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犬吠,渭州的天亮得倒是早。


    林厭離背著雙手,一路行過田坎,時而在那些村莊人家門前停頓。


    村莊範圍廣,人家多,有些門前依舊貼著過年的對聯,紅紙褪色,但依舊能看清楚對聯上的字。


    這些對聯筆跡相同,皆是出自梅長彥一人之手。


    林厭離摸著下巴,欣賞片刻,扭頭望向田坎上的那一對男女。


    少女穿著一身紫衣,臉上抹了胭脂水粉,在太初陽光輝下瞧著楚楚動人。


    她的身前站著一位白衣高挑男子,腰間懸劍,眉眼俊朗,唇角帶笑,目光溫潤如玉。


    麵色含羞的少女微微偏頭,躲過青年視線,輕聲道:「昨日我父親安排晚飯,公子沒來赴宴呢。」


    秦琨羽環顧四周,在一棵樹上瞅見李竹酒,溫聲回應道:「怕有山匪餘孽沒能一網打盡,便在村頭守了半夜。」


    心神蕩漾的少女重新抬頭,望向秦琨羽的眼睛,放在腹前的手指交叉壓著,從挎籃中取出一隻小碗遞到秦琨羽麵前,柔聲道:「昨日公子沒吃,我怕公子餓著,早早起來下了碗麵。」


    秦琨羽看著少女遞來的麵條,目光閃爍瞟至李竹酒處,遲疑片刻還是接下了少女遞來的小碗。


    看著麵頭上的蔥花,秦琨羽陷入了沉思。


    少女的心思,他是懂得的,隻是他們二人站在兩條道路上,現在的相遇隻是岔道口的交叉,等過了路口,兩人隻會越走越遠,永遠不會出現第二次交織。


    秦琨羽端著小碗,耐著性子將麵條吃完,重新抬頭時,他瞧見少女懷春和眼角眉梢的風情。


    「好吃,多謝。」秦琨羽將碗還與少女,誇讚一聲。


    少女笑得溫婉,將碗放回挎籃,伸指將一縷青絲勾至耳後,「公子若是喜歡,我可以天天做給公子吃。」


    秦琨羽深吸一口氣,身子朝後退開一步:「小姐,實不相瞞,今日我就打算離開此地了。」


    少女愣了一下,頃刻紅了眼眶,低聲細語:「公子的恩情,我還沒還,怎走得這麽急。」


    秦琨羽見少女紅了眼眶,實在有些頭疼。


    這女子十四五歲的年紀,怎連林厭離和李竹酒都不如出,哭哭啼啼屬實麻煩。


    他再次探頭望了眼李竹酒,發現李竹酒正眯著眼睛看他,眼底滿是笑意,嘴角還噙著幾分戲謔之色。


    秦琨羽頓感頭皮發麻,立即回複道:「我們幾人一路行逢山過水,遇見過不少不平事,江湖人行俠仗義不需過多感謝,而且你們還送了我們那麽多酒水,相反我還要謝謝你們。」


    少女聽了,抹了抹眼角,心中下了決心,開口道:「這恩情要還,公子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就是在身旁端水倒茶,洗些衣裳也好。」


    秦琨羽腦袋像是被敲了一棍,起手揉了揉眉心道:「小姐,似我這樣的江湖人整日風餐露宿,你是好姑娘,何必要跟著我吃這樣的苦頭。」


    少女仰起頭,咬著嘴唇道:「她們吃得這樣的苦,我也吃得,我不少胳膊大腿,走得山路、吃得野果、喝得山泉,怎就不能吃苦?」


    秦琨羽表情顏嚴肅,語速輕慢回應:「她們與你不同,與你也說不清楚。」


    少女唇瓣咬出了印子胭脂淡了少許,她望向林厭離和李竹酒,滿是不甘。


    「那有何不同?公子可是嫌我生得沒有那二位小姐好看?」


    秦琨羽歎了口氣,對少女的執著十分頭疼。


    沉默片刻,他將目光投在少女雙眼,認真道:「不同之處在於,我見她會怦然心動。」


    少女麵無血色,身子晃了兩晃,一顆心仿佛墜入冰窖。


    並非是


    她吃不得苦,也非她生得不好看,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她啜泣一聲,轉身跑開。


    秦琨羽看著少女失魂落魄的背影,再次歎了口氣。


    少女懷春無錯,隻是癡情給錯了人。


    他是人生匆匆過客,望她早日尋到歡喜郎君,


    目送少女遠去,秦琨羽緩步走到樹下,看著樹梢上坐著的李竹酒,小聲道:「聽見了?」


    「什麽?」李竹酒眨巴著雙眼。


    秦琨羽抱胸看著女孩,雙眼眯起,笑道:「那我就當你沒聽見。」


    林厭離蹲在一戶人家門口,托著下巴的手有些酸了。


    等秦琨羽走到跟前,她跳起身子拍了拍秦琨羽的肩膀,笑得有些深味。


    「小子豔福不淺啊,說不準前頭還有女姑娘堵你。」


    麵對林厭離的打趣,秦琨羽附和道:「隻怪這身皮囊生得太好,太惹女子喜歡了。」


    「好油膩的話,怎跟陸圭一樣?」林厭離嫌棄的揮了揮手,「做人不要太陸圭,你也沒有陸圭的資本。」


    「紮心了。」


    林厭離的話在秦琨羽心口狠狠剮了一刀。


    秦琨羽抖了抖嘴角,他不過開個玩笑,倒是成油膩大叔了。


    三人出村,走至橋頭時,撞見意外之人。


    橋上,有女子挎著竹籃,一身素雅,容貌清秀。


    林厭離笑著用手肘撞了撞秦琨羽的腰身:「我的話還是很準的,這不,豔福又來了。」


    秦琨羽很想給林厭離一個板栗敲子,奈何他修為比林厭離低了一層,揮拳打頭隻會讓他拳頭撞得生疼。


    看著那道走近的曼妙女子,秦琨羽心中慌了一下,莫非真如林厭離說的那般,又有女子來述說「真心」?


    從橋頭走下的女子是梅杏兒,她緩步來到秦琨羽身前,掀開布蓋,嫣然笑道:「公子昨日夜裏守在橋頭,想來現在餓了,這些粗餅帶在路上吃,望公子不要嫌棄。」


    秦琨羽鬆了一口氣,從梅杏兒手中接過竹籃,開口道謝:「梅小姐客氣了。」


    梅杏兒頷首點了點頭,眼中平靜泛開波紋。


    秦琨羽見到女子眼神變化,心中暗道不好。


    隻見這位女子偏頭看了眼四周,雙手食指纏繞,略顯期待道:「你們都是山上的仙家?」


    秦琨羽怔了一下,本以為梅杏兒要與剛剛那位少女一般來一番滿懷心意的言說,沒想到是虛槍一晃,問了一個讓他意料之外的問題。


    「小姐何出此言,我們隻是很尋常的江湖浪客。」


    梅杏兒捂嘴輕笑一聲道:「才不尋常,昨日兒你們在村民手中買了許多酒水,今日兒卻是一壇都沒有見著,幾位一定是山上仙家,用仙家手段將酒水收起來了。」


    林厭離笑道:「瞧你說的,除了我們,你還見過其他的山上人?」


    說起這個,少女微笑道:「十四那年,有白衣公子從遠方來,在我麵前施展過仙家手段,那位公子送了我一個鐲子,與我約定終生,我一直在等他。」


    林厭離笑容不改:「你會等到的。」


    梅杏兒:「小姐可真體貼。」


    三人走遠,李竹酒忍不住扭頭回望一眼,問起:「小厭離,你剛剛為何撒謊?」


    林厭離目光冷淡,看著天上比翼鳥成群飛過,淡然道:「她堅信著他會回去娶她,我們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夢醒了,就會認清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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