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人走茶涼。


    早先還熱鬧非凡、一派喜慶之色的蓬萊仙島正殿此刻卻是一片寂靜淒涼。


    桓陸頹廢地坐在上首玉階上,神情苦澀,他的目光在殿中逡巡,一一掃過玉石鋪就的地麵、冰晶製成的桌椅、琉璃雕刻的仙鶴塑像······


    完了,全都完了。


    蓬萊仙島、桓氏一族數十萬年的輝煌全都毀在他手裏了。


    桓陸懊惱地抱著頭,百年前他們就不該妄想將桓巳捧上真神的位階,以致桓巳修煉操之過急走火入魔,這才將主意打到了菩提仙子身上。


    而從他接近菩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桓氏一族的悲劇。


    桓陸頹然地站起身走到殿中,仰頭無比眷念的看著蓬萊仙島最後剩下的輝煌。


    卻在這時,一團黑氣自殿外而入,飄至桓陸身前時化作了一個身影。


    桓陸後退幾步,一臉戒備:“爾乃何人?”


    來人外罩暗紅色大氅,黑金流雲紋自衣擺蜿蜒而上,貴氣而神秘。大大的風帽遮住整張臉龐,身前抱著一隻溫順的小獸。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撫弄著小獸的鬃毛,不急不緩地開口:“第二個找你討債的人。”他的聲音朗潤,帶著淺淺笑意。


    桓陸召出神器,鋒利的劍尖直指來人。


    那人低笑:“桓陸,怪隻怪你欠的債太多了。”他突然抬起頭,背光之下模糊可見風貌下的輪廓。


    桓陸眯了眯眼,總覺那張臉有些熟悉。他揮劍橫掃,淩厲的劍氣餘波震翻了周圍了桌椅,直擊紅衣人。


    那人淩空側翻堪堪躲過劍氣,卻也在落地時風帽也隨之落下,露出了那張俊朗獨絕的臉。


    桓陸一臉驚愕:“小殿主?”


    可不就是方才還跟著阡若一起來參加婚典的冥澈。


    “你怎麽······”桓陸上下打量著他,很快便覺出不對,“不對,氣息不對。”眼前這人通身無半分仙氣,反而是充斥著濃厚的暗黑魔氣。


    桓陸再次楊劍:“說,你究竟是誰?”


    冥澈垂眸看著懷裏安穩睡著的小獸,眼皮未抬:“桓陸,你可還記得七千年前在笞神台欠下的那筆血債?”


    七千年前?笞神台?


    經他這麽一提醒,桓陸腦海中湧入了一個回憶片段。


    他很是訝異:“洛雲仙子!你是······”他的聲音帶了絲顫意,“你是······那個身負之力的小男孩?”


    冥澈懶懶地掀起眼皮,彎唇:“承蒙你還記得我。既然想起來了,那我們之間的血債也是時候好好清算了。”


    桓陸聞言冷哼,未執劍的手已經開始蓄力,“好個狂妄囂張的之子,當初我那一掌該打在你身上才是。”


    他的話似是勾起了冥澈一段不好的回憶,眼角眉梢紛紛染上了寒霜,周身氣壓驟低,一股劇烈的壓迫感襲來。


    “小子,且不說我蓬萊現下乾坤未定,即便是沒落了,你以為你憑什麽能以殘識之身活著走出去?”


    他掌心凝聚的仙力愈加明盛,“讓本神好好教教你什麽叫自知之明。”


    就在他欲出手之際,冥澈懷中的小獸睜開了眼睛。


    “我殘識之身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不知真神覺得,你是神獸勾陳的對手嗎?”


    “神獸勾陳?”桓陸根本不信,仰天大笑,“你以為魔神坐騎是你懷中的小獸嗎?可笑至極。”


    他劍鋒一轉,厲聲:“認清現實吧,你今日休想活著走出蓬萊!”


    話落他不再廢話,手中仙力擊出,執劍緊隨其後。


    冥澈揚眉,他眼中絲毫不見懼色,也沒有閃躲的意思,清澈的眼睛裏光波越來越大,桓陸的身影愈來愈近。


    就在光波襲至眼前吹亂他一頭墨發時,他懷中的小獸身上突然光芒大作,一道五彩神聖的屏障生成,然後不斷外擴,擊退了桓陸。


    緊接著就在桓陸一臉的不可置信下,小獸從冥澈懷中躍下,落地時抖了抖身子,不過一息之間就變幻了體型,直有方才數十倍大。


    “······神獸···勾······勾陳。”桓陸結結巴巴,“不可能,絕無可能!”


    他手中的劍“哐當”落地,高高的仰著頭看著比自己不知大多少倍的神獸勾陳,嘴唇哆嗦著,身體也止不住地顫抖。


    冥澈摸了摸勾陳的腿,聲音溫和:“乖,擒住他就是了,命留給我。”


    勾陳甩了甩頭,低鳴一聲以作回應。隨後它揚蹄,一步步朝著桓陸走去。


    桓陸一直後退,直至退無可退癱坐在地,眼神惶恐的看了眼勾陳,又看了眼冥澈。


    他還欲垂死掙紮,凝聚本源神力抵擋勾陳的靠近。


    笑話,勾陳乃上古神獸,魔神坐騎,隨魔神征戰四方,哪是如今那些養尊處優的真神能比擬的?


    勾陳直接一爪子壓下,桓陸的神力破散,“哇”地嘔出一口鮮血。


    看著自己清亮的爪子上那一灘鮮豔的血跡,勾陳不悅的仰頭長吼,有些暴躁的一爪掀開桓陸。


    冥澈見狀上前,施法給它處理幹淨爪子,“好了,乖乖一邊待著去。”


    勾陳垂頭蹭了蹭他的胸口,隨即便變回了小獸,自己跑到一邊去躥上躥下。


    冥澈轉身看向桓陸,後者四肢無力地躺在地上,臉色灰白。


    他上前,以居高臨下的王者姿態睥睨著他,“現在,該還債了。”他伸出右手,以手為爪,一縷魔氣自掌心蜿蜒而出,扼住了桓陸的脖頸。


    冥澈手臂微抬,魔氣鉗著桓陸的脖頸將其舉起。


    桓陸雙腳臨空,臉色漸漸變得鐵青,呼吸不暢,張牙舞爪。


    冥澈片刻不頓,五指微縮,隻聽得“哢嚓”一聲,桓陸脖子一歪,沒氣了。


    他扔下桓陸的屍體,而後念了一段咒語,再次伸手引出桓陸的神魂和神識。他的掌心托起兩抹暗淡的光亮,隨即一捏,光亮消失。


    這,才算真正的、成功的弑神。


    冥澈甩袖,仰頭望天,閉眼。


    腦海中浮現起一個畫麵。


    那是七千年前他的母神被押在笞神台受刑,卻為了將他送走釋放了所有的本源神力,而桓陸,卻在她防備不及時在她身後擊出一掌,那一掌,斷了她通身神骨,散了她全部修為。


    但她卻緊咬牙關,用本源神力撕開了一條虛空裂縫,將他送離。


    他哭著喊著,眼淚糊了一臉,最後看見的是母神唇邊那一抹淒烈卻欣慰的笑:“阿譎,活下去,不管多難都要活下去。”


    冥澈猛地睜眼,將心中巨浪襲來般的痛苦與傷感強自壓下。他看著桓陸的身體,薄唇微啟,聲音帶著一絲滄桑更咽:“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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