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範離沉默了很長時間,神情漸漸平靜,看著自己的弟弟說道:“我先前確實有些失態,無論你做錯什麽,無論你是不是在意家族的榮譽,也輪不到我來批評你,而且你說的這些話雖然難聽,但也有些道理……大哥早夭,我便是長兄。無論如何,今時今日的你的這番話,都有些不合適。三弟,有什麽話不能留在回去再說?也許你和家族,和父親,與我之間都有些誤解,但好歹都是一家子人,總能把這些誤解說開,對麽?”


    範離不愧是文官出身,嘴皮子與那筆杆子一般犀利。也知道,就這麽針尖對麥芒的僵持著,對自己,對家族都沒有半點的好處。倒不如搬出家國天下,春秋大義來,穩住自己的弟弟,然後在秋後算賬。


    但實際上,大將軍範堯的臉色卻很難看,因為他出身行伍,縱馬天下多年,卻是從來沒有服過軟,認過輸。對於這等逆子,他殺人的心都有了。若不是百子宴之上,滿朝文武都在,他不便隨便動武,若是在他的天策府活著範家軍之中,哪怕是範琦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也早已讓他人頭落地了!


    “你說的或者也有道理,將軍府有將軍府的規矩,有父親的習慣,可能父親和你們都認為,我是家族的恥辱,我從小被人叫做怪物,為了生下我,母親難產而死,我四處流連勾欄教坊,青樓食肆,四處再給家族丟人。你們甚至覺得我非親生,而是妖孽。可我能有什麽辦法,難道讓我去跳渭水河?可我很膽小,水性也不好,除了有一張伶牙俐齒,讀過幾本書之外,沒有任何的本事。我的的確確是範家的孩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當然是在此之前。二哥,家族裏麵秋後算賬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今天說出這番話,我便沒有打算給自己留什麽退路,你覺得我會輕信你的話嗎?”


    “你給我閉嘴!你把將軍府當做什麽?的勾欄戲園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今日之後,天下之大,你與我隻有血親關係。但盡管如此,你以為今日我便會輕易的放你離去?”大將軍臉色難看喝道。


    “黃昭!”


    大將軍突然暴喝一聲。


    一旁冷眼觀看的黃昭,眼神之中微微的綻放出來了一抹精芒之色。他和大將軍相處多年,熟知每當大將軍真的生氣之事,便是這個樣子!


    他有些躍躍欲試,因為他看範琦也不順眼!倒不是看不上範琦的人品,而是黃昭那驕傲習慣的性格,讓他看不慣一切比他差的人!


    殿內很安靜,卻不像先前那般死寂,很奇妙的是,對於位高權重的大將軍的震怒,人們並不驚訝,似乎所有人的內心深處早就已經猜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甚至隱隱期盼之。


    “說來說去,無非是想幫你拿狐朋狗友造勢,廢話少說,黃昭,收拾了他們。”


    對天策府和大將軍來說,黃昭戰勝了聶秋,這的確是最好的結局。


    他如果直接重傷了聶秋,會被世人認為是將軍府不忿聶秋和徐晚,憤而報複傷人,他也不擔心今夜掉了身份去傷那中土世界的明日之星,不提千歲寒二師兄白橋的身份,不提自己兒子當麵與家族決裂,隻提百子宴。


    百子宴上有規矩,年輕修士之間可以互相挑戰。


    這個是大唐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所以百子宴的規矩依然值得尊重,難道誰人敢去準備自己破壞?


    大殿安靜無聲,人們沉默無語。


    便在這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黃昭開口了。


    他看著聶秋和自家兒子範琦淡然說道:“是,大將軍。義父,今日兒子便為你拿下這家族的尊嚴!”


    聶秋微怔,落落微凜,範琦微驚,這番話說的足夠分量,足夠的狠了!


    殿內的人們更是有些愕然。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情,無論是與非,對我天策府的人而言,對我將軍府的家將而言,都不是什麽太過愉快的事情,最關鍵的是,我幾個跳梁小醜,便要破壞了百子宴,破壞了我這幾年的努力,我以為這是不公平的。”


    黃昭靜靜看著聶秋,說道:“做為天策府的神將,作為大將軍的義子,我有責任維護大將軍的聲望,做為義子,我更要代表家父展現一下態度,所以哪怕明知道你們這些無賴實在無趣,我也要做些事情,因為大將軍府需要尊嚴,天策軍也需要尊嚴!”


    最後,他向著聶秋揖手說道:“請賜教。”


    場內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著他們二人。


    聶秋看著黃昭,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知道黃昭的想法,天策府想通過挑戰泥犁宗來挽回一些顏麵,而且在這個過程裏,可以證明自己真心實意,死心塌地的忠於大唐,終於將軍府他將一切心思都放在了明處。


    聶秋看著黃昭說道:“我也沒你想的這麽弱。”


    黃昭平靜說道:“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對手弱。”


    以聶秋的性情,今夜如果不是被皇宮裏的大人物設計,陰差陽錯的讓他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場長安的血案,自己真實的身份,那段仇恨。讓他表現出如此激烈的態度,如果隻有他自己,麵對黃昭的挑戰,絕對會轉身就離開。


    但現在他不是自己,他代表著泥犁宗,代表著淮陰侯府那幾十條慘死的冤魂。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報仇的機會!


    而那黃昭挑戰的也不是他,而是泥犁宗,他要證明的是廟堂終歸是高高在上的廟堂,江湖終歸是山野村夫的江湖。


    那麽,他就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


    他望向二師兄和範琦,想知道他們的想法,卻有些無奈地發現,範琦和二師兄的眼睛裏都有著強烈的渴望,明亮異常,甚至有些灼人,令人無法直視。


    這兩個家夥對戰鬥的渴望,不怕事的心態,確實令人無法直視。


    “嗯……打還是不打?”聶秋問道。


    泥犁宗這次沒有長老師傅前來,隻有他們這幾個學生,這樣的大事,自然隻好商量著辦。


    白橋冷眼看著對麵,說道:“師弟說打就打。”


    範琦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說道:“別人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好意思不打?”當然,他也有自己的潛台詞,我一個文弱書生,春花秋月我會,打架我不在行,隻能你上。


    看似沒有明確的答案,二師兄表示聽他的話,範琦用的反問句,但實際上,所有人都清楚他們兩個人的意思。


    打。


    ……


    ……


    “你們廢話好多。”對麵的黃昭沉默片刻,不再多言,手握住劍柄,緩緩將劍從鞘中拔出。


    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自有一股強大的氣息油然而生。


    年紀輕輕,竟然給人一種宗師臨場的感覺。


    殿前觀戰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徐王爺等人神情微異,便是房玄齡的神色也變得鄭重很多。


    景龍太子李賢讚道:“天策神將,果非凡子。”


    聶秋神情嚴肅,將劍自鞘中拔出。


    他知道,眼前的黃昭自幼便以天賦著稱,驕傲冷漠,便是從混戰之地的河間地來到京都,進入將軍府後,依然如此。


    他知道黃昭是自己在同齡人裏所遇過的最強之敵,他知道像泥犁宗這樣的玄門正宗所傳授的課業,要比自己的家傳功法強大很多,如果自己能在泥犁宗再學習兩年,或者才能真正地超越黃昭。


    但今夜,他還是想贏。


    他低頭望向地麵,靴畔的磚縫裏生著一株野草,倔強的努力的在那夾縫之中生存著。


    他抬頭望向黃昭,說道:“來吧。”


    黃昭神情肅然,說道:“請!”


    聲音猶在靜的殿前夜空裏回蕩,磚縫裏那株野草,忽然向後方折去,仿佛要斷掉一般。


    風驟起,兩道殘影乍現,向著廣場正中央而去。


    轟的一聲巨響!


    聶秋和黃昭相遇,他們手中的劍也已相遇,無數厲風呼嘯而起,繞著他們的身體狂舞,拂動他們的衣衫,發出啪啪的碎響,就仿佛有一場暴雨,落在了太極殿外的楓樹上!


    兩把劍在夜色裏相遇,映著星光,如有溪水在上麵流過,絕非凡品。


    “如月!”


    有人認出了聶秋手中劍的來曆,那把明亮如鏡,可鑒星辰的劍,微微的弧度,又好似皎月一般!


    有人因為如月劍而震驚,亦有人因為黃昭手裏那把劍而動容。


    年輕神將手裏拿著的那把劍,劍麵略顯黝黑,啞然無光,甚至仿佛連劍鋒也沒有,較諸尋常的劍要更寬一些,看著不像是劍,倒更像是一把漆黑的鐵塊,鐵塊之上,布滿細微暗紋,若非仔細觀察,很難看得清楚上麵複雜的斑駁痕跡。!


    黑劍,乃是天策府執法鷹衛的專屬大劍!


    範堯竟然讓黃昭拿著專屬大劍行走大陸,可以想見對自己這個首席義子有怎樣的期望!


    ……


    ……</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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