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遇到紅影子,到後來的血嬰以及郭明明的魂魄,我也算是見過許多詭異莫測的事情,但之前的那些恐懼感卻都不如此時那墨線忽然斷裂。


    之前的血嬰和鬼魂,不管再恐怖,也都是我眼睛能看見的東西。可這墨線不同,沒有東西碰它,像是冒犯了神靈,遭了天譴一般。


    很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是一種規則,當力量相差過大的時候,產生的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就像一隻螞蟻要去對付一頭大象,大象根本不需要動,螞蟻上去咬一口,雙顎可能都會被厚厚的象皮給崩斷。


    何老頭的神情卻很平淡,似乎並不驚訝,沉默了一下,便把盛著朱砂的碗拿了過來,嘴裏念念有詞的說了些什麽,然後一捏右手中指,也沒見他動刀子,中指指尖上便沁出血珠。


    他曲直一彈,兩滴血珠便被彈進了碗裏。血滴遇到朱砂,仿佛遇到海綿一樣,一下就被吸收了。半碗朱砂顯得更加殷紅。


    後來我才知道,人身上陽氣最旺的便是舌尖血和指尖血,而指尖血指的便是中指指尖。


    做完這些之後,何老頭把朱砂倒進墨倉,重新拉出墨鬥線,繼續在剛才測算好的方位上,墨線在地上一彈。


    這次,墨線沒有斷裂,在地上印出一道殷紅的直線。


    但墨線印下之後,那平淡無奇的小墳包裏,卻忽然傳出“嘭”的一聲清響。


    胖子他爹麵色大變,我和胖子也驚恐的看著那墳包。


    何老頭卻很鎮定,開口說,“不要慌,二十八煞黃泉陣雖然神奇,但那肉嬰尚且未成形,咱們又取了老校長的屍骨,沒有供養之物,這鬼女羅刹應該也未成型才對。剛才那響聲,隻是封墳之後,切斷了陣法上的陰氣流通而已,無妨。”


    聽他這麽說,我們才算放心下來,他們兩人繼續動手,在墳包以及周圍,橫豎用墨線畫出共計七十二道線,遠比當初封那血嬰墳時複雜的多。


    聽何老頭說這是布下了一個簡單的陣法,不過我們也都看不懂。


    封完墳之後,何老頭便安排那中年人收拾了東西,帶著我們暫且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何老頭跟胖子他爹說,“阿成,明天你帶著兩個娃就不要再來了,我聯係了一些人來幫忙,可能會有危險。”


    胖子他爹點點頭說,“嗯,倆娃子是不能再來了,不過,明天我得來。”


    何老頭眉頭一皺,還不等他說話,胖子他爹又說,“這墳在俺村裏,我又是村裏的仵作,不管怎麽樣,我也得來看看。更何況,何叔,你別忘了,我是第九代仵作了,真出點啥事,我能起的作用,說不定比你更大。”


    他這話說的,連我都忍不住側目。胖子他爹一貫沉默寡言,沒想到忽然蹦出來一句這麽不謙虛的話,而何老頭本事大,脾氣也挺暴躁,聽了這話,指不定就得發火。


    但奇怪的是,何老頭卻並沒有發火的意思,反而是有些於心不忍的模樣,出聲問道,“你是說……九代氣運?”


    胖子他爹點點頭,“我家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個村裏,這座墳既然出現在了這裏,那就是我的責任,不管怎麽樣,我也得去出點力。”


    何老頭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九代孤苦才換來的一股氣,你得為你家娃子考慮一下。”


    一直都是一張愁苦臉的林阿成,這時候卻是咧嘴笑了,“我們這些做仵作的,不知不覺被別人在自己村裏立了座墳,已經是給祖宗抹黑了,要是再不聞不問,祖宗恐怕也不會再保佑我們這些不肖子孫。何叔你不用勸了,我心意已決。”


    我還是聽不太懂他們的話,但隱約能感覺到應該不是什麽好事,胖子跟我對視了一眼,眼裏也滿是憂慮。


    因為是周末,我和胖子也沒回學校,被何老頭的車直接送回了家裏。


    因為上次會村子的時候,胖子他爹出事,所以我父母也知道點學校發生的事,回去之後一直拉著我問。我早被何老頭交代過了,而且也不想讓父母太擔心,就簡單的說了點宿舍的事,並且說已經全部解決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再次把紅影子叫出來,問她知不知道那座墳的事,結果紅影子並沒有回答我,隻是坐在那裏發呆,最後我也隻好作罷。


    雖然我推測紅影子的出現,跟當初在墳地裏喝的那杯酒有關,但那杯酒具體是在哪座墳前,我根本就不記得了,到底跟今天發現的這座墳有沒有關係,紅影子不說,我也根本沒法知道。


    第二天一早,天才剛亮,我就偷偷的往胖子家裏去了,心裏尋思著到他家門口守著,等胖子他爹一走,我就去找胖子商量下,看今天要不要跟過去。


    我心裏當然是想跟過去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我都在看著,沒道理最後這一步把我趕走啊。至於危險,我也考慮過了,到時候我跟胖子躲在遠處看,就算有啥危險,也殃及不到我們。


    因為這個打算,我還特意拿了小時候爸媽給我買的玩具望遠鏡,雖然是玩具,但兩三倍視野的距離還是有的。


    結果我還沒趕到胖子家,路上就迎麵撞上小胖子了。一問才知道,昨晚上回去之後,他爹就又去祖宅了,家裏就他一個人,所以才這麽早跑了出來,也是準備去找我商量呢。


    胖子擔心他爹的安危,我也好奇心旺盛,自然是一拍即合。


    因為胖子父親出發前,多半還是要回趟家,所以我倆先去胖子家裏等著,準備等他爹回來再出去的時候,我們就跟在後麵。


    誰知道我們一直等到上午九點多,太陽都在天上掛了老高了,依然沒見到胖子他爹的蹤影。估計是他直接跟何老頭他們會和,往墓地去了。


    反正地方我倆也知道,就沒再等,一起找了過去。


    到地上的時候,墳地外麵已經停了好幾輛車,一水兒的黑色桑塔納。昨天那座墓之前,七八個人正在動手挖墳,其中就有胖子他爹。


    何老頭沒親自動手,而是跟另外兩個看起來年齡也不小的老頭子聊天,其中有一個老頭頭上挽著道髻,穿著黃冠服,看樣子是個道士。


    我和胖子不敢湊得近,遠遠的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


    我們到了沒一會兒,那座無名墓便被掘開了,倒是也沒什麽動靜,不像昨天那樣嘭嘭亂響。


    但何老頭他們卻很謹慎,墓挖開之後,直接就叫著那七八個掘墓人往後退,而何老頭以及他身邊那兩個人,手裏同時都拿出了家夥。


    何老頭還是之前我見過的那個像桃木劍又像個板子的東西,而那個道士手裏卻是一把寒光四射的真劍,看起來挺嚇人。最後一個老頭的手裏,則是一把純正的桃木劍了。


    三個人如臨大敵的站那裏老半天,墓穴裏卻並沒有什麽動靜,然後就看見何老頭說了句什麽,先前挖墓的那七八個人,用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繩子,扔到墓坑裏麵,忙活了沒一會兒,就一起從墓坑裏拉出來了一具棺材。


    我把望遠鏡從胖子手裏搶過來,湊上去一看。不同於之前那外圍的二十八座墓裏發現的棺材,這個棺材一點都沒有腐朽,表麵雕刻的紋路上,甚至還有微微冷光,像是胖子家裏剛漆好的棺材一般,根本看不出來是埋在地下幾十年的棺材。


    何老頭他們三個人還是手裏拿著家夥,呈品字形站著,倒是胖子他爹走到棺材跟前,手裏拿著個專門開棺用的工具,低頭在棺材上鼓搗了好幾下之後,走到棺材尾部,伸手在棺材蓋子上一拉。


    一陣嘶啞難聽的摩擦聲之後,棺材蓋子被打開了。


    這天天色本來陽光明媚,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開了棺之後,周圍的天色忽然變得陰暗了一些。


    隻不過此時沒有人注意到這些,所有人都被那棺材裏露出來的東西吸引了目光,不約而同的盯著那裏,眼睛裏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然後齊齊發出一聲驚歎。


    因為我們躲的比較低,從望遠鏡裏能看到棺材,卻看不到棺材裏麵的東西。聽到他們的驚呼,這時候我也顧不上躲了,幹脆起身站到大石頭上麵,踮著腳往棺材裏麵看。


    然後我也一下子被嚇傻了。


    我想過裏麵有一堆朽骨,甚至一個類似血嬰一般的東西,但我沒想到,裏麵居然是一個女人!


    或者說是一具女人的屍體,隻是這具屍體保存的太過完好,像是早上才剛剛死亡,現在放在棺材裏麵準備下葬一般,根本就想不到,這屍體居然是挖出來的!


    透過望遠鏡的鏡片,我甚至還看到她臉上的膚色,沒有一點青紫色,反倒是透出紅潤的感覺。


    根據之前的推測,這個墳裏應該是老校長的女兒李英,如果生前李英也是這麽好看的話,也不怪整個學校的男生都喜歡她。


    胖子看我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馬上又把望遠鏡搶走了,才看了一眼,就不可置信的罵了一句,然後手裏的望遠鏡甚至都跌到了地上。


    這時候胖子他爹已經遠遠的退到了距離棺材很遠的地方,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顯然也沒算到棺材裏麵居然是這種情況。


    混亂持續了一陣之後,估計是看棺材裏的屍體也沒什麽動靜,那三個老頭子便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似乎準備討論下一步的動作。


    但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旁邊地上的布袋子,沒有人碰,卻忽然自己動了幾下,然後一堆木盒子嘩啦啦的從裏麵滾落了出來。


    因為距離墳墓比較遠,正在討論的一群人並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隻有我和胖子注意到了,同時瞪大了眼。


    那些木盒子滾出來之後,還沒有停,上麵的蓋子一個一個的全部揭開了,一些被黑布包裹著、大小不一的東西從裏麵晃晃悠悠的翻滾出來。


    這時候我終於認出來了,這不是之前挖出來的那些老校長的屍骨嗎?


    這些被黑布包裹著的屍骨,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著一般,慢慢的往何老頭他們一群人聚集的方向,無聲的飄了過去。


    這一路上,有些黑布逐漸脫落下來,露出了裏麵的森森白骨。這些白骨排著隊往前飄,看起來無比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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