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靜靜地端坐在一處空間裏,身形麵貌如被遮在雲霧中,因此,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韓原都分辨不清,隻在其衣角處窺見一道鮮紅的三支血劍交叉紋飾,甚是特別,印在記憶深處,如種下因果,不得褪散。


    一支玉簡從端坐那人的儲物袋中飛出,倏地印在韓原的額頭上,又瞬間化為齏粉消散在虛空中不見。


    隱約中,韓原隻識得“空洞變化經”五個大字,而後腦海裏轟的一聲響,至此,連同“空洞變化經”五個大字及諸多經文悉數被封印在韓原記憶的長河中,如沉入河底不現蹤跡。


    這時,仿佛有個聲音在他腦海中自語一般地念道:


    刀兵劫時……


    我當滅此劫濁命濁眾生濁煩惱濁見濁。令無有餘……


    亦令安止住四攝法。


    眾生所有疾疫黑暗當令滅盡。於半賢劫斷滅眾生如是苦惱……


    我隻希望你能撐到那時,我等你到那時……


    如遭逢一股大力,身軀被高高拋出,又如一羽鴻毛,輕飄飄地不著力落入塵埃。


    隻微微一點神識蘇醒,隱約就聽有人驚呼道:“韓原,你怎麽了?可是中邪?”


    沉睡了許久,當清晨的陽光從船艙縫隙中鑽入,韓原的睫毛微顫,他猛然睜開眼來,問道:“我這又是在哪裏?”


    方闊海沒好氣地答道:“當然在船上嘍,你都睡了三日,從我背著,再到馬背著,這不,現在又躺在船上的頭等艙裏,小家夥,你真好運!”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韓原坐起身來,一臉的茫然無措。


    方闊海笑道:“小韓原啊小韓原,我還想問你怎麽回事?你倒先問我,好吧!如你所願,我先告訴你沉睡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經過方闊海的一番講述,韓原方才知道,他先前攀登到樹梯的九十九級橫階上,忽然失足墜下樹來,所幸眾人趕緊救助,他才安然落地,未受損傷,隻是昏迷不醒,便由方闊海背著他,隨眾人一並趕著時間撤出多寶塔秘境。眾人沿著禪池一路狂奔,他們果然出了秘境,在子時之前抵達具足殿。當時的具足殿已開始坍塌,如先前的經曆一般,隨著時間流逝,具足殿一寸一寸地化入虛無,最後眾人搶在殿門關閉之際,驚險逃出殿外,重回亂石穀。得守在亂石穀外的小三、小四接應,眾人順利地騎行至挽舟者歌之渡的長城一線。


    “曹老,小二、小五以及秦重他們何在?”韓原問道。


    “曹老領著他的幾位徒弟已隨船返回淮南道,秦重還在挽舟者歌之渡停留,好了,你一睜眼就是這般問個不停,該我問你,你到底怎麽回事?在道樹九十階以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媽的,我總覺得小家夥你應該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韓原囁嚅道:“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方闊海,你信嗎?我也不知為何登上九十九階樹梯,隻覺身不由主就登上了,至於其後發生的事,我什麽都不記得,不會真有什麽邪異作祟吧!”說時,韓原趕緊行功查探全身。


    方闊海哂笑道:“我信你個鬼,不過,你也別看了,你現在好的很,說你走運你還真走運,你昏迷不醒,偏是如今我隱宗最出名的地靈星神醫安道全恰好就在長城,曹老特地將他請來,安道全大人給你診斷後,說你隻是一時受外力激發潛能,除了氣血虛虧,隻須作一番調養,本身並無大礙,且安道全大人還特地為你調了一劑安神丸,媽的,安道全的安神丸有多難得,我都估摸著能抵得上我幾年的修行之功了。小家夥,真比不過你,你真是有狗屎運。”


    果然,如方闊海所言,韓原忽然發現他的修為竟然精進了許多,在秘境時,他方才進階武者五階,此時他握了握拳,竟隱隱有破至六階的跡象。


    韓原微紅著臉問道:“方闊海,我在秘境中得的那支斷戟,還有我的行囊都放在哪裏?”


    方闊海啐道:“小家夥,你放心,沒人搶你的那支什麽鬼名字的分屍戟。”


    韓原趕緊解釋道:“是春分屍神戟。”


    方闊海瞪眼道:“名字太長不好記,老子偏叫它分屍戟又怎樣。另外,這回秘境你得的戰利一毛也不會少你,都裝入你的錢袋子裏。呶,你的行囊在那裏,家夥什都在那裏。”


    順著方闊海的示意望去,果然就見他的行囊與斷戟擱在船艙的一角,韓原起身將斷戟拿在手中,仔細端詳,滿目的歡喜。


    方闊海譏笑了一聲:“切!一把斷戟有什麽好看的!”不過,聯想到他自家在秘境中也收獲了一具玄龜盾,頓覺應該要有心滿意足的快樂。


    韓原將斷戟擱回原位,低頭想了想,忽然拍腦驚道:“哎呀糟糕,我居然忘了,這船是開往哪裏?”


    方闊海笑道:“小家夥,你這才想起正事,不過,你還是很走運,這船開往燕山,朱武大人特地傳令命我務必將你在八月十五前安全護送到燕山軍營第九處那裏報到。他奶奶的,我現在真懷疑你小子有極大的背景,女魔頭、朱武大人、安道全大人,當然,還有曹老,這些全是我們隱宗聲名顯赫的大人物,旁人想見其一都極為難得,這才幾日,你小子倒好,一股腦的全沾邊為你服務了。”


    聞言,韓原頓時啞然。


    ********


    船行過白水溝之後,天氣就仿佛漸漸變冷了,遠處山脈連綿起伏,山的輪廓越發清晰。


    韓原在甲板上,按照他在大灘遺址中觀看到的巨人持戟的古樸戰式,取來“春分屍神戟”行了一番後,又閉目沉思回想對照,自覺頗有收獲。


    此時,就聽甲板上有人喝道:“快看,是遼人的騎兵,他們的都城不是早被幽潮覆滅亡國了嗎?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韓原打眼望去。


    就見在船行河岸的左麵,一片荒涼的原野之上,約有近百騎在馳騁。


    可若說是百騎,真要仔細看來,其實真正的騎士也就三十來人而已,且不說平均每個騎士約有三匹馬,每一匹戰馬都高大健壯且脖頸細長,黃黑相間的鬃毛飛舞,奔跑的姿勢神駿異常。


    倘若更近一些再仔細看,騎士與馬匹都配以精良的秘甲式防護裝備,韓原眼尖,他甚至看到馳騁在前麵的騎士,都極盡奢華的同時配備了長弓、角弓、稍弓、格弓四把精弓,弓袋胡盧裏盛的箭羽怕是有數百支,有的還配備長、短製式的槍或矛、槊之類兵器的各一柄。


    看到這裏,韓原不禁暗自咋舌道:“遼國的騎兵,按小二的說法不是被幽潮打廢了嗎?怎還如此極盡誇張之能。”


    “唔那南蠻子,你看什麽看!”說話之人雖極盡憤怒,但語音清脆,似是一位女子說話,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馳在最前麵的騎士立即轉彎後一個衝刺,靠近河岸,摘出角弓,一箭射來。


    這一箭射得可謂既準又快,韓原持斷戟一擋,竟發出“鐺”地一聲重響,這一箭怕是有二十石的弓力。


    想來那人隻是氣憤不過韓原適才的說話,他的這一箭更多的隻是嚇唬警告之用,倒並沒有完全真衝著人去,但韓原的這一戟之威,倒是令那人不敢小覷。


    “什麽人,竟敢在地煞行軍船前挑釁撒野!”船上的地猖部之人也毫不客氣,頓時以火槍回應,隻不過同樣是嚇唬警告的程度居多。


    見狀,原本貼著岸邊馳騁的騎士一個衝刺後分散,頓時朝著離岸的遠處奔去。估計非常時期,彼此雙方都不想憑空生事徒惹是非。


    不久,船行至運河的一個彎口,此地的河道如蛛網密布,又如江南的水田,河道彎彎。岸上則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望無際,且大多是人工種植的榆樹林,隻不過不少地方如被火炮一輪一輪轟擊過,從而一處挨著一處的樹林缺口宛若一道道疤痕在大地上縱橫交錯。


    “這裏曾經名:榆塞與沽塞,是昔日阻擋遼國重騎兵南下的最重要防線,數百年間可謂立功無數,可惜幽潮來襲,麵對如潮水一般的異變獸,與詭異飄忽、武者根本難以阻擋的幽怪,此番終究是作了無用功,當年宋軍在這裏敗得可真是慘啊!”甲板上有地猖部的老人不禁搖頭歎道。


    但是事因得此,船行到此處反而越發輕快,當穿過樹林的包圍,行至一個缺口,仿佛眼前豁然開朗,就見一座巍峨連綿的大山橫亙在麵前。


    “燕山!”


    韓原低聲喝了一聲,眼中似是期待又有稍許的緊張,因為他知曉,他的人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回試煉即將展開。


    未及半日的光景,船終於泊進一座名“長臨”的軍用深水碼頭。


    下船的船梯剛一搭好,就見一位身著大寫的“勇”字兵服的年輕人在船梯處喊道:


    “誰是韓原?我程剛奉命在此接應。”


    甲板上的地猖部頓時有人不滿道:“是地勇部的人,還真是一貫囂張慣了,在我們地猖部的船前也大呼小叫。”


    幸好韓原此時已經出了船艙,見方闊海一臉輕鬆地迎著來人下船,然後又是把臂又是拍肩膀的,仿佛與之熟斂地有說有笑,他便應了一聲:


    “我是韓原!”


    程剛上下仔細打量了韓原一番,詫道:“原來你才是韓原,沒曾想居然是個後生小娃娃!”


    韓原頓時一愣。


    方闊海則在旁捧腹大笑,程剛冷聲道:“韓原,你跟我走就是。”


    說時,韓原連忙朝方闊海望去。


    方闊海趕緊收斂笑意,一臉認真的說道:“小韓原,他說的沒錯,他是地勇部的人,跟他走絕對沒錯。”


    韓原又道:“方闊海,那你呢?”


    “我?!”


    方闊海仰天吐了口氣,隨即又一臉鄭重地對韓原道:


    “再見!我當離你遠些!”


    “為何?”韓原一臉詫異。


    方闊海麵色詭異地在韓原耳邊輕聲道: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倆若常廝混在一塊,我的福運將被你掩蓋。所以,再見吧,小家夥!”


    說罷,方闊海轉身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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