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杖刀上的血液滑落地麵,精準地記錄時間。


    一秒,兩秒……


    跑,快跑!


    士卒們紛紛逃竄。


    一個月才幾兩銀子。


    你讓我們跟這絕世凶人拚命?


    誰特麽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平平安安過一生。


    若是有賊人來搶他們的糧食,糟蹋他們的老婆,燒他們的房子,那肯定拚死不退。


    但現在……跑到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圍剿一個瞎子。


    平日裏那些高高在上,跟神仙一樣飛在天上的大人們,一口氣倒了仨。


    他們這些普通人不得被當做草一樣割?


    咚!


    陳勝收刀入鞘,拄著杖屹立原地,周邊幾十具屍體胡亂橫躺著,不知是誰的丈夫,誰的兒。


    呼呼……


    清風拂過,周圍已經聽不到人的腳步聲。


    噗通!


    陳勝再也繃不住,仰躺在地上,成為躺屍群中的一員。


    在殺了白盛以後,他就是強弩之末了,失血過多,手腳發軟。


    “嘎嘎……”


    天空中有不少黑點盤旋。


    陳勝仿佛又回到當初,像蛆一樣在地上蛄蛹。


    這些烏鴉,在等著他失去意識,然後大快朵頤。


    它們吃得很快,會先啄人的眼睛,比較好入口。


    過會兒野狗就會聞著血腥味趕來,啃得那叫一個幹淨,骨頭都給你叼著跑。


    “嗷咦嗷咦嗷!”


    耳旁傳來老馬焦急的呼喚。


    陳勝感覺自己的臉有些溫熱,還有些濕。


    他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


    然後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撞到一個血肉墊子上,傷口被觸動,痛得他突然有力氣喊出幾個字來。


    “老馬!刀!錢!摸屍!”


    老馬:……


    你個死要錢的臭小子!


    北風呼號。


    枯草漫天。


    劉老四眯著眼,漫無目的地在莊子外走動。


    他是劉家莊的亭長,也就是村長,平日裏除了組織村民耕種,宣布上麵的政策,就是當街溜子了。


    今兒個正打算叫上三五好友,去莊子外的亂葬崗,看看有沒有刨墳的野狗,設個套,打殺幾隻來吃。


    狗吃人,人吃狗,沒毛病。


    這年月,尋常老百姓能吃上一頓肉就算不錯的了,你管它是什麽肉,隻要不是人肉就行。


    因為人肉是底線,非必要,誰也不敢碰。


    有的底線一但越過去,就很難再回來,屆時人,就不是人了。


    “嗷咦,嗷咦……”


    遠處傳來有氣無力的嚎叫聲。


    劉老四眼前一亮。


    身為莊稼漢子,他一聽就知道這是騾子的叫聲。


    這莊子外麵怎麽會有騾子?


    別是隔壁村呂員外家拉車的騾子走失了吧?


    劉老四環顧四周,發現四下無人,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管他是誰家的,入了我的肚子,就是我家的啦!


    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沒看見!


    劉老四說幹就幹,循著騾子聲就屁顛屁顛地趕了過去。


    “嗷咦嗷咦……”


    老馬累得癱在地上,舌頭都耷拉出來了。


    為了盡快到達下一個村莊。


    它一個老騾子,愣是跑出了千裏馬的速度。


    趁著陳勝還有意識,總算是跑到有人煙的地方了。


    而之所以不原路返回渡口鎮,就是怕敵人有埋伏。


    “咳咳……老馬,你還真想把我埋了啊?”


    陳勝摸向旁邊的一個墓碑,麵帶微笑地調侃著。


    “嗷咦!”


    老馬沒好氣地嚎著。


    你小子,能撐到現在算你命硬,真死了,我真能給你埋這兒了。


    等我歇會兒,進村


    “哈哈,騾子肉,我來了!”


    劉老四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看到癱坐在地休息的老馬和倚著墓碑渾身是血閉著眼的陳勝,頓時一臉問號。


    而陳勝則費力地將手放進衣襟,摸到了一枚銅板,然後就不動了。


    他連腰帶上別著的百煉刀都飛不利索了。


    先示敵以弱,引誘對方靠近。


    要是對方心生歹意,就死!


    猶豫片刻,劉老四拔了根較長的墳頭荒草,慢慢靠近陳勝。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草尖捅了捅陳勝。


    “嗷咦?”


    老馬瞪圓了眼睛。


    不是大哥,我特麽還在呢。


    “別捅了,我還活著。”


    陳勝無語道。


    心裏的緊張感也放鬆了不少。


    “那什麽,我帶你去看莊裏的大夫吧。”


    劉老四打量著陳勝,又看到其腰帶上別著的飛刀,心裏冒出一個想法。


    “帶路。”


    陳勝虛弱道。


    “哎哎,我這就帶。”


    劉老四點頭,將陳勝扶上老馬的背。


    第二天,劉家莊。


    “大夫,我這兄弟怎麽樣了?”


    劉老四問道。


    大夫捋了捋白胡子,感慨道:“老朽還是頭一次見如此命硬的小子,血都快流幹了,居然挺了過來,老朽已經清理完他的傷口,並將其縫合了,再開個方子,你去鎮上抓藥,多補些營養的吃食,最多月餘,便又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了。”


    注:我國是世界上最早發明應用清創縫合術的國家,大約在隋唐時代就已經較為完善,《諸病源候論》、《千金方》、《外台秘要》、《世醫得效方》等均有記載,不要小瞧了古代人的智慧,人家隻是眼界不寬,不是傻。


    劉老四接過藥方一看,臉有些綠。


    藥什麽的,要花多少錢他不懂,但食補方麵他可太懂了。


    頓頓都得有肉,還有阿膠、紅棗、枸杞。


    大冬天的,這些玩意兒可貴得很,壓根不是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承受得起的。


    就算他是亭長也頂不住,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手裏要有幾個閑錢,全都和兄弟們花天酒地去了。


    “劉亭長,你看小老兒的診治費……”


    大夫伸手看向劉老四。


    懸壺濟世也得吃飯。


    書裏說的大俠受傷,救治免費,聽聽得了,可別當真。


    劉老四眉頭一挑,正打算用三寸不爛之舌賒賬。


    “咳咳……劉老哥能收留我,幫我找大夫已經是大恩不言謝了,怎麽可能會讓你再破費呢。”


    感覺好些了的陳勝從懷裏掏出一把碎銀子,大概有十兩左右的份量。


    “大夫,這些銀錢可夠?”


    “夠了,夠了,三兩銀子就夠了。”


    大夫倒是實誠,沒有亂報價。


    這年頭,大夫可是熱門職業,供不應求,收三兩銀子是很公道的價格了。


    “哦,那剩下的就交給劉老哥勞駕幫我抓藥吧,不夠還有。”


    “好說好說。”


    劉老四接過銀子,雖然雙眼放光,但臉上卻沒有一絲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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