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小石子從天而降,落在了任明空麵前。


    這動靜說大不大,但要說忽略,也是忽略不過去的。


    他抬起頭看了看頭上的穹頂,石子是從那細密的藤蔓網絡中漏下來的,仔細觀察後不難發現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這樣的漏洞。


    “弗達斯,這些藤蔓似乎要撐不住了。”


    說到這個,弗達斯原本歡喜的麵龐也不由得浮上了一絲憂愁:“是的,最近幾年穹頂越發不穩定了,時不時就會有一些碎塊掉下來,神侍們說這是我們信仰動搖的懲罰。”


    他求助的眼神看向任明空,想要從對方那裏求證真偽。


    “別擔心。”任明空當心不相信那些神侍的說法,但是他也沒什麽好的解決方案,除非黎明之城整個搬遷,否則想要保證整座城市的安全,還得重新加固那層藤蔓編織出的穹頂。


    他也隻能告訴弗達斯別擔心,等稍後再看看。


    得到神的使者的保證,弗達斯明顯安心了下來,繼續帶著路。


    不過走到城市範圍的時候,弗達斯忽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究竟要帶使者們去哪裏呢,於是他問道:“偉大的使者,請問您們打算去哪裏呢?”


    任明空和施元鏡對視了一眼,他們原本沒打算在這裏長留,簡單探索一番便夠了。


    但既然這座城市與巴德爾有點關係,考慮到任明空和巴德爾的約定,既然遇到了,那能幫則幫一下吧。


    能得到一位神明的好感的機會可不多。


    想了想,兩人決定先多了解一下這裏,便對弗達斯說:“我們先去你的家裏,方便嗎?”


    弗達斯沒有料到這個答案,他原以為兩名使者會直接去召見神侍的。


    “方便,方便!”他應著,腳步輕快了許多。


    兩人的想法很簡單,但事實是,他們剛一進城,便吸引了無數的目光,沒辦法他們和黎明之城的居民看上去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任明空捂著臉跟著弗達斯,他忘了這茬了。


    施元鏡倒是一臉無所謂,她並不在意別人的注視,隻要對方不是敵人就行。


    這裏沒有任何的巡查人員,或許是黎明之城長期與外界封閉的緣故,導致他們不需要防備任何的入侵,故而走了半天也沒人來攔下一行人詢問身份。


    不過任明空眼尖地注意到有幾個衣著明顯要精良許多的人一步三回頭地跑開。


    見任明空留意著那些人,弗達斯解釋道:“那是神侍們在城裏的眼睛,負責每天給他們提供需要留意的信息。”


    這樣的話,那些人跑開多半是去通知神侍的,那倒也方便了。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弗達斯的家裏,這是一棟隻有一層的小房子,從外麵看也隻有幾個不大的房間,勉強足供弗達斯一人生活所用。


    實際上這樣的房子在黎明之城已經算是夠得著平均水平了,弗達斯常常為自己有這樣一棟幹淨漂亮的房子而自豪,但這時他卻不免羞赧於自己的房子配不上使者們的身份。


    好在兩位使者看上去並不介意,弗達斯也放開了拘束感。


    坐在看上去像是會客廳的地方,任明空麵無表情地打量著這裏簡陋單調的布置,他再一次對黎明之城的狀況有了認知。


    這時,弗達斯端了一個盤子上來,裏麵裝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果子,要麽形狀猙獰,要麽顏色讓人不敢下口。


    “這是我家裏最好的食物了,請使者享用。”弗達斯有些心疼,這些東西他平常都舍不得吃。


    盤子裏的果子是他平常在地道工作時偶爾采到的,嚐過幾個,味道可比統一分發的食物要好多了。


    任明空看了一眼,被果子的外表給勸退,他剛想問弗達斯一些事情,卻見對方一拍腦袋,火急火燎地衝回了房間,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事情。


    沒一會兒,弗達斯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小盒子,表情看上去很是驕傲。


    他走到任明空和施元鏡的麵前,膝蓋一彎剛想跪下,便想起來神讓他們不用再跪,便恭敬地躬著身子將手中的盒子呈了過去:“偉大的使者,這是我敬獻給您們的禮物,感謝對我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自然是指任明空答應幫他應付過去“擅自離開邊界”的事。


    不過提這件事並非真是出於感激才獻上禮物,弗達斯腦子不笨,知道自己如果平白獻禮,使者們大概率不會收。


    所以他找了這個借口。


    如他所想,任明空確實不準備收,他親眼看見了這裏的生活有多麽艱難,也不覺得弗達斯能拿出什麽他感興趣的東西。


    於是他擺擺手道:“神不要你們的禮物,你們的信仰就是最好的獻禮,請收回……”


    突然,任明空的聲音卡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在弗達斯打開的盒子內擺放的那件物品上,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景象,簡直可以堪比當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的震驚。


    不光是他,就連向來沒有什麽表情的施元鏡,此時也難以抑製地露出了一絲驚訝。


    在弗達斯捧著的盒子裏,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枚圓形的金屬物件,整體呈現銀色,其上銘刻有細密繁複的花紋,在弗達斯的翻動下,兩人在正麵看見了一朵菊花,在背麵看見了一個大大的數字“1”。


    這是一枚一塊錢的硬幣。


    若是它出現在外界的任何地方,任明空都不會多看一眼,但偏偏是在這尼德霍格&世界樹秘境內。


    他猛然抬頭看向弗達斯:“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弗達斯見使者的反應如此激烈,暗道不好,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隻能戰戰兢兢地答複道:“這……這是十年前我父親在大儀式上撿的。”


    任明空的臉上滿滿地寫著難以置信。


    但弗達斯沒有說謊,這確實是他父親十年前撿的,那是黎明之城每年一次的被稱作“大儀式”的活動,不過十年前的那一次,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那天的大儀式上,來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看上去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但和使者您們有些相似。”弗達斯解釋道,“我父親說,這塊小金屬圓片就是那個奇怪的人掉的。”


    和我們有些相似?


    任明空瞬間明白了弗達斯的意思:那個奇怪的人是從外麵的世界進來的!


    從外麵進來的……任明空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至今為止他隻知道一個人,也許是人,總之隻有那個人能夠在所有人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從外界進入這秘境世界。


    任清嫻。


    “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麽樣嗎?”


    弗達斯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十年前對他來說已經過去很久了,實在是記憶模糊了太多,他沒想到使者竟然會關心這個小問題。


    “好像……”弗達斯張著嘴伸出手想要比劃,但卻發現自己不會描述那種長相,因為那張臉對他實在太陌生了,黎明之城的居民完全沒有那種長相的人。


    任明空見狀,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抹,關閉了麵部的光學擬態,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說起來其實光學擬態下他的臉也沒有變化太多,隻是更改了一些棱角,讓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和煦親切,但就是這點區別讓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本人。


    “你看看我,那個人是不是和我很像。”他對弗達斯說道。


    施元鏡看了他一眼。


    弗達斯聞言,抬起頭來,發現麵前的使者變了個模樣,微微愣了一下,不過這沒讓他太奇怪,畢竟在傳說中,神就是有多副麵孔的,祂的使者能改變外貌也不奇怪。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任明空的臉,突然高聲道:“對!和您有八九分相似!”


    在他這句話落下之時,任明空手中緊握的拳頭終於鬆開了,一股汗水順著手掌的紋路滑下。


    果然是你。


    “這個……”他伸手撚起那枚硬幣,“我收下了。”


    他本想說謝謝,但考慮到這裏的風俗以及自己目前的身份,這句謝謝實在不好說出口,否則他可以想象一會兒又要安撫弗達斯。


    施元鏡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你認識?”


    任明空心情起伏跌宕,並沒有注意到施元鏡竟然主動提問。


    他將目光從硬幣上移開,看向施元鏡那塵封著感情的雙眼:“沒意外的話,是我父親。”


    他和施元鏡對話的時候用的是中文,一旁的弗達斯並沒有聽懂。


    施元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震驚。


    這其中的奇怪之處是個人都能意識到,施元鏡更加清楚,因為就連她的師父,全球第一的修行者陸行之也絕無可能在秘境尚未降臨之前就偷偷進入秘境。


    更何況,她也知道任明空的父親早就死了。


    正當三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中時,弗達斯的家門突然被粗暴地一腳踹開,一群披堅執銳的人衝了進來。


    為首者穿著一套輕便的鎧甲,風格不似黎明之城的作品,他身後跟著七八個手持長槍或砍刀的手下。


    “褻瀆神靈的叛徒!速速放下武器,去神侍大人們麵前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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