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有人都知道那條路,萬卡也一樣。


    大路早已停用,沿著那條路走三天三夜就能到一個廢棄的村莊,再走兩周就能到達傳說中的哈巴克。


    淹沒在坑坑窪窪的土地中的小路,不是通向大路的,而是反方向--通向克洛維村和一條大河,漿果叢占滿了道路兩邊的空間,一嘟嚕一嘟嚕的,堪比孩童的拳頭大小。


    那條大路去不得,自從戰爭後,去了那條路上的人--無論大人小孩都沒有回來,為什麽孩子們要去那?


    雖然家長們禁止孩子去大路,但是男孩子們還是不顧被打一頓的風險去那裏玩--因為那裏的柏油路比土地堅硬,拍球能拍的更高而已,直到那年。


    四個小孩子一如既往去玩他們的籃球--隻是幾塊皮縫起來的而已,但是今天他們隻有一個人回來了。


    再加上那裏哪也不通,所以就被列為了村莊的禁地,沒人會去那邊。


    萬卡的人生就始於這片落後的村莊,戰爭後他的父親和母親來到了這裏,結婚,生下了萬卡。


    萬卡的父親經常打萬卡,就連萬卡的母親再怎麽勸也不管用,但大家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一切基本都會在晚上吃飯前解決,一家人又會重歸於好。


    但這天不一樣。


    萬卡的母親生下了一個孩子,他的父親帶著弓箭打算去山上打一隻鹿回來,他臨走前再三保證會帶一隻鹿回來。


    第一天過去了,萬卡和母親餓了一天。


    第二天,萬卡的父親還沒有回來,他在中午給母親做了飯。


    第三天的下午,萬卡坐在院子裏,酸溜溜地看著隔壁的烏裏揚諾娃,但很顯然烏裏揚諾娃在和萊卡纏綿,無論萬卡再怎麽想吸引她的注意力,這對男女始終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對方。


    撻嗒-撻噠,是萬卡父親回來了,他的箭筒已經空了,肩膀上掛了彩,鮮血染紅了半個袖筒,但很顯然他說的鹿連根毛都沒有,除了一隻山雞,萬卡什麽也沒看到。


    萬卡的確嘴欠,對著父親說到“怎麽沒看著駝鹿?它要等會才到嗎?”


    萬卡之所以會開鹿的玩笑,多半是為了博得她一笑,但他卻沒有考慮父親的感受,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地上。


    這招萬卡早已領會過,但這次不一樣--他用足了力氣。


    萬卡的臉瞬間紅腫起來。腦袋裏嗡鳴不止,眼冒金星,足足有兩三分鍾萬卡在緩過勁來,他強撐著眩暈站了起來。


    “沒良心的東西!”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萬卡的心,萬卡這次無論如何也沒法原諒他的父親,他明白了,他的父親隻是拿他當出氣筒。


    等萬卡用重影的眼神看向四周,早已沒有了烏裏揚諾娃的身影,出了這麽大的醜,在想讓她青眼相待簡直是一點機會也沒了。


    萬卡躲進了倉庫,一坐就是三個小時,天已經黑了,但沒人來叫他回家。


    夾雜著憤怒,萬卡簡直不知道以後如何與她相處了,他簡直恨透了父親。


    腦袋裏不斷製定著各種複仇計劃,但萬卡很快就把那些幼稚的計劃推翻了,他決定離開這個家庭,可是去哪好呢?


    去克洛維,父親肯定一下就能找到他,去附近的林子的話,不過幾天就會吃膩那些果子和紅菇,那又能幹什麽呢?


    去哈巴克?


    雖然萬卡也隻是從老人講的故事裏知道的哈巴克,或許那裏隻是虛構的。


    夜深了,所有人都睡了,但萬卡還琢磨著到底怎麽離開這個破地方。


    萬卡大概是在想,自己遠征歸來,對路上的見聞和故事侃侃而談,讓她刮目相看,以此讓她忘記自己的醜樣。


    克洛維與萬卡的村子之間有一條小路,雖然已經陳舊,但兩個村莊的人從來不犯懶,他們會掃清路上的枝條,樹葉,會用沙石填上最深的坑-以防那些珍貴的大車-由壞車修好的破爛,落進坑裏損壞。


    多虧了克洛維,這裏才能過上好生活,克洛維有一條大河,他們不管什麽時候都有魚獲,但克洛維的生存也得靠著這邊,他們那裏的土地不行,都是些黏土和沙子,種種鬆樹還行,但要是糧食什麽的,還得讓萬卡這邊來種植。


    不,不,去克洛維算什麽離家出走呢?那頂多算是小孩子耍耍脾氣罷了。


    正是這種要幹大事的愚蠢的念頭,將萬卡推到了那條大路上,而當他決定向東通往哈巴爾呢,還是向西通往未知的時候,他決定了向西。


    從萬卡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沒有人從西邊過來,所有的旅行者都是從哈巴爾過來的,他們的口中對哈巴爾的描述各種各樣,有說哈巴爾已經廢棄的,也有說那裏的街道光火通明的,而村子的以西,一百公裏內在無人煙,極少數執意前往西麵的人在也沒回來,至少他們沒回村子。


    而萬卡呢?每次想到大路,總有個不安的想法:那邊怎麽可能什麽也沒有?如果西邊真的什麽也沒有,那為什麽會有一條如此寬闊的瀝青路?


    萬卡在倉庫過了一夜,不想和他的父親再見麵了。等所有人都睡下後,萬卡才溜進廚房,到地窖裏扒拉了兩口冷湯。


    從衣架上翻出一件夾克,把自己能看見的所有的肉幹、麵包全都塞進了衣袋裏,又收拾了自己的弓箭、父親的獵刀,又躲進了倉庫,等待天亮。


    不在晚上出去是有原因的,每當天黑,村莊入口都會豎起三米高的柵欄,就算翻了出去也有可能被瞭望塔的人發現。搞不好還會被射殺,特別是柵欄之間,還有幾條凶猛的狗,萬卡不想被它們撕成碎片。


    如果被抓住了,起碼要蹲兩個星期禁閉,身上的衣服也可能被撕得稀爛。


    這樣的防禦對於他們村並不是多餘的,盡管那些變異的野獸已經有半年沒來過了,但這絕不意味著那些東西已經徹底離開了這片地方。


    以前,這些野獸時不時就會襲擊家畜、采蘑菇者,後來,兩個村子一起選拔了了二百名勇士,肅清了附近的所有怪物,把它們全都殺光,但他們對如何處理那些野獸絕口不提,隻是在那天,整片森林都彌漫著燒焦的味道。


    這場戰鬥換來了村子半年多的相安無事,現在人們提防的大多數是些蝙蝠,不過附近仍然可能有大群野獸,瞭望塔上的哨兵一天三班倒,村口大門日落即關,直到天亮才會開門,車隊隻是偶爾往返。


    雖然兩個村都沒有戒嚴,但誰也沒拍出過探險隊-保衛家園尚且困難,哪有精力管其他的呢?


    晚上誰也不敢把自己的腦袋探出柵欄,守衛也八成不肯為了萬卡打開包著厚重鐵皮的木質大門,最好還是等到天剛亮,謊稱自己去采蘑菇,穿過那條小路,穿過漿果叢,在翻過一座丘陵,走到大路上。


    家裏人大概不會察覺,哨兵裏有一個是父親的好朋友,大概會向父親轉告萬卡的說法吧?隻有到天黑前,萬卡還沒回來,家人們才會焦急,而一天,萬卡足夠翻過幾十個山崗了,如果還能下一場大雨衝刷萬卡的氣味的話,那麽連狗鼻子也不好使了。


    他的父親肯定會焦急的找他,畢竟萬卡..是他唯一的兒子。


    對了,還要把家裏那隻馬卡洛夫帶上,雖然早已沒有子彈了。


    萬卡躡手躡腳的溜到了父母的臥室,輕輕地打開了抽屜,翻找著手槍。


    馬卡洛夫手槍是家裏最值錢的東西,萬卡悄無聲息的把手槍塞進了口袋裏。


    萬卡躺在了幹草垛上,凝視著天窗外的深藍色的夜空,考慮著有沒有必要回來。


    不,絕不行,這次他已經把父親惹惱了,明早肯定少不了一頓毒打,甚至有可能被補上一頓胖揍。再說了,受了這麽大的屈辱,他以後可沒法和父親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還有烏裏揚諾娃...想到自己每天都要見她,萬卡再想到自己的衰樣都被她盡收眼下,還不如吊死好。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並且再也不能回來。


    遠方的天空是緋紅色的,萬卡一把從草垛上爬起,檢查了下自己口袋裏的東西。在村口,和他想的一樣,沒有任何人盤問他,守衛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聽著采蘑菇的說辭,厭煩的放開了門栓,放萬卡走出了柵欄,又爬上了瞭望塔。


    萬卡在哨兵的視線內,故作正常的走著,他手裏的竹條雜亂無章的抽打著地上的毒蘑菇,待他徹底爬上山崗,離開了哨兵的視線之後,他飛快地跑了起來。


    穿過了小道,那裏很久都沒人走了,雜草幾乎都沒過了脖子,芳草的清香,耳邊的蟲鳥相鳴讓萬卡放棄了之前那個愚蠢的念頭,他這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萬卡遠遠的就能看見那條大路,他加快了腳步,一直走到了那鏽跡斑斑的指示牌前才停了下來歇口氣,牌子上寫著:“馬薩卡村四公裏,克洛維十二公裏”


    前麵是一條漂亮的瀝青路,但路麵隻向村子延長了二十米左右,後又變成了坑窪的土路,然後又變成了羊腸小道,蜿蜒曲折的向著村子延去。


    馬薩卡村的村委會前-俱樂部和學校就建在那裏-還有一小片開裂瀝青路麵,因此瀝青道路並沒有讓萬卡驚訝,但大路仍然超過了萬卡的想象-足足有三十步寬,不像土路那般坑窪,並且一點裂痕也沒有,像一條深黑色的絲帶,纏繞在鬆樹和雜草遍布的山丘上,且十分結實,二十多年也沒有鬆開。


    萬卡顧不上欣賞這條大路,他深吸了一口早晨充滿露水的空氣,向西趕去。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陰雲離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METPO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METPO並收藏陰雲離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