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案一驚, 單手捂著發光的胸口,下意識地看了眼蕭渡。蕭渡手裏拿著另一個九音螺,靈力從他的指尖匯出, 仿若江河入海, 源源不斷, 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蕭渡定定凝睇著九音螺, 表情平靜如潭,好似已經習慣了。可當他收回靈力時, 眼中卻閃過某種近乎病態的偏執。


    在離他隻有一個拐角的地方,蕭玉案不慌也不忙,屏住呼吸,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 和來找哥哥的蕭容打了個照麵。


    蕭容不認識沈扶歸的臉,掃了蕭玉案一眼,同他擦身而過。


    蕭玉案的表現沒有一絲異樣。蕭渡蕭容的對話從身後傳來——


    “哥哥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


    蕭渡笑了笑, “找人。”


    蕭容困惑不已:“找人?”


    “嗯, ”蕭渡隨手環過蕭容纖弱的腰, 將其摟入懷中, 哂道:“他那點把戲,也就騙騙慕鷹揚之流。”


    蕭容被親哥哥攬著腰,身體僵了僵,竟顯出幾分害怕來。他很清楚, 蕭渡的心和目光, 都不在他身上。


    蕭渡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蕭容的發絲,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都沒死,他怎麽可能會死。”


    回到房中,關好門窗, 蕭玉案從懷中拿出九音螺耳墜,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它。


    九音螺上有護心咒,當他陷入險境時可以為他擋上一命。同時,若護心咒真的是由蕭渡所設,他拿著九音螺就相當於把魔尊的半條命握在了手裏。萬一他日後不慎暴露了身份,這說不定能成為他全身而退的籌碼。兩年他也是考慮到這兩點,才一直留著九音螺。


    但他沒想到,蕭渡會帶著蕭容來到百花宮。九音螺是不能再隨身帶著了,好在沒有靈力九音螺就無法開啟,隻要他不回應,蕭渡就無法通過九音螺找到他。


    蕭玉案拿定注意,把九音螺藏到了一個隱秘的角落,無論它再怎麽亮,旁人都不會發現。


    次日,賞花會正式開始。


    用過早膳後,眾修士在百花宮弟子的帶領下前往朝春樓賞花。負責帶領蕭玉案和顧樓吟的還是常嵐,不等蕭玉案發問,常嵐便主動道:“昨夜我和幾個姐妹在宮內尋了一宿,還是沒有找到蔡姑娘。”


    蕭玉案有些擔憂,“賞花會都開始了她還沒出現,看來是真的遇到麻煩了。”


    常嵐道:“姐妹們還在找著,一有消息,定會立刻來報。”


    蕭玉案本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原則,道:“要不我不去賞花了,和她們一塊找吧。”


    顧樓吟還未答話,常嵐道:“百花宮地形複雜,不熟悉路的人去找人,說不定會把自己找沒了。少宗主別急,我已將此事稟告給宮主,宮主已下令加多人手,想來很快就能找到蔡姑娘了。”


    常嵐這麽一說,蕭玉案也覺得自己強行去找人反而是在添亂,妥協道:“行吧。”


    常嵐並未將蕭玉案和顧樓吟帶去朝春樓,而是先帶他們去正殿麵見百花宮的宮主,杜離鸞。


    杜離鸞身為三大宗之一的宗主,和顧樓吟之父屬於同一輩的人,端莊持信,雍容華貴,容貌雖不顯年紀,但一看便知她是身居高位的長輩。


    蕭玉案和顧樓吟向她行了後輩之禮。杜離鸞微微含笑,同他們簡單寒暄了幾句,問:“玄樂宗近來可好?”


    蕭玉案按照沈扶歸之前教他的說:“最近事情有些多,我姐姐分/身無暇,不然她肯定會親自來百花宮給您問好。”


    杜離鸞笑道:“你姐姐是沒來,但她的信一早就來了。”


    “哦?她信上說什麽了?”


    “她說,你已是弱冠之齡,卻還和幼時一般,沒把心思放到正道上。她覺得,是時候找個明事懂理的仙子管管你了。”


    蕭玉案用沈扶歸的口吻求饒道:“姐姐一個人管我我都要喘不過氣了,還再來一個?快饒了我吧!”


    顧樓吟看著“沈扶歸”的側顏,眼神稍暗了暗。


    杜離鸞暫且放過了蕭玉案,問顧樓吟:“雲劍閣和顧閣主最近如何?”


    顧樓吟道:“不知。我許久未曾回去。”


    杜離鸞頓了頓,笑道:“那正好,你可以見一見同門的師兄弟了。”


    蕭玉案抬了抬眉——這個同門師兄弟,莫非是林霧斂等人?


    顧樓吟道:“我此次前來,隻為尋藥。”


    杜離鸞點點頭,道:“時辰差不多了,你們二人隨我一道去朝春樓罷。”


    朝春樓共有七層,每一層都是一座巨大的迷宮,裏麵擺放著各類奇珍異草,單細看一層就要耗上大半日,因此賞花會將持續足足七日。


    樓門緩緩而開,一陣奇異的幽香襲來,眾人相繼而入,蕭玉案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慕鷹揚俊容蒼白,眼中布滿血絲,強打著精神,似在努力尋找什麽。和蕭玉案四目相對時,他臉色驀地一沉,隱忍再三,最終居然忍了下來,一言不發地從蕭玉案麵前走過。


    等著他上前挑釁的蕭玉案:“……”


    他這是,被忽視了?喜事啊。


    蕭渡帶著蕭容,從容自在,有如閑庭信步。蕭容驚訝於各種他從未見過的花草,時不時地問蕭渡“哥哥這個是什麽”,“哥哥那個有什麽用”。隻要蕭渡知道的,都會耐心地回答他。


    除了這三人,蕭玉案還見到了不少熟麵孔,例如——


    “顧師兄,沈哥哥!”陸玥瑤奮力穿過人群來到兩人麵前,巴掌大的小臉興奮得通紅,“我就知道能在這裏見到你們!”


    顧樓吟麵沉似水,周圍一片清冷,逼得人想要退避三舍。


    陸玥瑤笑容僵住,“師兄?”


    顧樓吟輕一頷首,對蕭玉案道:“走。”說完,未等蕭玉案回應,轉身就走。


    陸玥瑤看著顧樓吟的背影,咬了咬唇,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顧樓吟的衣袖。


    “師兄,你已經整整兩年沒有回過雲劍閣了!”陸玥瑤委屈道,“難道你真的要為了他,舍下我……和諸位師兄師姐,舍下雲劍閣麽!”


    顧樓吟垂眸看著自己的衣袖,道:“放手。”


    “我不放,”陸玥瑤鼓起勇氣道,“除非你答應跟我回去——啊!”


    陸玥瑤的手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疼得她不得不放手。等她再抬頭時,顧樓吟已經走遠了。


    看到陸玥瑤被顧樓吟冷落,蕭玉案隻覺得好笑。這算什麽,顧樓吟又一種發泄愧疚的方式?可惜,顧樓吟就是二十年不回雲劍閣,再不同陸玥瑤說一個字,都改變不了曾經發生過的事,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他心裏好受點罷了。


    陸玥瑤看到“沈扶歸”還在,含著淚道:“沈哥哥你幫我勸勸師兄啊,他、他還在生我的氣。”


    蕭玉案明知故問:“他為什麽生你的氣?”


    陸玥瑤忿然作色,“還不是因為那個蕭玉案。他氣我當初指證蕭玉案是毒傷林師兄的凶手——可是這就是事實啊,難道還要我說謊不成?”


    “你怎麽知道那一定是事實?”


    “我親眼看到的,那還能有假!”


    “你親眼看到,蕭玉案毒傷了你林師兄?”


    陸玥瑤目光躲閃,語氣卻異常篤定:“是的。”


    “是麽。”蕭玉案笑了笑,緩聲道,“那回頭我勸勸他,好歹是自己的親爹和宗門,哪能說不要就不要。”


    陸玥瑤喜道:“瑤兒謝謝沈哥哥!”


    蕭玉案走了兩步,有些心不在焉,不慎撞上了迎麵而來之人的肩膀,道了聲“失敬”。


    那人道:“無妨。”


    竟是蕭渡。那方才他和陸玥瑤的對話……


    蕭玉案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淡定自如地走遠,殊不知蕭渡停下了腳步,回眸若有似無地看了他一眼。


    蕭玉案在一株紅蓮前找到了顧樓吟。顧樓吟問:“她同你說了什麽。”


    蕭玉案淡道:“她讓我勸你早日回雲劍閣。”


    顧樓吟不置可否,道:“紅蓮,收日月光華於其內,雖不可入藥,但常伴身側,有固根基筋脈之效。”


    “哦。”那還挺適合他的。


    顧樓吟問:“你想要嗎?”


    賞花會中的花草藥草,有一部分是可以買賣的。蕭玉案自然不會上當,“不想,我要又沒用。”


    顧樓吟看了他一會兒,道:“我要買給他。”


    “買買買,”蕭玉案道,“不過你有錢嗎?”


    顧樓吟怔了怔。


    “你兩年未回雲劍閣,前不久又在我身上花了五百兩銀子,應該要囊中羞澀了吧。”


    顧樓吟抿了抿唇,“我會想辦法。”


    蕭玉案叫來一旁的百花宮弟子,“有勞仙子,這株紅蓮,我有錢,我要了。”


    顧樓吟道:“為何?”


    “我花一千兩銀子買下,回頭再賣你兩千兩,豈不快哉?”


    顧樓吟:“……”


    頭一日賞花會結束,蕭玉案帶了一株紅蓮回去,蕭渡買下了幾株奇珍異草給蕭容看著玩,顧樓吟,慕鷹揚均是空手而歸。


    是夜,蕭玉案坐於桌邊輕輕撥動著紅蓮的花瓣,待到夜深人靜之時,推門而出。


    他逍遙自在了兩年,連報仇的事都懶得想。可如今誣陷他的人近在咫尺,他不做點什麽未免太可惜了。他也不會要陸玥瑤的性命,最多要她一隻眼睛,看看她究竟是眼瞎還是心瞎。


    蕭玉案已有了計劃,不料他剛出門就看到常嵐朝他匆匆而來。蕭玉案第一反應是她找到了蔡尋念,見她麵色凝重,以為蔡尋念出了什麽事,心中一沉,道:“常姑娘,可是我師妹她……”


    常嵐搖搖頭:“不是你師妹,是顧少閣主的師妹。”


    “陸玥瑤?”蕭玉案驚訝道,“她怎麽了?”他這還沒動手呢,陸玥瑤怎麽就出事了。


    “她中毒了,”常嵐道,“劇毒,枯骨。”


    蕭玉案一愣。這毒的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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