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我,屋門口的其他人也都聽到了張坎文的話,王坤心急,搶在我之前,對張坎文問道,“這……這位大哥,我兒子到底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說他能看到陰魂?”


    張坎文沒有轉頭,眼睛依然盯著發出微弱哭泣聲的孩子,開口道,“民間曆來就有童子花姐的說法,一般這種命格之人,從小就開了陰陽眼,能看見精怪陰魂……實際上,這個說法不假,隻不過現實中少之又少,絕非民間鬼話說的那麽尋常。”


    我點點頭,張坎文這說法我也聽過,實際上他剛說到童子花姐時,我便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早先也是因為這種情況太過罕見,才沒往這方麵想而已。


    如果王坤兒子真是傳說中的童子命,那可就麻煩了,童子命不光是指小孩子天生陰陽眼,能看到髒東西,實際上這隻是童子命一種附加的功能而已,真正的童子命,在玄道兩家看來,是一種轉生的生命形態,或是妖魔轉生,或是仙靈轉生。


    當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妖魔,即便是仙靈,也隻是某些侍奉仙人的童男童女,真正的仙靈是不會附身人體的。按照道家《道法會元》的說法,“一切上真天仙神將,不附生人之體,若輒附人語者,決是邪魔外道。”


    我正思索間,王永軍那邊馬上接話道,“張先生,我聽說童子命可以在幼時做法斬殺驅逐,不知道張先生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王永軍跟玄學界一貫走得近,倒是認識張坎文。


    張坎文沉默了一會兒,才輕搖了一下頭,出聲道,“能轉世而生之物,豈有好相與的?斬殺驅逐之法,乃是張天師創立正一教時所言,以老祖天師之修為,自然能斬殺驅逐,但如今世間,哪裏去尋能與正一真人相提並論的修行者?”


    他這話一出口,王坤和王永軍的麵色瞬間就蒼白下來,沉默的站在那裏,滿臉淒惶。


    我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張坎文說的沒錯,童子命想要化解,實在太難了,莫說是我倆,即便到了天師修為,也不敢說能化解。


    而實際上,張坎文還有句話沒說,童子命也有類別之分,從王坤兒子表露的情況來看,他絕對屬於童子命之中最為棘手的類型。


    這時候張坎文忽然抬腳往外麵的走廊走過去,並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微怔了一下,馬上意識到他應該是有什麽話不方便說,也沒多問,轉頭寬慰了王坤和王永軍兩句,然後匆匆跟了過去。


    到了走廊外麵,張坎文已經點上了一根煙,抽了半截,見我過來,立刻抬頭對我說道,“周易,你應該知道童子命真正意味著什麽吧?”


    他這話問的我一愣,反應了一會兒,才反問他什麽意思。


    張坎文歎了口氣,把手裏的煙蒂按熄在一旁的垃圾桶上,這才又開口道,“看來你是不清楚了……童子命,說起來是妖魔轉世,但實際上,童子命之人,隻能算是一個通道,溝通人間和幽冥的通道,妖魔並非是轉世,而是利用這個通道,來到人間。這轉世妖魔來到人間之時,便是童子夭折之日”


    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馬上就明白了過來,不管道家還是玄門,實際上都沒有轉世的說法,轉世一說,曆來都是佛門的說法。佛家經義我並不懂,單從玄門的角度來看,張坎文說的沒錯,任何一個人的魂魄都是獨立的,都有天地法則限製,想違背天地意誌,轉世重生,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而且童子命一般都會早夭,若真是轉世,早早夭折,那轉世之物豈不是白忙活一場?所以,張坎文這通道一說,更能說得通。


    盡管道理想的明白,但我還沒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問道,“你是說,咱們隻要能想辦法堵住這個通道,不讓這轉世之物過來,就能救下這個孩子?”


    張坎文立刻便搖搖頭,“堵住通道,的確也是一種法子,但根本不可能實現,那黑斑你也看見了,轉世之物的威力,不是你我能對抗的……我是想告訴你,不管這個轉世的東西是什麽,必定屬於淫邪妖魔,若是任由其通過通道,將來必定會為禍人間,所以,咱們必須想辦法阻止。”


    我更不明白了,“咱們無法堵住通道,又怎麽阻止?”


    聽了我的話,張坎文忽然又沉默了下來,老半天之後,他才從身上摸出來個煙卷重新點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後,一邊吐著濃重的煙霧,一邊緩緩說道,“阻止的辦法有一個,也不算難,隻要咱們……提前殺了這小孩,便能阻止。”


    “什麽?”


    我頓時大驚,不假思索的立刻搖頭道,“不行,絕對不行!”


    王坤帶我過來,是為了救他兒子,張坎文現在卻提議殺了他兒子,這算什麽事?孩子是無辜的,這個提議,我斷然不能同意。


    張坎文對我的態度並未有絲毫詫異,等我情緒略微平穩一點之後,他這才又苦笑著勸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你回想一下我師門祖地那隻自幽冥之中來的井鬼,這孩子背後的轉世之物,也是從幽冥界而來,威力極有可能比那井鬼更強,若是咱們不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我沉默了下來,張坎文說的沒錯,而且他本身便是正義感極強的一個人,從大局著想,他的提議並無不妥之處。


    但是,我沉默著想了許久之後,還是無法接受。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憑什麽為了大局著想,就得犧牲掉他的性命?


    這不公平,即便這孩子本就活不了多久,這麽輕易的被人決定命運,對他來說,也有些太殘忍了。


    沉默了許久之後,我抬頭看著張坎文,再次搖頭,“不行,我絕不會同意。如果我能救他,我就救,如果不能,我就放棄。什麽妖魔,什麽為禍人間,跟我沒關係,跟這個孩子也沒關係。”


    張坎文的雙眼猛地一下抬起,緊緊盯著我,“當時那井鬼的威力你體驗過,你就沒想過,一個實力更強的妖魔來到人間,會帶來多大的禍患?”


    我搖搖頭,“我說過了,跟我沒關係。”


    “你!”張坎文身上的氣勢猛然暴漲,直盯盯的看著我,略微停頓了一下,又道,“若我一定要殺了這孩子呢?”


    我的頭也抬了起來,迎著他的目光,絲毫沒有退縮。


    “王坤是我的朋友,這個孩子跟我也有緣分,我會保護他。”


    張坎文沒再說話,直盯盯的看了我許久,身上的氣勢不斷翻湧,似乎隨時都會對我出手。


    我心裏有些亂,說實話,我不想跟張坎文動手,不是我怕,實際上,以我現在的修為跟他已經不差多少,憑借陰陽閻羅筆等物,想要贏他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我和他,以及文山一脈的交情極深,甚至陰陽閻羅筆都是他所相贈。若真動了手,且不論結果如何,以後還怎麽相處?


    我正為難之時,張坎文身上的氣勢卻一下子收了回去,沒有對我出手,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抬腳往病房裏走了過去。


    我微怔了一下,擔心他過去要對孩子不利,趕忙後腳跟了過去。


    等到了病房裏,張坎文已經站到了病床旁邊,不過他並沒有對王坤兒子動手,而是右手放在孩子的頭頂上,一股精純的道炁,正緩緩往那孩子的身上輸送過去。


    我不明白他要做什麽,但心裏還帶著一絲警惕,小心站在他旁邊,做好了隨時出手阻止他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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