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春院。


    襄王妃站在主屋裏,看著杖責之刑停了,牛媽媽的痛呼聲小了下去。襄王妃拔腿往外走。


    “你去何處?”襄王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王爺。”襄王妃回身,露出不忍之色:“您先歇著,妾身去看看牛媽媽,她畢竟是妾身的奶娘。妾身見她如此,實在於心不忍。”


    襄王皺眉,冷聲道:“你們主仆的勾當我不管,你以後再敢對趙予下手,莫要怪我不留情麵。”


    “王爺,您說的哪裏話?”襄王妃一臉遭了委屈的模樣:“您是知道的,妾身怎麽舍得對天賜……”


    “行了。”襄王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你隻需記住,倘若趙予有什麽閃失,我就讓趙齊陪葬。”


    他說罷,也不給襄王妃說話的機會,轉身進裏間去了。


    獨留襄王妃一人立了半晌,收斂了恨意轉身往外去了。


    *


    牛媽媽是在襄王妃麵前得臉的人,所以她有單獨的住處,休息時還有個專門的小婢女伺候著。


    襄王妃進屋子時,牛媽媽正趴在床上,小婢女剛給她上完了藥。


    “媽媽。”襄王妃喚了一聲。


    小婢女連忙行禮,牛媽媽也要起身。


    襄王妃忙上前攔住:“媽媽身上有傷,不必多禮。”


    她說著又吩咐那小婢女退下,自己則在床沿處坐了下來,眼含熱淚:“媽媽,你受苦了。”


    “娘娘這說的是哪裏話?這……這是奴婢的床,您坐在這恐怕弄髒了衣裳。”牛媽媽受寵若驚。


    她心裏原本對襄王妃讓自己頂罪的事是有些不滿的,但襄王妃這般作態,讓她如數九寒冬見了春日的暖陽一般,那點不滿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我吃媽媽的奶長大,什麽時候嫌棄過媽媽?”襄王妃替她掖緊被角:“今日媽媽是代我受過,我這心裏不好受。”


    “這哪裏是娘娘的錯?”牛媽媽立刻道:“還不是都怪汾兒那個蹄子,也不知道世子許了她什麽好處,她要這樣背叛娘娘?”


    襄王妃正是為此而來,順著她的話道:“說起汾兒,方才我想過了,汾兒是死契,我平日裏待她不薄,她不可能輕易背叛我,這裏麵恐怕另有隱情?”


    牛媽媽聞言想了想道:“奴婢方才看見汾兒身上髒兮兮的不成樣子,莫非的屈打成招?”


    襄王妃點頭:“有這個可能。”


    “娘娘不如派個人去留下汾兒。”牛媽媽道:“等奴婢明日去問一問汾兒,倘若真是屈打成招,咱們還能叫汾兒反水,到時候讓那沈棠吃不了兜著走。”


    襄王妃心下甚是滿意,口中卻問道:“媽媽身上這樣,明日哪能走動?”


    “行刑的都在咱們主院的婢女,誰不知道娘娘對奴婢的心?”牛媽媽擠出一絲笑意道:“她們沒下重手,都是皮肉傷,骨頭無礙,忍著跑一趟也沒什麽。”


    不看襄王妃對她好的份兒上,她也要為兒子著想,好好辦差多拿些賞賜,也能早日幫著兒子在上京城裏安個家,就不用賃房度日了。


    *


    初夏的天,溫度適宜,沈棠一夜好眠,在啾啾鳥鳴聲中睜開了眼睛。


    “和兒。”


    她喚了一聲,揉揉眼睛,看著眼前煙粉色的帳子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在襄王府的韶光院裏。


    “姑娘,您醒了。”和兒滿麵笑意的將床帳勾在雕著牡丹花銅帳勾上:“世子爺給您送來好多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沈棠手臂撐著床坐起身來。


    “您看。”和兒指了指房中的桌子。


    桌上,擺著好幾個黑漆描金的托盤,托盤裏或是堆疊整齊的衣裳,或是一些個胭脂水粉,還有銅包角的楠木盒子。


    “依著奴婢看,世子爺不是不喜歡姑娘,隻是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罷了。”和兒笑道:“要不然,怎麽會送這麽多的好東西來?”


    沈棠微微蹙眉:“那他為什麽還不和我成親?”


    和兒自托盤中取過一身衣裳道:“姑娘別急,世子才回上京沒多久,奴婢聽聞朝堂險惡,世子總要站穩腳跟才能成親。姑娘今日穿這一身吧,奴婢覺得姑娘穿這個一定好看。”


    她昨日見那樊姑娘也不如她家姑娘好看啊,她當時就想,她家姑娘要是有那些好東西打扮,保證穩壓樊薇薇一頭。沒想到世子爺今日一早就派止淨送來了。


    那樊薇薇還說要來呢,她今兒個得替她家姑娘好好打扮打扮。


    “好。”沈棠靸了鞋下床,隨口應了一聲。


    她對穿戴這些一向不是很在意。


    和兒喜滋滋的伺候她穿戴:“姑娘,您看這個花冠,是不是很值錢?”


    她搖了搖那個青色的玉花冠,花冠做成簇擁的海棠花狀,看著奢華卻不張揚。


    沈棠接過花冠,入手細膩潤滑,驚奇道:“是稀有的青金玉。”


    說完這話,她隨即小臉黯然:“要是師父還在就好了。”


    《魯班書》上有記載,青金玉磨成齏粉,用特製的木料做出一個空心的木佩,將青金玉粉倒進去,隨身佩戴。喘鳴之症發作時,拿出來嗅幾口,可以潤心肺,有助聲喉呼吸。


    她師父就是經年的喘鳴之症,在秋冬換季之時,一口氣沒上來去世的。如果那時候她能尋到青金玉,師父或許到如今還活著。


    她捧著青金玉的花冠怔怔出神。


    “沈姑娘,在嗎!”


    門口,傳來燕歸的呼喊。


    和兒拿過那青金玉的花冠,給沈棠簪在發髻上:“姑娘快別想了,是那樊姑娘來了。”


    “樊姑娘?”沈棠轉頭看她。


    “就是樊薇薇,襄王妃的姨侄女。”和兒小聲道:“昨晚奴婢和姑娘說了,姑娘忘了?”


    “哦。”沈棠這才想起來:“那去看看。”


    “姑娘先別出去。”和兒拉著她坐下:“等奴婢去將她請進來,姑娘再出去,才是主人家的派頭。”


    沈棠聞言笑起來,抬起小臉看她:“你這都學的哪裏的?”


    “夫人教姑娘時,奴婢就在旁邊聽著,隻是姑娘沒上耳罷了。”和兒說著話,出去了。


    沈棠轉頭,對著銅鏡抬手撫了撫那青金玉的花冠,心裏到底還有些遺憾。


    片刻後,和兒進來端正行禮:“姑娘,樊姑娘在外麵等您了。”


    “好。”沈棠起身。


    和兒上前來扶她,小聲道:“姑娘等會兒坐下,就吩咐奴婢上茶。”


    沈棠又笑起來:“難道我連這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奴婢怕姑娘忘了。”和兒也笑。


    主仆二人出了內間的門。


    沈棠彎著眉眼善意的招呼:“樊姑娘。”


    她穿著雲錦做成的黛綠上衫,耦合色的儒裙裙角垂墜,素雅的顏色搭配得宜,襯得本就白淨的小臉越發瑩白剔透,一雙烏眸顧盼生輝,圓髻上戴著的青金玉的花冠更是點睛之筆,貴氣卻不逼人。


    “沈姑娘,你認得我?”樊薇薇也露出笑意。


    她帶著燕歸,站在主屋裏,看著滿屋子琳琅滿目的擺設,心中很不痛快,再看沈棠的穿戴,心裏更不痛快了。沈棠這是知道她要來,故意穿戴的這般富貴,想將她比下去?


    沈棠的眼神也落在她臉上,老實道:“昨日在世子書房,聽到樊姑娘說話了。”


    樊薇薇生著容長臉,一雙大眼睛,眉毛與眼睫黑濃,看著有幾分高傲。淺紫色羅裙,外頭罩著一層輕紗,沈棠也不知她那衣料到底是什麽材質的,透過輕紗泛著淡淡的光澤,看著飄飄欲仙。雖然樊薇薇膚色不是很白,但看著也極美了。


    樊薇薇聽了,麵上的笑意險些維持不住,沈棠是在譏諷她昨日在趙予那裏吃了個閉門羹?


    “樊姑娘,請坐吧。”沈棠坐下招呼她,又吩咐道:“和兒,上茶。”


    樊薇薇看她一副主人家的樣子,掐著手心坐了下來。


    燕歸忍不住諷刺道:“沈姑娘,您跟前就隻有一個婢女伺候啊?”


    “嗯。”沈棠點頭,緩緩回道:“還有一個媽媽,我平日也沒什麽事,夠用了。”


    燕歸笑了一聲:“難怪沈姑娘的衣裳搭配成這樣,原來是跟前沒有人參考啊。這種紅配綠,穿起來是最土氣的。”


    雖然這話不是真的,但她說起來可一點也不心虛,她向著自家姑娘不是天經地義麽?


    樊薇薇聽了這話,麵上的笑意總算真切了一些,她一臉真誠的望著沈棠道:“沈姑娘,你是我未來的嫂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有什麽穿戴上不懂的,盡管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慢慢道:“我覺得,還好吧。”


    她的衣裳,多是紅配綠呀,娘說她穿很適宜。


    “哪裏好了?”燕歸見沈棠性子好,越發的肆無忌憚:“您看看我家姑娘穿的多高雅,您再看看您的穿戴,好像要去給人家說媒似的。”


    她這是說沈棠像下九流的媒婆呢。


    樊薇薇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沈棠被她笑的臉上發燙,又低頭不自信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戴,訥訥道:“我等會兒換下來,給世子送回去。”


    氣死了,趙予還是世子呢,沒想到眼光這樣差,害她被人這樣嘲笑!


    樊薇薇主仆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沈棠在說什麽?她這身衣裳是趙予送的?


    “樊姑娘。”沈棠不安的摸了摸頭上的青金玉花冠,烏眸望著樊薇薇,真誠發問:“你能不能幫我看看,世子選的這個花冠,可有什麽不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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