下,而是抓著敵人的屍首,半跪在戰場之上;更有有些屍骨,三五成群的堆積在一起,大概是戰鬥進行到最後的時候,雙方都已筋疲力竭,刀槍劍戟也早已磨損得不能再用,交戰的雙發幹脆放棄兵器,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赤手空拳的搏鬥,用指甲,用牙齒,用身上最堅固,最有力的地方與對方搏鬥……


    甚至我還看到,不遠處有一大堆屍骨,生生堆成了一座小丘,最上方則是一具跪坐在地上的屍骨,嘴巴咬著下方另一具屍骨的頸脖,不知多少年過去了,血肉早已化作一堆蒼白無力的骨架,但他卻依舊沒用鬆開自己的牙齒,沒有放走自己的敵人。


    我看著四周姿態各異的枯骨,很難想象,這裏究竟發生過怎樣的一場戰爭。


    在洞明之力的加持下,我能看到極遠之處,但我環顧四周,一直到目光的盡頭,入眼的依舊是一片灰白枯骨,似乎這片大地都是以屍骨堆積而成,根本沒有邊際。


    我心裏疑惑起來。吳越說通過聖母廟裏的祭壇,能夠到達某個地方,我一直以為,她口中所指的地方,便是是蚩尤墓。但如今我眼前所看到的這個古戰場,甚至比塔兒村還要大得多,這哪裏是蚩尤墓,分明是一個外界看不到的奇異空間!


    有風從四周吹過,未被歲月侵蝕的戰旗掛在腐朽的旗杆之上迎風招展,荒涼的環境中,連風聲都帶著幾分嗚咽,讓人聞之便覺淒涼。


    我抬眼往那旗杆上看去,猩紅的戰旗雖已殘破,但依舊緩緩飄著,依稀能從上麵看到一頭矯健的公牛模樣。


    古時兩軍對壘,軍中多會有刺有軍隊番號或者將軍姓氏的戰旗,用以區分敵對雙方,也能展示軍威。這種方法,從上古時期流傳而來,但荒古時期,受製於當時的生產力和刺繡工藝,戰旗上沒有刺繡字樣和部隊番號,但上古的先民們,會在戰旗上繪製出專屬於自己部落的圖騰,用以展示軍威。


    這矯健的公牛圖騰,在流傳下來的遠古氏族資料中,有相對詳盡的記載,而且恰好我看到過。


    據史料記載,上古先民中,蚩尤所統領的九黎族,以牛圖騰和鳥圖騰為主。


    腦子裏想著這些,我大概已經猜到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史記·五帝本紀》中記載,“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


    這裏,顯然是逐鹿之戰的戰場!


    若我猜測不錯,那夔牛祭壇雖未將我們送到蚩尤墓中,但這裏,顯然也跟蚩尤墓有極大關聯。具體有何關聯,我暫時還無法弄明白,但想必探索一番之後,應該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於是我暫時不再思慮其他,注意力放到了胖子和吳越身上。


    方才吳越催動祭壇時,那湧出的白光將我們三人全部籠罩,所以,我傳送到這裏的同時,他們兩人應該也到了這裏,隻是這個傳送過程卻把我們分開了。


    吳越修為高深,整件事又是她在操縱,到了這裏之後,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我擔心的是胖子,他本來膽子就小,到這裏看清周圍環境之後,肯定嚇壞了,也不知他在哪裏,有沒有遇到危險。


    如此想著,我便從懷裏掏出傳音符籙,準備同胖子聯係。


    傳音符籙有千裏傳訊的功效,好在來這裏之前,我便給了胖子傳音符籙,否則麵對眼前這般情況,我估計也得抓瞎。


    但就在我剛把傳音符籙拿出,還沒來得及使用時,忽然一陣風朝我刮了過來。我眉頭一皺,頓時便發現這道風有些異常,暫時也顧不上給胖子傳音,連忙將符籙收了回去,體內真元霎時湧出。


    從來到這片古戰場到現在,四周嗚咽的風聲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但先前四周的風雖然陰冷,卻並未讓我感覺到危險,更沒有此時我鼻尖明顯嗅到的血腥味。


    這股風速度極快,我剛收好傳音符籙,它便到了我麵前。


    原本就不清晰的光線,又明顯黯淡了幾分,我抬起頭,對著那及麵陰風,早已準備好的一字真言脫口而出——


    “鎮!”


    進入天師境界之後,一字真言已經成了我最常用的手段,而這“鎮”字訣,不論是之前的羅天大醮上,還是之後的對敵之中,我都多次使用,再加上如今我的修為已經逐步接近天師後期,所以這鎮字真言,威力也更勝往昔。


    勁風拂麵,我感到一陣濃鬱血腥氣息撲麵而來,仿佛一隻剛進過血食的猛虎,正對著我的麵龐張開了巨口。


    巨口就要落下,我呼吸到的血腥之氣也變得越來越濃鬱,但真言之力言出法隨,我的話音剛落,鎮字之力便落在了勁風上,將其鎮壓了下去。


    勁風受真言之力的鎮壓,前撲的氣勢明顯一滯,在空中停了下來。我運起洞明之力望去,隻見原本無形無色的勁風,在真言之力的鎮壓之下,忽然顯出了形態。


    陰魂!


    這勁風的本體,乃是一隻陰魂!


    從外貌看,這陰魂乃是一個遠古武士,身高八尺有餘,雙目圓睜,一塊獸皮將他的身子包裹起來,露出來的手臂和大腿上,依稀能夠看清楚上邊鼓蕩的青筋。


    他揮舞著戰斧,直直朝我橫劈下來,雖是陰魂之體,但這戰斧卻凝實到了極點,瞧其威力,便是以我如今強橫的肉身,在這戰斧下,也要受到重創。


    除了這戰斧之力不俗之外,我還注意到這個陰魂十分奇異。


    修行至今,我見過的陰魂數量,用數不勝數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修為高一些的,有吳越、姽嫿,以及瞳瞳等,而修為低一些的,在距離火神廟不遠的陰魂穀中,我曾見過不下十萬之眾。但眼前這個陰魂,卻與吳越瞳瞳他們,以及我之前見過的十萬陰魂都不一樣。


    陰魂本是失了天魂之魂魄,如那陰魂穀中的十萬陰魂,他們天魂已失,意識飄散,魂魄羸弱,無法主動修行,最多也隻能變成了嚇人的厲鬼。而瞳瞳身為天胎鬼嬰,肉身死後,天魂卻在,三魂完整的情況下,意識與常人無異,非常適宜修行,所以在我的指引下,修為能夠飛速增長。蛇靈的情況也基本如此。至於吳越,雖然我對她不很熟悉,但從她的修為來看,多半也是如此。


    而此時我眼前的這隻陰魂,卻與這兩種情況皆不相同。


    這陰魂天魂尚在,意識卻無。雖然有一定能力,但明顯不是修煉而成,而是吸收了這飄散在古戰場上的陰寒之氣,經過長久歲月的積累,逐漸具備了一定威力。


    甚至連他朝我主動攻擊的行為,都並非主觀意識,而是當年那場戰爭中殘留下來的殺戮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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