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10質問與動搖


    『老…老師!』


    睜開眼睛看向慌慌張張的弟子,李墨竹神色平靜地放下盤起的雙腿,淡淡地問道『怎麽了?不要慌張,說要緊事情。』


    眼前的少年,是他作為『培養者』以來教導的第三批弟子——當然了,這一代並沒有『獰』摻雜在其中——而到現在看來,恐怕也會是最後一批。


    『外麵……外麵有好多人,有好多很強的人…!!』少年的呼吸在他的注視下漸漸平複下來,最後終於憋出一句話『住持、住持喊您出去。』


    果然,還是來了啊。


    李墨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伸手稍加安撫了一下神經緊繃的弟子,便起身離開了臥房。


    穿過一個栽滿花草的小院子,再經過飯堂和校場,不過兩百來米的路程便是道觀的大殿。


    這些道士從來都是麻衣布鞋,而現在大殿上的那些人卻各個西裝革履,這讓他們顯得仿佛來自完全不同的時代。


    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背著手站在大殿前,他身後分立著二男一女的三人,在這三人身後又都分別有一支由兩排十八人組成的縱隊。


    這些人的腰間全部挎著一長一短的兩柄黑鞘長刀。


    是坎卦唐刀隊啊。李墨竹一眼便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刀宗直轄有6支唐刀隊,隊伍的成員從小便修習著一樣的術式和刀法,其中佼佼者會正式成為隊士,儼然是標準的軍事化特勤隊伍。


    唐刀隊按刀鞘的顏色分為赤、黑、金、碧、青、銀六種,分別對應八卦中的離卦、坎卦、艮卦、兌卦、巽卦和震卦。至於乾卦和坤卦,大概是因為太難群體培養武者,所以就放棄建立唐刀隊了。


    不過不管怎麽樣,基本上可以認為對方是相當難纏的角色。


    『哦——這位就是李墨竹先生吧?』這時那個為首的男人見他出來,便笑嗬嗬地迎上前去。


    李墨竹也隻得躬身作揖『正是貧道,不知施主……』


    從眼前的男人身上他可以感覺到隱隱的壓力。


    比我強得多,也許其修為堪比住持。李墨竹這樣猜想著。


    『還真是複古。』對方皺了皺眉頭,這麽評價了一句。


    『墨竹。』坐在大殿主位上的主持麵沉如水『這些施主今天來觀裏是有話要問你,你好生回答。』


    『是,住持。』李墨竹恭敬地應道。


    唐刀隊的六位大隊長都是第六位階以上的武者——其中甚至還有兩位化境——其餘分隊長也都是第五位階武者,隊士則全部是第四位階。即便不顧慮背後的刀宗,他們本身也是非常強勁的戰力,眼前的這支大隊完全能夠推平他們整個道觀。


    所以住持的臉色會那麽難看,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對方聞言也不含糊,一邊說一邊從上衣的內襯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到李墨竹麵前『這把刀,你可有印象?』


    李墨竹遲疑了一下,伸出雙手接過仔細一看,照片上正是那把『影打』的三截斷刀和刀鞘。


    李爍反叛的事情其實早已通知到他了,所以李墨竹對此也並不意外『是貧道四年前親手贈予學生的配刀。』


    『據我所知這可不是華夏古刀啊。』對方笑著指著照片上刀鞘上的刻字『這是日本的「打刀」吧?』-


    『正是如此。』


    『那麽「餘鐵鍛之」就是說此刀並非原本而是參本,容我問一句,這原本可在先生手中?』


    『是,此刀謂「影打」,如閣下所說,其「原本」也就是「真打」正是在下的佩刀。』李墨竹的語氣卻依舊沒有一點動搖『若閣下想看,貧道去取來便是。』


    『好,爽快。』拿人大手一揮,按著腰間佩刀的刀柄轉身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李墨竹與主持相視一眼,也就轉身重新向臥房走去。


    王學安翹著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望著李墨竹離去的背影。


    雖然道觀的住持對他的到來相當頭疼,但就他而言也完全不覺得這是份輕鬆的差事。


    這種道觀是八宗設下的『培養所』,全國上下的山林裏其實隱藏著不少。和大部分人對於隱世組織的猜測不同,八宗統治著的地下世界裏並不完全由武者構成,或者說大部分人其實不是武者。


    很多培養所全觀上下可能隻有住持一人是龜息武者,其餘培養師全部都是通玄而已。因為很多孩子的父母也隻是普通人,他們生下來時就注定了隻有很小的可能接觸到真武之境。但八宗需要大量的普通人運轉基層設施,所以並沒有把這些普通人放歸到公眾世界中。


    因而培養所實際上也是和公眾社會中的學校一樣,是會被分出三六九等的。而那種全觀隻有住持一人是龜息武者的培養所,也就等於是最普通的學校,那種道觀中能夠成為武者的學生通常不會超過5%。


    但在這座道觀中,每年大概有7成左右的學生能夠成為武者,其住持也是龜息巔峰武者,而且所有『培養師』也都是龜息,這樣的培養所被稱之為『名校』也絲毫不誇張。


    然後除開其本身在八宗的地位之外,這些培養師們的實力也讓王學安大感頭疼。他之所以會把自己管轄的三支中隊全部帶出來,其實也就是因為底氣不足。


    正因如此,場麵功夫才愈發不能落下,否則這活根本沒法幹下去。


    三支大隊五十一位戰鬥員整整齊齊地站在大殿裏,全員龜息帶來的恐怖壓力讓門外偷窺的學生也不敢多看一眼。


    李墨竹也沒有磨蹭,很快就捧著自己的佩刀走了回來。


    『施主請過目。』他神色淡然地雙手舉起刀,遞到了王學安的麵前。


    後者也不客氣,直接伸手拿過刀細細端詳了一番,而後目光落在了刀鞘的刻字上。


    『斬天妒切』四個漢字工工整整地呈現在眼前。


    王學安抬眼瞥了李墨竹一眼,卻看到他的表情依然神色如常,於是開口問道『這刀,是鍛出來斬什麽人的?』


    短暫的沉默後,李墨竹淡淡地回道『用於,斬「天妒」。』


    住持聞言,不由地睜大眼睛看向他的背影。


    『天妒?』王學安皺了皺眉頭『何為「天妒」?』


    『自然是,所謂「天妒之才」。』


    『你在說什麽?!』住持這下也坐不住,連忙起身想讓他閉嘴。


    王學安卻抬手示意住持不要出聲『那麽,這話你可也曾對自己那學生說過?』


    李墨竹低垂著雙眼,毫不猶豫地說『既然我已將那把「影打」贈予他,那自然是說過。』


    『啊——道長好生膽識。』王學安揚起眉毛『王某屬實敬佩。』


    話音剛落,他直接抽出手中的打刀架在李墨竹脖子上,住持怒目圓瞪,下意識地把佩刀拔出半截。兩股極端強悍的罡氣在大殿中碰撞在一起,唐刀隊的隊士們不約而同地抽出雙刀嚴陣以待。


    『老師。』然而一個平靜的聲音卻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氛圍。


    李墨竹輕聲說『您糊塗了。』


    不大的聲音在大殿裏回響著,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到。


    住持猶豫了一下,把刀按回刀鞘,沉聲問道『墨竹,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老師,我的學生做了我曾經想做,卻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他比我更徹底地貫徹了我的「道」。』李墨竹卻笑了起來『事到如今,我也沒有繼續苟活下去的理由,如果這般一死能讓世人警醒,我不後悔。』


    『慎言啊,道長。』王學安眯著眼睛提醒道。


    『可是你難道就完全認同嗎?』李墨竹抬起眼睛,看向王學安的臉『——八宗。』


    『你指什麽方麵?』


    『不是正確之人便不會扶上正職,哪怕其能力再優秀也是如此。不是必要之人,便可以隨時放棄,哪怕對同伴見死不救也在所不惜。』李墨竹的語氣仍然平緩無比『——這樣的八宗,你真的認同嗎?』


    望著對方的眼睛,王學安覺得自己的意識恍惚了一秒。


    那張嬉笑的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逝。


    房玄龍……對啊,你憑什麽,隻不過是走了狗屎運被宗位看上,收作了徒弟……


    不對……我這是。


    王學安臉色一冷,迅速清空了腦中泛起的思緒『心智道術…?』


    李墨竹望著他的表情,沒有回答。


    『把他帶走!』王學安收起打刀反手扔給一名部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今日聽到的這些話,若有人敢外泄半句,斬立決!』


    『是!』整齊的回應送行著刀客的腳步。


    走到大殿門口,王學安抬起眼睛看向天空,明亮的陽光恍若隔世。


    我動搖了…?


    ——不,一定是因為他的心智術式太過高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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