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高大的紅袍少年低眼與底下的白衣儒生對望,隨後露出一絲笑容。


    “在下周陽,見過皇甫先生。”周陽微笑拱手行禮。


    “周陽……”皇甫奇上下打量著他,目光裏流露一絲好奇,“你看起來有話要說啊。”


    “在下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嘴饞。”周陽看著皇甫奇麵前的小火鍋,目光盯上了那翻騰不休的肉片。


    明明皇甫奇已經吃了很久,但其中的肉片好似不見減少一般。


    他手上小小的玉壺,不過巴掌大小,裏內也好似裝著江海一般,不見枯竭,往嘴裏倒了一口又一口。


    這等奇景,周陽隻在話本小說中見過。


    周陽心中暗自猜測,這火鍋和玉壺一樣,都不是凡物,端是法寶之流,內藏乾坤。


    先前在血河宗生活得百般惡劣,全無修真氣息。


    此時他才感覺自己看到了仙俠世界的冰山一角。


    “原來是想吃肉,”皇甫奇溫和地笑起來,看著周陽眨了眨眼,“你那些妖魔長輩可都跑了,你還敢出城,不怕被我一巴掌打死嗎?”


    周陽搖了搖頭,眼眸黯然,歎道:“辛苦遭逢起一經,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在下隻是想和皇甫先生吃肉喝酒,聊聊世間風花雪月,如若先生不允,那便算了。”


    “等等!”


    他轉過身之時,皇甫奇忽然喊了一聲。


    “小友,下來聊聊吧,我不傷你。”


    周陽的眸底頓時閃過一絲笑意,這皇甫奇果然是個文人書生,聽到好詩就來精神了。


    他轉過身,一下便躍下了城牆。


    “如此,那便多謝先生了。”


    周陽很自然地席地坐下,沒有顯露出絲毫其他情緒來。


    皇甫奇果真沒有傷他,遞過一雙筷子,還取出一個小玉杯,倒了一杯酒給他。


    “請用吧。”皇甫奇笑著看他,似乎也有些感慨,“你的膽識是真的有些不一般。”


    “那是因為我看皇甫先生端是位君子。”周陽道,“金口玉言,可不得作假。”


    周陽接過筷子,毫不客氣地從火鍋裏夾起一片異獸肉吞入腹中,頓時一股熱流湧遍全身,讓他整個身子都燃燒起來,淡淡的脹痛感更是從經絡裏不斷傳來。


    他連忙運轉無極混元真經和冥火煉心經,快速消化肉片中蘊藏的靈力,難受的感覺才慢慢壓下,表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慢慢地飲一口酒。


    有了肉片的前車之鑒,周陽也不敢像皇甫奇一般一口喝完,隻是小口滋了一下。


    隻這一小口,經絡的脹痛感再度傳來。


    周陽連忙運功,才慢慢消化。


    這到底是什麽酒,什麽肉?


    內裏蘊藏的靈力竟然能讓自己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他暗自心驚。


    周陽的小動作,可完全逃不開皇甫奇的眼睛。


    他笑道:“小友,這是三品夔蛇肉,三品金瓊露,吃不下,就不要硬撐了,免得受了傷,還要回去找那幾位告我的狀。”


    周陽輕咳一聲,幹笑道:“讓皇甫先生見笑了。”


    “這沒什麽,不過你方才那首詩寫得確實不錯,很有一番味道……”皇甫奇看著周陽,眼中流露幾分玩味,“可惜,你有此詩才,應入我長生書院,如今卻墮了魔道。不過能寫出這樣的詩,說明你的心性還未完全墮落。”


    寫得不錯?


    聽到皇甫奇這番話,周陽便醒悟過來,這裏的曆史發展軌跡已經完全改變了,自己吟誦的這首詩在這個時代並不存在。


    可能隻是《論語》之流的儒家學術論著流傳了下來,可能有唐詩,但絕對沒有宋朝以後的詩文了。


    這些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周陽低聲回應道:“先生,我隻是為了活命。”


    隻是一個眼神交換,皇甫奇好似就明白了許多東西。


    隨後,他微微頷首,慨歎道:“性命珍貴。現在這世上,最難的便是活命。”


    “那為何先生還要孤身至此?”周陽問道。


    “孔夫子建立長生書院時,便向天下發聲。”


    “長生書院,不為一人之長生,但為天下之長生。”


    皇甫奇笑看著周陽,眼神很溫和,語氣很堅定:“我來,就是為了讓像你一樣的人,能夠少一些。”


    “我的性命,在我選擇長生書院之時,便不再屬於我自己了。”


    皇甫奇眼神明亮,聲音平靜,話音落下,溫和的笑容未曾改變分毫。


    周陽知道,眼前這位儒生,句句發自肺腑,並非虛偽,全無欺瞞。


    這番話,令周陽也不由微微動容。


    “先生……”周陽欲言又止,隨後抬起酒杯,“敬你。”


    皇甫奇舉杯相碰,二人一飲而盡。


    周陽運功煉化入腹的靈力,微歎口氣。


    有些話,不是他現在的身份可以說的。


    “先生,你方才說,三百修士三個月之後便到,是真的嗎?”周陽問道,“此地可是曾讓兩名神遊境修士折戟,你們這次可有把握?”


    “沒有。”皇甫奇搖了搖頭,“此地的那尊存在,我們全部人加起來也未必有把握。”


    “那你們不如……”周陽聽了有些無語,張口就想勸返。


    “不可再退了。”皇甫奇臉上的笑容,卻是慢慢收斂起來。


    “一百年前,我們退了,此地百姓淪為妖魔的魚肉。”


    “一百年後,我們一路從萬裏天塹橫推至此,再不能退。”


    “妖魔亂世,天下疾苦。我輩修士,何惜一戰。”


    “就算我們全部戰死,也要徹底挫滅此地的妖魔氣焰。”


    白衣書生清澈的眼眸裏,燃起了不可磨滅的火焰。


    周陽肅然起敬。


    他將筷子和玉杯洗淨歸還,起身長拜。


    “多謝先生款待。”


    “小友,不再多飲一杯麽?”皇甫奇道,“下次再見,就沒有機會了。”


    周陽笑道:“會有機會的。”


    言罷,他轉身便躍上了城牆。


    蠻虎等半妖看著周陽安然無恙回來,都不禁呆住。


    周陽沒有理會他們的想法,徑自坐上紙鶴往小木屋飛去。


    如今整個宗門上下人心惶惶,他又沒有真正做出對血河宗不利的動作,不管其他人怎麽猜忌,隻要丹殿長老不動自己,就一點事都不會有。


    他隻是想嚐試提前接觸一下離陽王朝的仙家,沒想到真的成了,還稍微拉高了一下與這位青雲榜第二的好感度。


    接下來的戰鬥,讓這些妖魔頭疼去吧。


    萬一有機會,再反殺出來找投名狀轉換陣營。


    不過在周陽看來,這個風險還是太大了。


    抓緊時間繼續修行,趁宗門高層全部參戰時偷偷溜走才是最保險的法子。


    血峰上,血河大殿內。


    氣氛沉悶。


    五位血河宗高層臉色都很是難看。


    “都不說話啊……”宗主沉聲道,“如今這種形勢,諸位能不能想想辦法?”


    “除了忍氣吞聲,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作為一宗之主,最不想妥協的自然是他。


    這種選擇,實在太傷士氣了。


    到時候影響了心態,山門中那些道徒道童可能都發揮不出本來的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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