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產力無法飆升的前提下,古人清理河道的辦法,基本上一靠河水衝刷,二考人力挖。


    而人力去挖時,別說鐵器鋤頭了,就是木頭的工具都不一定人人都有,可想而效率有多低。


    所以石仲魁很快想到了船隻。


    50艘大船分成十組,每隔半個小時開船拖動放大了幾十倍,隻有四十公分長的鈍頭鐵釘的鐵犁耙,順著水流一路往下行船。


    輕易就把大量淤泥從河道內攪動起來,慢慢匯集到河道拐彎處。


    按照柳魚兒和常白玉這些天的實地考察,除了京城內的河道,整個京畿的河道一共有17處角度比較大的彎道。


    石仲魁一邊命大船攪動泥沙,一邊命人在彎道處挖開一道分沙渠。


    按照彎道背麵必然會不管沉積泥沙的原理,有了分沙渠,泥沙自己就會往分沙渠沉積。


    這辦法清理起來不僅消耗最低,速度也不慢,五十條大船來回行駛,輕易就能把大量泥沙從河底攪動起來。


    唯一麻煩的是,大量淤泥還是會順著河道,衝進京城內的河道。


    不過京城河道每一段都有關閘,用來蓄水抬高水位以通船。


    未來三峽大壩其實也是利用了這原理,才得以讓船隻順利通過高度相差巨大的上下兩段河道。


    既然可以蓄水和關閘,淤泥衝進來反而更利於清淤。


    等上流河道清理了幾遍後,京城內的水閘一關,上千人跳著簸箕、鏟子,下滿是淤泥的河段,一上午就能清理出大量泥沙。


    等上一段水閘水位到了警戒線時,挖泥的人離開,再利用水流衝刷,輕易就能把剩下的淤泥,衝到下一段。


    而且為了防止泥沙衝入河道下遊,石仲魁幹脆把護城河當成堆積泥沙的蓄沙池。


    如此反複,京城內河道的清理工作居然速度最快。


    當然,這也和沒人跳出來搗亂有極大的關係。


    同時石仲魁因為手裏有兩萬六千石糧食,不僅一天三頓可勁的吃,甚至默許三千屯田兵把一個家人召集過來打下手。


    這些人負責燒水做飯、搬運泥土,待遇雖然是一天兩頓,可每次四個比拳頭還大的饅頭足以吃飽。


    最關鍵的是,石仲魁親自抓糧草,也就沒人敢貪腐。


    可以說,朝廷每次辦事,至少一半以上都被上上下下給吞了。


    大量人手參與下,6月中旬前,京城上遊和京城內的河道全部清理完成。


    一場大雨之後,京城內居然沒出現任何水漫河堤的情況,瞬間讓石仲魁獲得朝堂和民間的一致表揚。


    接下來把護城河的水流切斷,靠三千人力肩扛手挖,清理護城河反而最容易。


    不過也不是沒人跳出來找他的麻煩。


    畢竟按照他這辦法,效率雖然確實不錯,卻也代表著沒五年、十年就得耗費一大筆銀子來疏通。


    但這次不需要石仲魁自己站出來申述,有的是得了好處的官員支持他。


    最有利的辯解理由,就是朝堂每年都得派一位重臣,在5月份雨季來臨前,負責疏通河道。


    這本身就是筆不小的開銷,而且年年征調勞役,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更讓人無奈的是,錢出了、人力也耗費了,效果卻出奇的差。


    除了上下貪腐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人浮於事。


    甚至把清理河道當成一項固定的撈錢機會。


    而石仲魁一聲令下,屯田營上上下下的官吏,生怕被他抓到錯漏,用軍法給斬殺了。


    幹活那叫一個積極。


    所以石仲魁把自己的賬本,有選擇的交到工部後,想找他麻煩的言官隻能閉嘴。


    而且這事傳到民間後,京城內外的老百姓和士紳基本上全都支持他。


    最關鍵的是,六部侍郎們甚至內閣幾個閣臣,為了避免今後自己被任命為京城河道大使,這次算是自發的全站在石仲魁這邊了。


    不僅石仲魁被彈劾的風波輕易被壓了下去,朝堂上還已經有人開始商議如何為他請功了。


    等於同甫上門後,石仲魁這才明白,有人是打算在京城河道下遊,還沒著手清淤的時刻。


    用升官的辦法,把自己調離以便撈點功勞。


    甚至聽說設立在濟寧府的河道總督衙門,都打算用相同的辦法,來疏通大運河上,一些淤塞比較嚴重的河段。


    “伯謙,父親讓我轉告你,能避免與河道總督衙門發生爭奪,還是盡量避開他們為好。”


    石仲魁明白於同甫這話的意思,河道總督是實實在在的正二品重臣,不僅位高權重,還是利益極大的關鍵位置。


    如果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來比較的話,河道總督就能撈百萬之巨。


    明末東林黨大佬李三才的家財就有470萬兩銀子。


    而這位大佬曾經以右僉都禦史的身份,總督過漕運和礦產。


    至於是不是因為這差事,而家資巨富,那就見仁見智了。


    道理石仲魁明白。


    而且之前賈璉就說過,隻要自己願意提供八寶酒,那些個勳貴們看在銀子的份上,絕對會幫自己把河道清理一遍。


    那時候自己拒絕了,還能用不敢相信勳貴的辦事效率來推脫。


    但現在既然能升官了都還拒絕,難免會被人猜疑。


    再說清理河道之事,本來就是搶了一些做過準備的官員們的立功機會。


    要是連口湯都不讓人家喝,不恨死自己就怪了。


    想明白這些的石仲魁,心裏已經打算見好就收了。


    不過他現在想確定,河道總督衙門是不是和師門有什麽關聯。


    盯著於同甫問答,“師祖或者師叔們,是不是和河道總督有舊?”


    “這個”,於同甫頓時被問住了。


    而他這一猶豫,對石仲魁來說不用繼續聽下去了。


    心裏暗罵難怪幾千年裏,能被史書用濃墨記載的清官、名臣就那麽些個。


    不是沒人比他們聰明,也不是沒人比他們更有能力,實在是真正能堅守本心,表裏如一的人太少。


    石仲魁歎息一聲,想著自己答應過城隍,處理好護城河裏的遺骸。


    對於同甫說道,“三日後我會命人清理護城河,這期間要是某能升為侍讀學士,那小弟之後就得想著如何完婚了。”


    這話隻是句試探。


    石仲魁不是懷疑於洪高和於同甫,但自己剛好要清理護城河,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著把自己踢走。


    這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人動了其他心思。


    當然要是自己真能升官,石仲魁也不介意放手。


    再說,他也沒忘了,自己當初向皇帝說過,自己會在河道之事上,待上三五個月。


    皇帝如何想先不說,至少自己不能主動站出來說,不想再管河道的事了。


    於同甫見他妥協了,心裏重重鬆了口氣的露出笑容離開。


    而石仲魁在於同甫離開後,在書房裏想了整整一夜。


    臨到天微微亮時,暗自歎息一聲,招來錦毛鼠。


    石仲魁其實早就明白,那位從來沒見過麵的師祖龐世同,肯定也不是什麽道德完人。


    但不這妨礙他之前一直把龐世同,塑造成自己希望的完人,以壓製心裏那些負麵情緒。


    給自己樹立一個道德標杆的辦法其實很蠢,但出奇的好用。


    不過一旦希望破裂,說不定會從極度喜歡,變成極度厭惡。


    好在石仲魁足夠理智,雖然招來了錦毛鼠,卻沒打算把戶部那些爛事全掀出來。


    否則麵對戶部大案,自己別說升官了,除了極少數一些大事,其他的都得靠邊站。


    而戶部度支司刁主事刁德興,和被石仲魁盯上的右侍郎就倒黴了。


    ------


    兩天後大朝會上,果然有人站出來,列數石仲魁開荒、清理河道、還有稻田養魚的功績,請求朝廷嘉獎。


    這話頓時獲得至少十幾個大小官員的支持。


    皇帝倒是願意看到石仲魁升官,但又不願意由文官提出來。


    無法加恩於石仲魁,這要是讓他升官太快,今後鬼知道他會不會轉變立場。


    勳貴和武官們因為八寶酒和河道碼頭的事,有人對石仲魁好感滿滿,有人也不願意在此時得罪他。


    畢竟作為六元魁首,升官本來就比一般人快,更別說有實實在在的功勞傍身。


    即便少數勳貴和武官看石仲魁不爽,此時也不願意當出頭鳥。


    免得被石仲魁記恨上,未來還回來。


    唯一麻煩的是,如何升官。


    最簡單的當然是任職詹事府,第二則是升任侍講學士。


    石仲魁已經是正六品的侍講,詹事府剩下能充任的官職可不多。


    數來數去,正三品的詹事,和正四品少詹事肯定不行。


    那就剩下正五品的左、右春坊大學士和左、右庶子,還有從五品的左諭德。


    而且這些官職基本上都是兼任,又因為皇帝還沒立太子。


    也就是說石仲魁去了詹事府,他的本職其實還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講。


    隻不過升了五品過度一下,今後充任侍郎就更容易了。


    正當大家剛剛商議好,升石仲魁為詹事府的左庶子時。


    緊接著就有人站出來啟奏道,“臣禮部給事中楊文欽有本要奏。”


    皇帝心裏忽然有股不詳的預感,遲疑了片刻才說了個‘準’。


    “臣彈劾戶部度支司主事刁德興。”


    楊文欽也不傻,彈劾的罪名是刁德興玩忽職守,以至於各衙門想從度支司拿到銀子,等上三五個月都是常事。


    這事其實不用查,因為在場的朝臣基本上都明白是因為什麽,不過因為楊文欽並沒掀桌子,倒讓不少人暗道可惜。


    但這也給了他們找戶部麻煩的理由。


    一旦順著刁德興查下去,說不定就能摸到條大魚。


    所以戶部不少人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隨後錦毛鼠在刁德興被抓後,往左都禦史嚴浩文家,扔了一份從刁德興偷偷藏起來的賬本中,抄下來的幾頁賬單。


    而這幾頁賬單裏,全是戶部右侍郎收錢的時間和數目。


    這位左都禦史一看就懷疑這是有人在算計自己,卻又拿不動注意,是否是刁德興在威脅自己救他。


    因為他也是從戶部火耗上得利的大佬之一。


    猶豫不決,當然就不敢冒險。


    隻能先召集幾個大佬來商議,其中就有那位戶部右侍郎。


    之後對刁德興的審理異常順利。


    這家夥得到暗示後,心裏也明白保住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至於賬本,當然是滿口否認。


    否則,前腳說出賬本,後腳自己就得死在大牢裏。


    刁德興罷官歸家,右侍郎也上書請辭,而且態度異常堅決。


    因為他已經明白,必然是有人在幕後籌劃,借著朝堂商議石仲魁的獎賞的機會,利用刁德興的事趁機逼迫自己辭官。


    而且這些人並沒做絕,那自己要是再不走,後果必然更嚴重。


    當然,這位右侍郎一開始還想掙紮一番,畢竟沒人放的下權利的誘惑。


    但他不願意,不代表其他人還敢讓他留在京城裏。


    石仲魁也強忍到現在,才去了左侍郎趙伯春家。


    此時上門,不僅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也能盡可能的不引起朝堂內外的猜忌。


    道理很簡單,右侍郎已經上書請辭了,石仲魁幫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就等於幫自己。


    還能獲得這位侍讀學士和他背後師門、親友的感激。


    趙伯春其實巴不得右侍郎滾蛋,畢竟新來一個右侍郎,至少三五年裏都威脅不到他。


    而且他其實更願意翰林院的侍讀學士過來。


    因為人家的眼睛隻會盯著入閣。


    而戶部尚書一項都是內閣大學士兼任,也就是說這位侍讀學士不敢對戶部尚書不敬,也不敢短時間內對付他這個左侍郎。


    更別說此時幫石仲魁,未來絕對能得到不小的回報。


    至於銀錢,到了趙伯春這級別,錢這玩意真不是首要的。


    最後朝堂上一番爭鬥和交易後,現任右侍郎因為失察,被外放到外省去了。


    戶部右侍郎一空出,立馬成了各方勢力爭奪的對象。


    6月下旬,石仲魁正在護城河外親自盯著屯田兵,把護城河的水源切斷,就等著護城河裏的積水順著出口流走大部分時。


    任命他為翰林院侍讀學士,詹事府左庶子的公文,正式送到他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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