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案最終還是去了方白初那。方白初一夜未睡在等消息, 見他平安歸來總算鬆了口氣。


    “少尊主?你怎麽用回自己的臉了。”方白初問,“是出什麽事了嗎?”


    蕭玉案有些心不在焉,方白初又叫了他一聲, 他才回過神, 道:“沒事。你準備準備, 明日我們便動身前往青焰和地魂的藏匿之處。”


    次日一早, 蕭玉案等人向潘叔和阿沅辭行,離開了青竹村。


    蕭玉案用回原來的身體, 慕鷹揚高興之餘又有些不爽,問:“師兄現在不騙顧樓吟了嗎?”


    蕭玉案道:“不騙了。”


    “為什麽?”


    “騙不過。我用誰的臉他好像都能看穿。”


    慕鷹揚斜睨了顧樓吟一眼,涼涼道:“師兄別聽他瞎說,他這麽說隻是為了在你麵前顯得與眾不同, 從而引起你的注意。嗬,真有心機。”


    “那倒未必。”蕭玉案道,“上回我就被認出來了。”


    慕鷹揚肯定道:“巧合, 一定是巧合。”


    被慕鷹揚這麽一說, 蕭玉案也有點懷疑了。顧樓吟真的就那麽厲害, 能隨時隨地把他認出來?


    顧樓吟似有所感, 朝兩人看來。一路上,蕭玉案身邊一直有一個慕鷹揚,兩人談笑風生,默契十足, 誰也插不進去。


    方白初和顧樓吟並肩同行, 百無聊賴中關心了一下顧樓吟的身體:“顧公子的心魔近來可有好轉?”


    “嗯。”


    方白初笑道:“知道蕭公子沒死,顧公子大概可以多活二十年了。”


    慕鷹揚的聲音時不時地傳入耳中,顧樓吟表情平靜,好似全然不在意,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緒雜亂無章,某樣可怕的東西幾乎要突破他的壓製。


    他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盤古山是一座惡名在外的枯山,山上無花無樹,全是黑色的巨大山岩,方圓十裏寸草不生,方圓二十裏荒無人煙。據刑天宗弟子探得的消息,盤古山本是一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幸在數十年起了一場山火,漫天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把什麽都燒沒了。山上當時有幾個大戶人家的莊子,住了不少人,連同山腳下的村民和一山的鳥獸悉數葬身於火海。因被燒死的生靈死前經曆極痛,死後的怨氣高於其他死法,盤古山常年被怨氣纏繞,陰風陣陣,十裏外就能聞到嗆人的煙味。有大膽者曾在晚上靠近盤古山,說是能聽到亡靈夾在風中的慘叫,甚至還能看到火光中的扭動的黑影。久而久之,尋常老百姓就對盤古山避而遠之了。


    慕鷹揚道:“雲劍閣為什麽會把青焰和師兄的地魂藏在這種地方?”


    “相比這個,我更好奇顧杭為什麽會把青焰和地魂放一起。”蕭玉案輕皺著眉頭,“盤古山……我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顧樓吟問:“你之前來過?”


    蕭玉案望著遠處藏於厚厚雲層後的山脈,“我不記得了。”他幾乎沒有被李閑庭收養之前的記憶,或許他在很小的時候來過這座盤古山也未可知。


    顧樓吟道:“我去探路。”


    “不必,”蕭玉案道,“我已經派人去了。”


    “何人。”


    蕭玉案猶豫了一下,說:“刑天宗護法之一,黎硯之。”


    他還沒告訴顧樓吟自己現在成了刑天宗的主人,但通過之前的跡象,顧樓吟應該能猜到點什麽。


    果然,顧樓吟沒有多問,隻道了一聲:“好。”


    此時天色尚早,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塊空地暫作休憩。方白初問:“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


    “早就聞到了,”慕鷹揚道,“傳言裏不也是這麽說的嗎,說不定晚上我們還能看到鬼影。”


    蕭玉案厭惡這種味道,有些犯惡心,一時沒忍住幹嘔了起來。


    顧樓吟臉色微變,“蕭玉案——”他想上前扶住蕭玉案,卻被站在蕭玉案身邊的慕鷹揚捷足先登。


    “師兄!”慕鷹揚一手扶著蕭玉案的手臂,一手輕拍著他的背,滿臉的關切,“師兄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方白初你快過來!”


    顧樓吟怔了怔,伸出的手緩緩垂下。


    “我沒事,”蕭玉案止住幹嘔,強忍道,“就是不喜歡這個味道。”


    方白初探了探蕭玉案的脈,道:“沒事沒事,慕公子不用擔心。”


    慕鷹揚瞪著他,“都吐了還沒事?”


    “蕭公子隻是對燒焦的味道比較敏感罷了,這很正常。實不相瞞,我聞到香芹的味道也會想吐。”


    顧樓吟道:“我去尋些水來。”


    蕭玉案看著他獨自離開的背影,忽然對方白初道:“脫衣服,我們換衣服穿。”


    方白初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這……”


    慕鷹揚也吃了一驚,“師兄?!”


    “你不是不相信顧樓吟能認出我來嗎,”蕭玉案邊解外衣邊道,“那我們就來試試。”


    顧樓吟取好水回來,原地隻有“方白初”一人。他頓了頓,問:“其餘二人去哪了。”


    “哦,他們去找吃的了。”蕭玉案頂著方白初的臉,穿著方白初的衣服,模仿著方白初的語氣,自認是完美無瑕,無懈可擊。如果顧樓吟還能把他認出來,他馬上在地上給顧樓吟寫一個“服”字。


    顧樓吟把水壺遞給蕭玉案,問:“好些了麽。”


    蕭玉案表情凝固了一瞬,馬上擺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啊?我這不是一直挺好的麽。”


    顧樓吟淡道:“你方才還在幹嘔。”


    蕭玉案:“……”


    “為何突然用方白初的臉?”


    蕭玉案鬱悶道:“因為不信邪。”


    “現在信了?”


    “信了信了,徹底信了。”蕭玉案換回自己的臉,捧著水壺喝了一口,冰涼的山泉水衝淡了口中的苦澀。


    他還是不怎麽舒服,燒焦味持續不斷地往他鼻腔裏鑽,他躲也躲不掉。但他發現,隻要他和顧樓吟靠得比較近,那種惡心的不適感就能消退不少。這大概是因為顧樓吟身上總有一種清冽如冰的氣息,剛好能對抗被火燒出來的煙味。


    看來他也不是無處可躲,至少還可以躲在顧樓吟身邊。


    蕭玉案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問:“顧樓吟,你的味道……挺好聞的。”


    兩人身量有差,顧樓吟垂目看著他,似羽的長睫微微顫了顫,“喜歡?”


    蕭玉案道:“至少比這裏的味道好聞得多。”


    蕭玉案看到顧樓吟的喉結無聲地聳動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言行似乎有些冒犯。他和顧樓吟拉開距離,隨口找了個話題:“師弟怎麽還沒回來。”


    “我給你聞。”顧樓吟嗓音低沉,“但你能不能不要理他。”


    蕭玉案驀地抬眸,對上顧樓吟看似清明,眼底卻一片漆黑的眼睛。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去尋找食物的兩人就回來了。


    “我們找到了一種很甜很香的野果,師兄一定會喜歡。”慕鷹揚湊到蕭玉案身旁,笑著把洗淨的野果遞到蕭玉案嘴邊,“師兄張嘴。”


    慕鷹揚擋在蕭玉案眼前,他看不到顧樓吟的表情。“謝了,”蕭玉案拿過野果,“我自己吃。”


    慕鷹揚顯得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勉強。他問蕭玉案:“師兄,顧樓吟這次認出你來了嗎?”


    “認出來了啊,”蕭玉案從慕鷹揚身邊走開,“大概花了半眼吧。”


    慕鷹揚願賭不服輸,憋著火道:“他到底怎麽做到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這時節早入了秋,夜裏本該是更深露重,秋風蕭瑟,可蕭玉案等人非但一絲秋意沒感覺到,反而覺得越來越熱,猶如在盛夏酷暑之中。他們離盤古山尚有一段不近的距離已是如此,可想而知山上會是什麽情況。


    方白初眺望遠處的山峰,道:“也沒看到上麵有火光啊。”


    蕭玉案漫不經心道:“可能亡靈也要挑日子出來?”


    不多時,探完路的黎硯之找到蕭玉案,將其在山上所見悉數相告。


    “盤古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多座山脈連在一起,比一個刑天宗還要大,和一座小城似的。不過上麵確實什麽都沒有,光禿禿的一片,我和弟兄們在山裏找了兩日也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蕭玉案問:“你們都是白天去的?”


    “是,晚上山上太熱了,在山腳就像在火爐旁一樣。我昨夜豁出去爬到半山腰,實在受不了,差點沒被熱死。”


    方白初熱得直吐舌頭:“連黎護法都沒辦法在晚上上山,遑論是我們。”


    慕鷹揚滿頭大汗道:“你說你就好了,別帶上我們。”


    蕭玉案用碧海潮生給自己扇著風,道:“說實話,我覺得你也去不了。”


    慕鷹揚倔強道:“不試試怎麽知道。”


    顧樓吟道:“我去。”


    眾人目光刷地聚集在顧樓吟身上。他們一個個都熱得不行,唯有顧樓吟依舊冷得像一塊美玉,額上見不到一滴汗。光是看著他好像都沒那麽熱了。


    蕭玉案笑道:“我都快忘了你是雪山上的冷玉精了。去吧,我和你一起。”


    顧樓吟想也不想:“不可。”


    黎硯之也道:“少尊主能受得了那熱?”


    “能啊,隻要挨緊冷玉精就沒事。”


    顧樓吟:“……”


    慕鷹揚呼吸一重,有一種被掐住喉嚨的窒息感:“師兄不可以!”


    蕭玉案不理他,問:“顧樓吟,你帶不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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