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正堂分主客坐下沒多久,遠遠就聽到於同甫的笑聲。


    這家夥一住進外祖父家就不走,即便是會試和殿試之後,也都不回大興。


    而且不僅帶著過年後10歲的石懷吉過來,懷裏還抱著隻有2歲大的於泰吉。


    見石仲魁已經站起來了,於同甫也不和他先打招呼,把於泰吉放在地上,命泰吉和一旁的懷吉跪下。


    石懷吉倒是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大喊著,“老師。”


    而於泰吉則抓著於同甫的長袍下擺,怯生生的看著石仲魁。


    “泰吉,快跪下拜師。”


    被於同甫這一喝問,泰吉就更害怕了。


    石仲魁忙勸道,“師兄別嚇著孩子,既然小弟已經答應交到懷吉和泰吉,就沒反悔的道理。”


    石懷勇、石光珠和於同甫頓時大喜,就連一旁的管家、奴仆們都一臉笑容。


    走到跪在地上,眼睛卻直溜溜看著自己的石懷吉身旁,“懷吉可知何為老師?”


    小家夥想了想,有些不安的回答道,“聽我父親說,老師就是教我本事,也能打我的人。”


    石仲魁詫異的看了眼石光珠,石懷勇則直接喝罵道,“不學無術的混賬玩意,把我的寶貝孫兒就教壞了。”


    說完就笑嗬嗬的對石仲魁拱手道,“伯謙還請放心,懷吉不聽話,該罵就罵、該打就打,老夫定然不會插手和反對。”


    石仲魁心裏暗笑,一句‘寶貝孫子’已經說明這話要反著聽。


    扶起石懷吉,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伸手捏了捏懷吉的肩膀、胳膊,甚至是膝蓋和腿骨。


    石懷勇一看就知道他這是摸骨,笑容就更燦爛了。


    可沒幾秒又臉色一垮。


    自己的本意當然是讓子孫學武,可大周已經立國百年,武事不說沒有,卻也輪不到自家這等國公府領兵出征了。


    所以大部分勳貴家,都麵臨著和賈家一樣的選擇。


    是繼續習武、研讀兵書?


    還是走科舉之路。


    可惜從小嬌生慣養下,能成器的真沒幾個。


    石仲魁可不管那麽多,非讓一個喜歡練武的孩子去讀四書五經不是不行,但絕對要講究方法。


    又看了看懷吉的手心,發現10歲的孩子手上,居然已經有股磨砂感。


    這必然是舞刀弄槍的結果。


    不對,以自己幾次上門的經曆來看,真刀真槍懷吉肯定接觸不到,但棍棒之類的東西還是不難的。


    “練過弓弩和槍棒嗎?”


    石懷吉果然心虛的看了看石懷勇和石光珠。


    “看著老子作甚”,石光珠喝罵道,“你老師問你什麽,你這兔崽子就答什麽。”


    石懷吉立馬露出求助目光看向石懷勇。


    可惜親爺爺這次沒和以往一樣,指著石光珠的鼻子開罵。


    這下小家夥立馬明白,麵前這個新老師,好像比親爹、親爺爺還要厲害。


    隻能老老實實的點頭。


    石仲魁哈哈一笑,和石懷勇說了幾句,大家就往後院的演武場而去。


    邊走,石仲魁還笑嗬嗬的逗弄起於同甫懷裏的於泰吉。


    小家夥這次倒沒那麽認生了。


    畢竟聽親爹說,自己和姐姐都喜歡的果脯、鮮桃等吃的,都是麵前這位師叔送的。


    這下‘師叔’倒是喊的很自然,但大概是擔心自己喊石仲魁老師,今後不聽話也會挨打,泰吉就是不肯喊老師。


    急著於同甫差點再次罵人。


    但石仲魁卻很有耐心的擺擺手。


    來到了演武場後,石仲魁放眼一看,心裏卻有些遺憾。


    光看場地和周圍的兵器,就知道這裏大概率就是做做樣子。


    再聯想一下賈家,肯定比石家還要不如。


    甚至連演武場都消失了。


    難怪皇帝看不上賈家。


    祖宗的本事不學,非要去和天下讀書人爭功名,這不是舍本逐末嘛。


    說白了,就是子弟不肯吃苦,慢慢成了一群隻知富貴,而不知為國效力的蛀蟲。


    不過,石仲魁隨後又想到,古人可沒想象中那麽糊塗。


    或許是害怕皇帝猜忌,不得不由武轉文。


    而且石仲魁也知道,家族沒落其實是必然。


    富貴久了,隻是一心玩樂而不為非作歹都算好的了。


    抓起一把看起來應該是一石的弓,可一上手,石仲魁就知道應該是樣子貨。


    猛的一拉,眾人就聽‘哢嚓’一聲,居然直接把弓身都給拉斷了。


    石懷勇瞳孔縮了縮,能拉斷一石弓的人,手上必然有千斤之力。


    這可是直接拉斷,而不是雙手折斷,難度肯定更高。


    回頭就對管家喊道,“去取三石弓來。”


    很快一張弓身黝黑,明顯常年打蠟和打理的直拉弓送了過來。


    石仲魁也不客套,接過弓箭,正想是對著二十米外的箭靶,來個連珠箭,還是一箭射穿草靶時。


    忽然看到天上飛過一群從南邊往北飛的大雁。


    想都不想就抓起一根長箭,張弓射箭一氣嗬成。


    眾人就見雁群頭雁的翅膀剛想煽動躲避,長箭已經射入雁身。


    “好箭法。”


    石懷勇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忙命人去撿。


    幾個仆役聽到後,急匆匆的就往大雁墜落的方向跑。


    好在繕國公府足夠大,用不著去別家撿。


    石懷吉此刻看石仲魁的目光裏,就帶著深深的崇拜了。


    石仲魁趁機說道,“懷吉想學當然可以,但你每日得背50字的論語,為師才教你。”


    石懷吉臉色一垮,石仲魁也不多說,四根手指抓起三根弓箭在手。


    再次張弓搭箭,隻聽嗡嗡兩道聲音,電光火石之間三根箭已經插在二十米外的靶心上。


    “好本事”,石懷勇再次驚歎道,“兩聲響,卻出了三支箭,這在戰場上是真正的斬將奪旗的絕技。”


    說完,雙眼放光的看著石仲魁問道,“伯謙可是拜了名師?”


    石仲魁道了句,“隻是讀書之餘,隨意練練而來。”


    這話頓時氣的石懷勇差點開罵。


    騙傻子也沒你這種騙法。


    石仲魁也不多解釋,笑著對石懷吉問道,“這叫連珠箭,懷吉可想學?”


    石懷吉楞了幾下,隨後就忙點頭。


    “背書吧。”


    說完就不管一臉糾結的石懷吉,看向於同甫懷裏的泰吉。


    但這小家夥明顯對弓箭沒什麽興趣,石仲魁嘴角一笑,“老師家中還有很多好吃的,泰吉想不想要?”


    於泰吉果然被吸引住了,石仲魁笑著道,“想吃的話,吃完之後,你得認識那些吃食叫什麽。


    要是學會如何寫,那老師就獎勵你一種新的吃食,可好?”


    果然,對讀書寫字還沒什麽概念的於泰吉,就這樣被石仲魁給哄騙了。


    遠處幾個仆役抓著大雁,滿臉都是激動表情的大喊著,“老爺,先生一箭正中大雁心髒。”


    聽到石仲魁一箭射穿大雁心髒,石懷勇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加上此時誰都能看出來,石懷吉這個出了名不喜歡讀書的小少爺,那滿臉糾結的表情。


    也就是說,石懷吉此刻是真猶豫著要不要背論語。


    繕國公府眾多仆役再想想石仲魁的手段,還有他可是六元公的身份,頓時覺得自家小少爺哪裏鬥的過他。


    而不論是練武還是習文,又有誰比得過一箭射下大雁、還有連珠箭,箭箭中靶心的六元公?


    這麽一想,石家必然又能富貴好幾代。


    自己等幾代人服侍繕國公府的人,不就是也能安穩幾代人?


    如果之前石家仆役看石仲魁是畏懼,是崇拜,那現在就是打心裏希望他好。


    “射箭有什麽了不起的”,石懷吉小聲囔囔著完,卻不知道直接被石仲魁聽了去。


    結果自然是這小子,在石仲魁一句‘不學無術’的訓斥下,用手指粗的木棍,在他屁股上結結實實的打五棍。


    聽著親孫子疼的嗷嗷叫,石懷勇拳頭都握了好幾次,卻也知道不打是成不了氣候的。


    而且既然拜師,老師打徒弟,天經地義。


    加上看到石仲魁隨意走幾步,就速度極快的繞圈到石懷吉身後。


    這可是真正的秘技,要是能學到這本事,那懷吉在戰場上絕對能比別人活的更久。


    反倒是石光珠半點都不心痛親兒子,當然,這也是因為石仲魁隻打石懷吉的屁股。


    於同甫早就知道石仲魁會武藝,也就不奇怪了。


    至於於泰吉,小不點此刻那是比害怕親娘,都要更怕石仲魁。


    打了大的,小的自然聽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說,當老大的孩子,還是挺慘的。


    等石懷吉老老實實的答應背書,天色已經有些暗淡。


    石懷勇拉著石仲魁的手,“走、走,伯謙也累了一天,今晚好好喝一杯,解解乏。”


    等一行人往回走,石懷勇這才悄悄讓管家去拿藥酒給石懷吉的大丫鬟。


    這次喝酒,石懷勇和石光珠父子倆,就不敢再囔囔著要灌醉石仲魁了。


    反而喝完兩壺,就借口說不能耽誤事,直接不上酒了。


    酒足飯飽,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借親兵的事,石家父子倆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甚至還說隻要他願意,等上幾天,有武藝在身的青壯隨意挑。


    就是一次性要去上百個,都沒問題。


    石仲魁當然不會一下子要來這麽多青壯,要是自己手裏有農莊還好說。


    畢竟親兵們除了守衛主人家府邸的一部分人外,其他的本來就盼著能做雇農。


    而且這種雇農一般都隻交2成租子,日子過的比一般的雇農要好。


    隻有等到戰時,才會披甲跟著主人上陣。


    搞定了第一批手下的問題,當然是回家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有太監上門,一陣繁瑣的儀式,先去了龍首宮,這才去賈家宣旨。


    太上皇到時挺有意思,自己不求他,他也不見自己。


    石仲魁也樂得少爺麻煩。


    而且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來榮國府,居然會是這種情形。


    倒是昨日能穿皇帝特意賞賜的大紅狀元袍,今日就隻能穿從六品的綠袍官服了。


    好在那塊銀子打造的官身腰牌,能一直掛在腰間。


    隻要懂大周官場規矩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是狀元出身。


    否則銀牌那是三品大員才能用的。


    其他的,全掛銅牌。


    至於金牌,按照大周的禮製,宗室子弟都不是人人能佩戴。


    反倒是玉器,隻要在大小、樣式和刻紋上不違製,可隨便戴。


    “聖瑜。”


    穿著一品誥命服的賈母,帶著一身朱紅官袍的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和同樣有誥命在身的王夫人,忙跪倒在地。


    賈家的下人們,在石仲魁走進正門時,早已經跪了一地。


    至於賈寶玉,他連上前的資格都沒有。


    石仲魁此時也別想看到迎春,和其他未出閣的姑娘。


    等賈母等人的跪拜好,他倒是有心避開,心裏卻知道此時自己代表的是太上皇。


    但完全不避讓,又顯得沒禮貌。


    想了想後,微微側著身體,避開賈母、賈赦、賈政,身體完全對著賈珍和賈璉,這才開口宣旨。


    這舉動頓時被賈家一眾人,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


    心裏不免大為滿意起來。


    而且一旁的太監,也微微點頭。


    看來狀元公還是知禮的。


    這道聖旨的意思就一個,就是封元春為鳳藻宮尚書,但聖旨卻羅裏吧嗦的寫了快一百字。


    旨意宣讀完了後,賈母等能聽懂文言文的人,臉上全是狂喜。


    本想拉著石仲魁不讓走,可石仲魁一看這一家子的表情,就知道沒一個看出這裏麵的危機。


    在心裏歎息一聲。


    對著賈母行禮,然後在賈府上上下下詫異的目光中,抓著賈政的手走到一旁。


    石仲魁這也是起了欺賈政為人正派的心思。


    “政公可知人要有遠見的道理?”


    本來笑容滿麵的賈政,聽到這話頓時皺眉起來。


    石仲魁裝出擔憂表情歎息道,“看政公家,一門朱袍,卻無一個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又無軍中效力者。


    如今富貴更勝,樹大招風,還需謹慎啊。”


    賈政臉色大變。


    然後當著賈家上下的麵,居然後退一步,對著石仲魁拱手、深深一躬,“伯謙放心,某必然約束家中上下。”


    “這就好”,石仲魁忙扶起賈政,隨後也後退一步,行禮笑著道,“還要給政公道喜,大姐姐好事將近,可謂皇恩浩蕩,恩榮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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