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渡緩聲重複:“隻要他。”簡短的三個字, 仿佛將這世上的人分成了兩類:顧樓吟和其他人。


    “嗬。”蕭渡又笑了聲,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透著戲謔和自嘲。和蕭玉案換心意味著替他去承受合歡蠱的痛苦, 金丹和修為也可能會受到影響。這並非什麽好事, 一般人隻會對其避如蛇蠍, 可他一直把能和蕭玉案換心當作一種賞賜, 一種救贖。隻要蕭玉案同意換心,就證明他原諒自己了,不生氣了。


    他等了這麽久,他也努力地克製著, 沒去強迫蕭玉案接受,但蕭玉案還是不願給他這個機會。


    “合歡蠱是我下的, 阿玉為什麽要去找別人?”蕭渡強壓著翻湧的情緒,盡可能溫和地說, “我欠下的債, 難道不該由我來還?”


    蕭玉案道:“你還過了。”


    蕭渡一怔。


    “在護心咒應驗後我就說過,我們兩清了。”未等蕭渡開口,蕭玉案又補充了一句:“哥。”


    蕭渡閉了閉眼。曾幾何時,他做夢都想聽蕭玉案喚他一聲哥哥。他現在如願以償了, 占據他胸口的卻隻有說不出的悲涼。


    “我不明白,”蕭渡道,“論對你的傷害,顧樓吟不比我少。你能原諒他,接受他,甚至願意接受他的心,對我隻有認命的敷衍。你允許他犯錯,為什麽就不能允許我犯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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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玉案陷入沉思, 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


    蕭渡沒有說錯,即便顧樓吟是被迫的,當年對他造成的傷害也是真真切切,且無法抹去的。他“殺”了蕭渡一次,才為了大局勉強認了哥哥。他嘴上說著兩清,但他和蕭渡都很清楚,他們是不可能重新開始,更不可能回到過去。


    反觀顧樓吟,為他入了魔,白了發,自損陽壽和師門反目,一個人傻乎乎的在雪山上招魂……聽起來是挺慘的,但慕鷹揚和蕭渡都不會比他好上多少。為何他偏偏隻對顧樓吟動了心?


    答案很簡單。


    “因為我偏心啊。”蕭玉案淡道,“被偏愛的人,總會有特權的。”


    蕭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能忍受蕭玉案設計謀取他的性命,有朝一日真的死在他手上也不會怨他,隻會心疼地問他殺人累不累。這是他給蕭玉案的特權。


    而顧樓吟之於蕭玉案,正如蕭玉案之於他。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輸了。


    蕭渡忽然出聲:“我不接受。”


    蕭玉案無所謂地“哦”了一聲。


    “方才我同慕鷹揚的話,你應該聽到了。”


    蕭玉案不知道蕭渡又想說什麽,有些不耐煩了,“嗯。”


    “若今日來提親的是顧樓吟,那番話能原封不動地給他。”蕭渡道,“顧樓吟,他不配。”


    蕭玉案笑了笑,“我雖然叫你一聲‘哥哥’,但你也不用上演長兄如父的戲碼,我的婚姻大事還輪不到你做主。”


    “你若和他隻談風月……隨你高興。”蕭渡每說一個字,皆是心如刀絞,“但你若想和他結為道侶,除非你再殺我一次。”


    蕭玉案皺起了眉。


    兩個人有了肌膚之親不意味著他們就是道侶。對修真之人而言,道侶是這一世的唯一,忠誠和決心。換言之,他現在是睡了顧樓吟,但再去睡別人也不是不行。可若他和顧樓吟結為了道侶,身體裏留下他的印記和血脈再去睡別人……也行,就是會被天道收拾,說不定動一下少一年的修為。到時候即使想要解除道侶的關係,也要受洗髓挫骨之苦。


    自古以來,因當下情深結為道侶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數,蕭玉案不知道有多少人堅持了一世。或許對他們來說,正是【道侶】二字沉重的約束,才讓他們走到了最後。


    蕭玉案還沒想到這一層,這對目前的他和顧樓吟來說有些遙遠。


    見蕭玉案不說話,蕭渡眼中閃爍一瞬,“還是說,你們已經……”


    蕭玉案道:“暫時沒有。”顧樓吟沒提過這件事,在同他歡/愛的時候也沒有特別的舉動。


    蕭渡沉聲道:“暫時?”


    “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蕭渡盯著蕭玉案,道:“阿玉,你聽好了。你不要我,我可以接受。但我無法接受你和顧樓吟,亦或是慕鷹揚在一起。我不配,他們也不配。”


    蕭玉案嗤地一聲笑,“按你的意思,隻要我的道侶沒傷害過我,你就可以接受了?”


    蕭渡輕輕吐出一個“是”。


    蕭玉案搖搖頭,“不懂你。”


    蕭渡的眼睛紅了一圈,咬牙道:“即便不是我,也不能是一個傷過你的人。”


    知道多說無益,蕭玉案淡道:“我走了。”


    蕭渡叫住他:“阿玉。”


    蕭玉案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如果你需要,”蕭渡艱澀道,“我可以替你尋一個配得上你的良人。”


    “多謝,”蕭玉案道,“但我隻要他。”


    蕭玉案回到房中,沒有看到顧樓吟,倒是看到了顧樓吟留給他的字條,上麵隻有簡單的一句話:有事外出,等我。


    顧樓吟的字和他的劍法一樣,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隻是,顧樓吟除了他還能有什麽事?他不是顧樓吟最大的事嗎?


    字條上沒說去哪,也沒說何時回來。蕭玉案不至於擔心他,就是有些納悶。


    入夜後,顧樓吟還沒有回來。蕭玉案獨自躺在床上,睡得還挺香。


    可在顧樓吟走後的第三個晚上時,他開始有那麽點孤枕難眠的味道了,忍不住胡思亂想:顧樓吟該不會又是睡了就跑吧。這走得也太突然了些,雖說以顧樓吟的修為沒人能傷得了他,但一走就是好幾天,再晚兩天他真的要開始擔心了。


    輾轉反側之間,蕭玉案聽到一陣敲門聲,立刻坐了起來,“誰?”


    “師兄……是我。”慕鷹揚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醉意,蕭玉案懷疑他這陣子就沒清醒過。


    蕭玉案重新躺了下來,道:“我已經睡著了。”


    慕鷹揚不說話了,依舊站在門口。


    蕭玉案想了想,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打開門,濃鬱的酒氣迎麵撲來。看著慕鷹揚通紅的眼睛,蕭玉案漠然道:“我不想和醉鬼說話。你有什麽事,等你清醒了再說。”


    蕭玉案想要關門,慕鷹揚伸出手將門抵住,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師兄,我求你,不要趕走我。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我……我喜歡你啊……”


    蕭玉案揉了揉眉心,“可是我不喜歡你。”


    慕鷹揚固執道:“不,不可能。師兄以前對我那麽好,比所有人都好。”


    “我不是真心對你好。”蕭玉案倦懶道,“就算我曾經對你好,你有珍惜過嗎?”


    慕鷹揚茫茫然道:“我……可是我已經改了,我沒有再對師兄說不好的話,也沒有再惹師兄生氣了啊。”


    “你是改了,但這和我不喜歡你沒什麽關係。”


    慕鷹揚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要怎麽做,師兄才會喜歡我?”


    “怎麽做都沒用了。”


    慕鷹揚瞪大眼睛,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回去吧。”蕭玉案用平靜的聲音說著殘忍的話,“你這麽晚還在我屋裏,要是被他發現,”蕭玉案低頭笑了下,“我又得哄他了。”


    慕鷹揚狠狠地抓住蕭玉案的肩膀,發瘋般地說:“師兄是我的,我的!誰也搶不走……”


    蕭玉案剛要把人扔出去,有人的速度比他還快。


    慕鷹揚看著自己的雙手覆上一層冰霜,猛地收回了手。


    銀發劍修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帶來一陣寒涼之意。


    蕭玉案鬆了口氣:“你知道回來啊。”


    顧樓吟輕一頷首,而後掃了慕鷹揚一眼,道:“滾。”


    慕鷹揚張了張嘴,還未說話,一陣風便把他推出了門外,門砰地一聲在他麵前合上。


    蕭玉案收起碧海潮生,道:“我還以為你們又要打起來。”


    “不會。”


    “哦?你脾氣變好了?”


    “你不喜歡。”


    蕭玉案涼涼道:“豈止是不喜歡,我都快煩死了好嗎。”成天為了他爭風吃醋,打來打去的,還是雲劍閣給他們的壓力太小了。


    顧樓吟道:“我不和他們打。”


    “乖。”蕭玉案上下將顧樓吟打量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異樣。他問:“這幾日你去哪了?”


    顧樓吟道:“忘川海。”


    蕭玉案一頭霧水,“你去那幹什麽?”


    “碧海潮生是蕭渡送你的。”


    “是啊,所以?”


    顧樓吟伸出手,攤開掌心,蕭玉案看到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湛藍色珠子。“這是……”


    “忘川海的冰晶。”


    碧海潮生正是由冰晶冶煉而成。所以顧樓吟消失數日,是為了尋找忘川海的冰晶?結果還被他找到了?!冰晶和青焰一樣同為上古遺物,雖說不像青焰一般世間無二,但也是有價無市,百年難得一遇——顧樓吟這是走了什麽運。


    “我尋了三日,隻尋到這一粒。”顧樓吟抿了抿唇,“日後我再幫你找。”


    蕭玉案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撓了一下。


    顧樓吟語氣似有幾分不自在:“我在雪山上時,僥幸有了些積蓄,雖不及刑天宗,但……”顧樓吟頓了頓,最後說了句:“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替你找來。”


    蕭玉案彎唇笑了笑。他沒去碰顧樓吟千辛萬苦尋來的冰晶,而是捧起他的臉頰,問:“找了很久嗎?”


    顧樓吟垂眼看著他,“嗯。”


    “辛苦了。”蕭玉案仰起頭,給了顧樓吟一個吻。


    對方很快有了回應。光是親口勿顯然已經不夠,蕭玉案坐在顧樓吟身上,問:“你這幾日消耗了不少靈力,肯定很累。要不要換我……”


    顧樓吟道:“上你,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可以把【道侶】理解為abo的標記。


    ps:作者的臉持續過敏中,見不了人就隻能在家好好更新啦,大概這個月能完結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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