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轉星移,時至九月,父親公孫夜明的七十大壽宴席上,家族全部人到場,哥哥公孫禮拿出一副畫作呈上,說道:“父親,這幅畫是名家玉俠所畫,孩兒花了白銀千兩才買到。”


    玉俠是宮廷禦用畫師,也是公孫夏的老師之一,公孫夏對他的老師的畫作無比熟悉,望了一眼,便斷定那不是玉俠的畫作。


    很明顯是公孫禮為了省錢,又想要麵子,於是當著大家的麵以次充好。


    公孫夏也是即將可能要成為父親的人了,不會那麽沒有眼力,戳破親兄長的謊言,沉默不表。


    公孫夜明頷首微笑:“你有心了。”


    母親獨孤婉讚歎道:“玉俠的畫作?他已經很久沒畫畫了,信兒還能弄到,真是有孝心啊。”


    公孫禮挺起胸板道:“為了父親別說了區區一副畫,就是天上的星星隻要父親想要,孩兒也會想辦法取來。”


    這番話惹得公孫夜明開懷大笑,宴席上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王筱坐在公孫夏身邊,問道:“夫君,那是真畫嗎?”


    公孫夏點點頭。


    “你和我說實話!”王筱掐了公孫夏一把。


    公孫夏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哪裏不對?”


    公孫夏說道:“署名,玉俠老師不會在右下角署名,縱觀他所有畫作,都是在左下角署名,而那副畫卻是在右下角。”


    “父親大人!這幅畫是假的!”王筱站起身說道。


    公孫夏不知王筱為何要拆穿公孫禮,很是驚慌,拉住她的手說道:“你幹什麽,快坐下。”


    “哦?”公孫夜明問道:“那你倒是說說,假在哪裏?”


    王筱說道:“縱觀名家玉俠所有畫作,都是在左下角署名,而那副畫卻是在右下角!”


    公孫夜明皺眉道:“婦人之見!難道玉俠就不能在左下角署名一回嗎?”


    “這我夫君知道,夫君,你來說。”


    公孫夏皺眉不言。


    公孫禮憤恨地盯著王筱,因為弟弟公孫夏在家族中話語權日漸沉重後,他便識趣地疏遠了王筱,王筱幾次三番來找他,都吃了閉門羹。


    故而王筱會記恨他。


    隻是沒想到她這麽不識趣,竟然敢公然拆穿他!


    公孫夜明展開畫卷,踱步到公孫夏麵前,問道:“夏兒,你既是畫道高手,玉俠又是你的師父,倒是說說,這幅畫究竟是真是假?”


    公孫夜明的口氣很嚴厲,獨孤婉則一直給公孫夏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這幅畫……”公孫夏猶豫片刻,說道:“是真的。”


    大家都鬆了口氣,公孫禮抱住公孫夏笑道:“弟媳太幽默了,和我說笑呢,哈哈哈。”


    公孫夏心裏不是滋味,很想一拳打在公孫禮虛偽的笑臉上,卻又不敢,做下喝悶酒。


    王筱一臉鄙夷地看著公孫夏,轉身離去。


    到了晚上,醉醺醺的公孫夏來到城主府東廂一間雅房,這是他和王筱的臥室。


    王筱卻遲遲不歸。


    “迎曦,有沒有看到我夫人?”公孫夏問道。


    迎曦住在隔壁廂房,是他的貼身婢女,先天殘疾,是個啞巴,長得很醜,滿臉雀斑,是王筱故意給他挑選的婢女。


    迎曦被公孫夏吵醒後,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看到王筱。


    公孫夏心中掠過那些不堪,難道王筱他……


    公孫夏不敢往下想,夜裏痛苦地床上輾轉反側。


    實在難以入睡,他想起孫子玄給他乾坤鏡,便從床底下拿了出來,想象著妻子的麵容,手撫鏡麵,鏡麵光華湧動,出現了王筱的影子。


    她正承受著不敢承受的撻伐。


    公孫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平日裏在他麵前這樣高傲冷豔的她,在公孫禮麵前卻是如此低微,如此嬌羞,如此任其擺布。


    “筱兒,你已有孕在身,為何又來尋我?”


    王筱緊緊貼著公孫禮笑道:“人家可是有煉內功的,公孫夏那個廢物根本不可能使我有孕。


    是你的孩子,做娘的來找你,有什麽不對!”


    “你……”公孫禮無奈一笑:“哎,怎麽說你才好。”


    砰一聲脆響。


    公孫夏滿手是血,而乾坤鏡被他打得四分五裂。


    憤怒過後,理智占據高地,公孫夏深呼吸一口氣,下床來到膠水把乾坤鏡重新粘好。


    夜幕低垂,王筱姍姍來遲。


    公孫夏笑臉相迎:“你回來了,你去了哪裏?”


    “我去哪裏還要和你稟報?”王筱冷冷道:“你知不知道白天你說你那幅畫是真的,讓我很沒麵子?”


    “對不起。”


    “滾。”


    公孫夏被王筱趕到隔壁和婢女迎曦同睡。


    迎曦很醜卻很溫柔,像隻溫馴的小綿羊,承受著公孫夏的怒火與委屈。


    王筱聽到隔壁的聲音,勃然大怒,披上外衣,點上燭火,一腳踹開隔壁房門,指著公孫夏破口大罵:“你堂堂家族二少爺,居然私通賤婢!”


    家族中其他兄弟姐妹都被驚醒,紛紛趕了過來。


    王筱聲音極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的醜事。


    迎曦縮在公孫夏懷裏,有些不知所措。


    公孫夜明也趕了過來,皺眉道:“夏兒,你太不懂事了!怎能如此敗壞我公孫家的名聲!”


    獨孤婉隨行在側,譏笑道:“庶子配賤婢,真是絕配啊。”


    公孫禮歎道:“老弟,做哥哥的真是替你不值,這賤婢如此醜陋,傳出去豈不是令天下人恥笑?”


    公孫夏腦袋嗡得一聲,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也是這樣昏暗的夜晚。


    也是家族少爺和賤民身份的女婢。


    似乎也會是同樣的結局,賤婢被打死,少爺被軟禁。


    這一刻,迎曦驚慌無措的臉龐和秋月的麵容重合到一起。


    公孫夏的拳頭漸漸握緊,指節捏得發白。


    “我會娶迎曦為妻,而王筱,我會休了你。”


    “什麽?!”公孫夜明震驚道:“孽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瘋了?我們公孫家從來不可能娶賤民之女為正妻!跪下,給你父親道歉!”獨獨孤婉憤怒地指著公孫夏的鼻子。


    公孫禮譏笑道:“老弟,這種貨色滿大街都是,你又何必自輕自賤,說要娶這賤婢。”


    王筱上前抓住公孫夏的手臂說道:“夫君,你真糊塗了!快給爹娘跪下認個錯,至於這勾引你的賤婢,裝進豬籠浸入大河便是。”


    迎曦嚇得瑟瑟發抖。


    公孫夏站起來,他什麽都沒穿,卻有一股坦蕩風範,他笑著說道:“既然你們都不同意……”


    “公孫家規,豈容胡鬧?”公孫夜明臉色陰沉道:“逆子!跪下!”


    “——隻好把你們全殺了。”


    全場死寂!


    眾人皆是一臉震驚之色,他們無法相像一向懦弱膽怯的公孫夏,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你這逆子!”公孫夜明揚起一巴掌,重重摑向公孫夏。


    公孫夏立刻發動乾坤鏡。


    鏡麵破碎嚴重,他隻能借取到百分之一的力量!


    他抬起手,擋下了這一擊!


    公孫夜明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懦弱無能的庶子,竟然能接下他的狂怒一擊!


    公孫夏拳頭一緊,揮向公孫夜明。


    公孫夜明身子斜飛出去,重重砸進牆壁中,不省人事。


    獨孤婉嚇得掉頭就跑。


    公孫夏大踏步上前,一腳把她踹翻在地,砰砰兩拳打得她眼冒金星,吐血不止。


    “快跑啊!”公孫禮掉頭就跑。


    公孫夏飛奔向前,每一拳都準確命中一人。


    一時間,人們橫七豎八地躺倒,鮮血淌了一地。


    心如枯槁,滿地淒涼,公孫夏鬆開帶血的拳頭,雙眼泛著鮮紅血絲。


    “瘋了!公孫夏瘋了!快跑啊!”公孫禮攙扶起被公孫夜明和獨孤婉,向外逃去。


    “我怎能不瘋呢。”公孫夏澀聲一笑,邁步向前,卻有一隻手拉住了他。


    他回過頭,看到迎曦搖了搖頭。


    公孫夏紅著雙眼,吐出兩個字:“放開。”


    迎曦走上前,抱住他的身體,她沒有辦法說話,隻希望他停止瘋狂。


    公孫夏推開了她。


    他也沒有逃,此刻他已經萬念俱灰,隻想找尋解脫。


    手上的乾坤鏡掉落,鏡子掉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


    公孫夏撿起一塊,顫抖著送向自己的脖子。


    很快,一切都要解脫了。


    公孫夏臉色露出坦然的表情。


    卻有一隻纖細蒼白的手拉住了她。


    是迎曦。


    她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這麽久相處,她知道她的少爺的心地是多麽良善,多麽柔軟。


    他不是壞人。


    她不願意他就這樣離開。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惦記著自己,又怎麽狠心離開呢。


    公孫夏遲疑了。


    迎曦緊緊將他抱住。


    手指在他胸口寫字:少爺,不要死,好好活下去。


    公孫夏深呼吸一口氣,澀聲道:“好……我答應你。”


    這裏動靜太大,已經引來了當地道宗堂口的人的注意,他們禦劍飛來,擒住了公孫夏。


    雖然公孫夏未傷一人性命,卻致人不同程度的傷害,嚴重者數月下不了床。


    公孫禮將依照法律,將公孫夏打入大牢。


    在牢裏麵,公孫夏和其他犯人擠在一起,後來又被公孫禮特意調到最凶狠犯人的囚犯。


    公孫夏飽受折磨。


    雖然日子痛苦,但迎曦經常來看他,聊以慰藉。


    後來迎曦說,她不能再來看他了,因為公孫禮不允許。


    公孫夜明給公孫夏指派了任務,原本隔天中午,會到明月城為孫子玄作畫,孫子玄沒有看到公孫夏過來,很是疑惑,便禦劍趕到青羽城一探究竟。


    孫子玄有命運寶石,大大節省了時間,他推演一番得知來龍去脈,心想道:這個公孫夏還真是絕世大倒黴蛋,竟然攤上這麽一幫奇葩家人,不瘋才怪。


    孫子玄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牢房中,站在牢門前,皺著眉頭看著公孫夏


    公孫夏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頭發亂糟糟,一身囚衣破破爛爛,全身沒有一塊好肉,半睜著望著孫子玄。


    “閣下……”公孫夏艱難道:“為何來這裏?”


    “你這雙手還能畫畫嗎?”孫子玄看到公孫夏的指甲都被拔掉了。


    公孫夏麵露苦笑:“不知道。”


    牢頭被獄卒通知,說有一個白衣少年闖了進來。


    牢頭帶著獄卒們殺氣騰騰趕到,指著孫子玄說道:“你是什麽人?擅闖青羽城大牢,死罪難逃!”


    “我是孫子玄。”


    “什麽?”牢頭大吃一驚:“孫,孫大武王?您怎麽會屈尊來這裏?”


    “他是孫子玄嗎?真的假的?”一個呆頭呆腦的獄卒一臉懷疑。


    牢頭一巴掌拍在獄卒腦袋上:“孫武王名動天下!誰敢冒充他?快,通知少城主。”


    公孫夜明被打得三個月下不了床,公孫禮傷輕一些,近日來都是他主持城中大小事務,聽到孫子玄到訪,午飯也顧不得吃,急慌慌趕到,見到孫子玄倒頭便拜。


    孫子玄看到公孫夜明手上打著藥膏,卻並不同情,說道:“宮裏缺名畫師,放他出來吧。”


    公孫禮行完禮,一臉忐忑說道:“武王大人,我弟弟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請您三思。”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放他出來吧。”


    公孫禮不甘心道:“可是他……”


    “本城主的話不好使了,是嗎?”


    “快!放他出來!”公孫禮立刻招呼眾人放公孫夏出來。


    公孫夏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被孫子玄扶住,他看了公孫禮一眼,說道:“以後我與公孫家再無瓜葛。”


    孫子玄道:“想想我府上也缺名畫師,你幹脆到我府上來好了。”


    公孫禮沒想到公孫夏能做孫子玄的門客,這日後公孫夏若想報複,他豈不是屍骨無存?


    公孫禮嚇得麵如土色,上前抓住公孫夏的手虛情假意道:“弟弟,做哥哥的對不住你,你不要怪我啊。”


    公孫夏問道:“迎曦,她在哪裏?”


    孫子玄道:“被公孫禮殺了。”


    公孫禮瞪大眼睛道:“武王大人,怎可空口白牙汙人清白?”


    孫子玄淡淡道:“命運已然昭示一切,屍體就在你家後院。”


    “這……這……”公孫禮臉色難看無比。


    來到公孫禮府邸後院,孫子玄讓人挖出迎曦的屍體,公孫夏心若死灰,麵無表情。


    這次孫子玄來,還帶了一把英雄劍,這把劍不適合公孫夏這種懦夫,但懦夫不是天生的,英雄也不是天生的,英雄有時候會變成懦夫,懦夫有時候也可以成為英雄。


    他把劍遞給了公孫夏。


    公孫家的庭院裏栽種著幾顆白玉蘭,在公孫夏走後都染上了鮮紅色。


    事情結束後,公孫夏離開了青羽城。


    孫子玄也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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