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德嘉爾德遠離天空和光亮的地下，黎明之城已經存在了數千年。
弗達斯坐在被臨時改作政務廳屋子裏，這裏曾經是高高在上的神侍們的宮殿，但在那一場變革之後，“神侍”這個詞便徹底成為了曆史，去覲見他們的神了。
那還隻是不到半年前的事啊。
在這沒有晝夜交替的地下城市中，繁忙的事務讓弗達斯經常記不清時間，他甚至老覺得那場變革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弗達斯活動了一下筋骨，長久的文案工作讓他的頸骨有些滯澀，不由得感歎這活兒其實也不好做。一會兒還要去撫恤在昨日的“穹頂破損”事件中受傷的民眾，他得抓緊時間把麵前的卷宗批閱完畢，實在來不及的話隻能交給巴蒂斯代為處理。
穹頂的問題越發顯著了……弗達斯歎了口氣，這些天他已經接到了多次因穹頂破損掉下碎石砸傷民眾的匯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弗達斯沒少為這事兒操心，但穹頂的問題遠遠不是他能夠解決的，哪怕黎明之城的技術和生產力再進步個一百年，麵對那樣的神跡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腐朽。
從他的角度出發，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搬離這裏。
但是，搬去哪兒呢？
黎明之城找不到第二個有穹頂支撐的地下洞穴了，最後的出路似乎明確地指向了采水隊每天都會走的隧道，鮮有人知那條路的盡頭是什麽，但弗達斯知道，那裏是地麵上的世界。
地麵上的世界並沒有如神侍宣揚那般危險駭人，相反，那裏的環境遠比黎明之城好了不知道多少。
弗達斯也以親身經曆證明了，踏出邊界並不會招致神明的責罰。
可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說服民眾離開黎明之城去越過被設下上千年的邊界，不管是實際上的邊界，還是他們腦海中的邊界。
弗達斯還需要一個契機，用以讓民眾相信神明真的不會降下責罰。
不久前他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讓老神侍巴蒂斯挑選一批有著進步思想、內心渴望踏出邊界的年輕人，讓他們和自己配合著給整個黎明之城上演一出好戲，以此說服民眾，隻要能夠使民眾相信邊界早已被撤銷，那黎明之城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但這個主意並非那麽簡單的。
黎明之城的民眾思想開蒙程度並不高，甚至就連弗達斯自己也沒有什麽博大精深的智慧，他的治理方針有一部分是教的，還有一部分則是老神侍巴蒂斯教的。
而其他民眾大部分都不如他，想要演戲來哄騙他們不是什麽難事，經過了神權至上觀念數千年的洗腦，迷信盲從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並根深蒂固。問題在於，如果神發現了自己這麽做，那神會不會對此感到憤怒，假借神明威名可是萬死難辭的罪過。
但是沒有辦法，一旦穹頂開始大範圍破損，黎明之城不得不搬遷。
隻希望到時候神不要責罰民眾，要責罰就責罰我好了。弗達斯望著天花板上鑲嵌的螢石，那塊石頭發出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弗達斯通過經驗判斷出以這顆螢石的亮度，它還能繼續提供四天以上的照明，到時候就得更換螢石了。這種石頭開采自黎明之城附近的礦脈，是稀有礦藏錫金石的伴生礦。
在神侍們倒台之後，整個黎明之城對錫金石的需求被降到了最低，但是螢石的開采卻一日也不敢怠工，對礦藏的大量開采使得黎明之城附近的地質結構搖搖欲墜，可是如果放棄開采的話，照明又成了個大問題。
“如果他們還在就好了。”弗達斯長長歎了一口氣，他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重到他差點忘了自己也隻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而非埋頭案牘數十年的巴蒂斯那樣的老人。
他口中說的他們，正是挑起了那場變革的兩名外來者。
弗達斯並不憤恨他們偽裝成了神的使者，那兩名外來者沒有任何的惡意，甚至還幫助了黎明之城。
並且，十年前那場大儀式上幫助黎明之城加固了穹頂的外來者似乎正是那位男性的父親……弗達斯對於拯救了整個黎明之城的恩人隻有謝意和感激。
要是十年前的那位大人能再回來一趟就好了。
或者那兩位也行啊。
弗達斯實在感覺太累了。
“嘿。”
突然的一個聲音從弗達斯的背後響起，嚇了他一跳，這間屋子除了正對著弗達斯的門之外可沒有別的入口，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從哪兒進來的？
黎明之城裏始終流傳著一個關於“黑暗中的怪物”的傳說，弗達斯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遇上了傳說中的可怕怪物。
他的手心滲出了冷汗，死死抓握著手中的羽毛筆，眼神不住地瞟著四周，想要找到什麽能用做防身武器的東西。
背後的人見弗達斯沒有反應，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伸手拍向了他的肩膀。
“啊！”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觸感和溫度，弗達斯嚇得怪叫了一聲，本能地揮舞著拳頭砸向了身後。
任明空一個閃身躲開了弗達斯毫無章法的進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有些無奈：“喂，是我，不用這麽一驚一乍的吧。”
不過真要怪的話也得怪他，好死不死地非要隱身進來，潛到弗達斯身後想要暗中觀察觀察對方在掌管黎明之城後的工作做得怎麽樣，如果弗達斯掌權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墮入了奢靡享受的搖籃，那任明空會毫不留情地再次肅清黎明之城，就像上次一樣。
好在現在看來這名年輕人暫時還有著一腔熱血，一心想要將黎明之城帶向光明的未來。
看清了身後的人之後，弗達斯臉上表情頓時轉化為了驚喜。
“大人！您……您怎麽來了！”他連忙站起來，剛剛還在憂慮要怎麽聯係上對方，對方就直接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這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任明空做了個手勢：“不用這麽多禮，隨意一點就好。”
“對了，別叫大人了，我叫任明空，噢……這個名字好像不太符合你們的語言習慣，你可以叫我哈維。”他沿用了上次假身份的姓名。
上次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都沒有向弗達斯介紹過自己的名字，這一次要和整個黎明之城商議重要的事情，任明空便打算好好和弗達斯聊聊。
“哈維……”弗達斯念了幾遍這個毫無特色的名字，他總覺得像對方這樣的人應該有一個華貴的名字才對。
任明空四下望了望，這個房間空蕩蕩的，弗達斯即便坐到了這個位置也依舊很簡樸，他甚至沒有在門口安排任何一個守衛來保護他的安全。
不過任明空給予他的神經索中被賦予了金光屏障模塊，弗達斯倒也不怕刺殺。
“巴蒂斯呢？”任明空沒看到那個老大爺。
“巴蒂斯爺爺去城西邊緣檢視穹頂的情況了，估計還要過幾個小時才會回來。”弗達斯答道。
“這樣啊。”任明空點點頭，“你現在有空嗎，跟我一起我們直接去城西找他，我這次回來是有點事想和你們商量，很重要的事。”
弗達斯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再忙能比哈維先生回來更重要？
“沒問題。”
他在前麵帶路，離開了政務廳往城西走去。
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比上次要健壯了不少，雖然還是典型的黎明之城人的特征：膚色蒼白、體態瘦削，全然營養不良缺少光照的亞健康狀態，但已經比之前要好多了，最起碼走起路來的速度能帶出風聲。
任明空之所以要讓他帶路去找巴蒂斯一起商量，是出於兩個方麵的考量。
一是敲打弗達斯可能冒頭的獨裁的野心，所有的獨裁都是從大權獨攬開始的，雖然弗達斯現在還是一副勤勤懇懇的勤政模樣，但誰也說不清楚他什麽時候會被權力侵蝕內心，所以任明空有意地將治理黎明之城的權力一分為二，一部分交到了弗達斯手裏，另一部分則委托給了有執政經驗的老神侍巴蒂斯。這樣的手段雖然簡單粗暴，但短期內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二則是讓巴蒂斯也參與到商議中來，以免寒了那位老大爺的心，黎明之城的這些人都是任明空準備帶去華夏的，可不能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在群體意識中埋下不滿的種子。尤其是對黎明之城的另一位執政者巴蒂斯。
一路上，弗達斯走在前麵，任明空跟在後麵，遇到的所有民眾都恭恭敬敬地向弗達斯下跪行禮致敬。
任明空強行矯正了弗達斯下跪的習慣，但是對於黎明之城這八千餘民眾，卻隻能暫時不加幹涉，對於群體來說，這種刻在骨子裏的習慣需要更長的時間和更大的努力才能抹消。
最起碼他們在下跪時的尊敬是真心實意的。
弗達斯確實做得還不錯。
黎明之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走了大約十來分鍾就看到了站在街巷中尋訪調查的巴蒂斯。
弗達斯坐在被臨時改作政務廳屋子裏，這裏曾經是高高在上的神侍們的宮殿，但在那一場變革之後，“神侍”這個詞便徹底成為了曆史，去覲見他們的神了。
那還隻是不到半年前的事啊。
在這沒有晝夜交替的地下城市中，繁忙的事務讓弗達斯經常記不清時間，他甚至老覺得那場變革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弗達斯活動了一下筋骨，長久的文案工作讓他的頸骨有些滯澀，不由得感歎這活兒其實也不好做。一會兒還要去撫恤在昨日的“穹頂破損”事件中受傷的民眾，他得抓緊時間把麵前的卷宗批閱完畢，實在來不及的話隻能交給巴蒂斯代為處理。
穹頂的問題越發顯著了……弗達斯歎了口氣，這些天他已經接到了多次因穹頂破損掉下碎石砸傷民眾的匯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弗達斯沒少為這事兒操心，但穹頂的問題遠遠不是他能夠解決的，哪怕黎明之城的技術和生產力再進步個一百年，麵對那樣的神跡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腐朽。
從他的角度出發，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搬離這裏。
但是，搬去哪兒呢？
黎明之城找不到第二個有穹頂支撐的地下洞穴了，最後的出路似乎明確地指向了采水隊每天都會走的隧道，鮮有人知那條路的盡頭是什麽，但弗達斯知道，那裏是地麵上的世界。
地麵上的世界並沒有如神侍宣揚那般危險駭人，相反，那裏的環境遠比黎明之城好了不知道多少。
弗達斯也以親身經曆證明了，踏出邊界並不會招致神明的責罰。
可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說服民眾離開黎明之城去越過被設下上千年的邊界，不管是實際上的邊界，還是他們腦海中的邊界。
弗達斯還需要一個契機，用以讓民眾相信神明真的不會降下責罰。
不久前他想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讓老神侍巴蒂斯挑選一批有著進步思想、內心渴望踏出邊界的年輕人，讓他們和自己配合著給整個黎明之城上演一出好戲，以此說服民眾，隻要能夠使民眾相信邊界早已被撤銷，那黎明之城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但這個主意並非那麽簡單的。
黎明之城的民眾思想開蒙程度並不高，甚至就連弗達斯自己也沒有什麽博大精深的智慧，他的治理方針有一部分是教的，還有一部分則是老神侍巴蒂斯教的。
而其他民眾大部分都不如他，想要演戲來哄騙他們不是什麽難事，經過了神權至上觀念數千年的洗腦，迷信盲從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並根深蒂固。問題在於，如果神發現了自己這麽做，那神會不會對此感到憤怒，假借神明威名可是萬死難辭的罪過。
但是沒有辦法，一旦穹頂開始大範圍破損，黎明之城不得不搬遷。
隻希望到時候神不要責罰民眾，要責罰就責罰我好了。弗達斯望著天花板上鑲嵌的螢石，那塊石頭發出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弗達斯通過經驗判斷出以這顆螢石的亮度，它還能繼續提供四天以上的照明，到時候就得更換螢石了。這種石頭開采自黎明之城附近的礦脈，是稀有礦藏錫金石的伴生礦。
在神侍們倒台之後，整個黎明之城對錫金石的需求被降到了最低，但是螢石的開采卻一日也不敢怠工，對礦藏的大量開采使得黎明之城附近的地質結構搖搖欲墜，可是如果放棄開采的話，照明又成了個大問題。
“如果他們還在就好了。”弗達斯長長歎了一口氣，他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了，重到他差點忘了自己也隻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而非埋頭案牘數十年的巴蒂斯那樣的老人。
他口中說的他們，正是挑起了那場變革的兩名外來者。
弗達斯並不憤恨他們偽裝成了神的使者，那兩名外來者沒有任何的惡意，甚至還幫助了黎明之城。
並且，十年前那場大儀式上幫助黎明之城加固了穹頂的外來者似乎正是那位男性的父親……弗達斯對於拯救了整個黎明之城的恩人隻有謝意和感激。
要是十年前的那位大人能再回來一趟就好了。
或者那兩位也行啊。
弗達斯實在感覺太累了。
“嘿。”
突然的一個聲音從弗達斯的背後響起，嚇了他一跳，這間屋子除了正對著弗達斯的門之外可沒有別的入口，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從哪兒進來的？
黎明之城裏始終流傳著一個關於“黑暗中的怪物”的傳說，弗達斯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遇上了傳說中的可怕怪物。
他的手心滲出了冷汗，死死抓握著手中的羽毛筆，眼神不住地瞟著四周，想要找到什麽能用做防身武器的東西。
背後的人見弗達斯沒有反應，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伸手拍向了他的肩膀。
“啊！”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觸感和溫度，弗達斯嚇得怪叫了一聲，本能地揮舞著拳頭砸向了身後。
任明空一個閃身躲開了弗達斯毫無章法的進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有些無奈：“喂，是我，不用這麽一驚一乍的吧。”
不過真要怪的話也得怪他，好死不死地非要隱身進來，潛到弗達斯身後想要暗中觀察觀察對方在掌管黎明之城後的工作做得怎麽樣，如果弗達斯掌權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墮入了奢靡享受的搖籃，那任明空會毫不留情地再次肅清黎明之城，就像上次一樣。
好在現在看來這名年輕人暫時還有著一腔熱血，一心想要將黎明之城帶向光明的未來。
看清了身後的人之後，弗達斯臉上表情頓時轉化為了驚喜。
“大人！您……您怎麽來了！”他連忙站起來，剛剛還在憂慮要怎麽聯係上對方，對方就直接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這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任明空做了個手勢：“不用這麽多禮，隨意一點就好。”
“對了，別叫大人了，我叫任明空，噢……這個名字好像不太符合你們的語言習慣，你可以叫我哈維。”他沿用了上次假身份的姓名。
上次來得匆忙走得也匆忙，都沒有向弗達斯介紹過自己的名字，這一次要和整個黎明之城商議重要的事情，任明空便打算好好和弗達斯聊聊。
“哈維……”弗達斯念了幾遍這個毫無特色的名字，他總覺得像對方這樣的人應該有一個華貴的名字才對。
任明空四下望了望，這個房間空蕩蕩的，弗達斯即便坐到了這個位置也依舊很簡樸，他甚至沒有在門口安排任何一個守衛來保護他的安全。
不過任明空給予他的神經索中被賦予了金光屏障模塊，弗達斯倒也不怕刺殺。
“巴蒂斯呢？”任明空沒看到那個老大爺。
“巴蒂斯爺爺去城西邊緣檢視穹頂的情況了，估計還要過幾個小時才會回來。”弗達斯答道。
“這樣啊。”任明空點點頭，“你現在有空嗎，跟我一起我們直接去城西找他，我這次回來是有點事想和你們商量，很重要的事。”
弗達斯看了看手中的卷宗，再忙能比哈維先生回來更重要？
“沒問題。”
他在前麵帶路，離開了政務廳往城西走去。
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比上次要健壯了不少，雖然還是典型的黎明之城人的特征：膚色蒼白、體態瘦削，全然營養不良缺少光照的亞健康狀態，但已經比之前要好多了，最起碼走起路來的速度能帶出風聲。
任明空之所以要讓他帶路去找巴蒂斯一起商量，是出於兩個方麵的考量。
一是敲打弗達斯可能冒頭的獨裁的野心，所有的獨裁都是從大權獨攬開始的，雖然弗達斯現在還是一副勤勤懇懇的勤政模樣，但誰也說不清楚他什麽時候會被權力侵蝕內心，所以任明空有意地將治理黎明之城的權力一分為二，一部分交到了弗達斯手裏，另一部分則委托給了有執政經驗的老神侍巴蒂斯。這樣的手段雖然簡單粗暴，但短期內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二則是讓巴蒂斯也參與到商議中來，以免寒了那位老大爺的心，黎明之城的這些人都是任明空準備帶去華夏的，可不能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在群體意識中埋下不滿的種子。尤其是對黎明之城的另一位執政者巴蒂斯。
一路上，弗達斯走在前麵，任明空跟在後麵，遇到的所有民眾都恭恭敬敬地向弗達斯下跪行禮致敬。
任明空強行矯正了弗達斯下跪的習慣，但是對於黎明之城這八千餘民眾，卻隻能暫時不加幹涉，對於群體來說，這種刻在骨子裏的習慣需要更長的時間和更大的努力才能抹消。
最起碼他們在下跪時的尊敬是真心實意的。
弗達斯確實做得還不錯。
黎明之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兩人走了大約十來分鍾就看到了站在街巷中尋訪調查的巴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