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沈鷹和蠻虎俱是沉默,內心震顫。


    整個宗門上下,除了宗門高層,誰能出手殺了塗蛇。


    他可是築基後期,戰績顯赫,能坐鎮外門執事大殿,又被宗門高層器重,實力和手段都不俗。


    別說宗門高層沒有一個長老有理由出手,就算他們真的對塗蛇出手,也不可能半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宗門弟子所為?


    可執事道徒的實力擺在那裏,就連周陽和沈鷹恐怕都難以匹敵,這些弟子又如何能殺得了執事道徒。


    “莫非有高人潛入,但就為了殺一個塗蛇……而且又沒有絲毫動靜……”


    蠻虎覺得說不過去。


    沈鷹也是一時想不通。


    “此事,你們不用再理會了。”驗靈長老卻是闔上了雙目,走出大殿,直奔血峰去了。


    宗主得知後,立即召集高層商議。


    “昨夜,外門執事道徒塗蛇被殺,你們怎麽看?”


    宗主的冷眼在眾多長老身上掃過。


    幾位長老麵色都是一沉。


    “昨夜?我沒有察覺到絲毫動靜,怎麽會……”講經長老驚異道。


    執事長老輕咳一聲,說道:“能夠在我血河宗裏悄無聲息地殺人……除非布下遮掩大陣,亦或是有元嬰境之上的修士,破了重重禁製而入。”


    “這等大能,特地降臨隻為殺一個築基後期……也未免太可笑了。”驗靈長老搖了搖頭。


    “那這麽說,是門內人出手了,而且應當是借助了遮掩大陣。”丹殿長老道,“放眼宗門上下,懂得布下遮掩大陣,又有這麽多資源與能耐,還能斬殺執事道徒的,屈指可數吧。”


    此言一出,場上的氣氛頓時凝滯。


    “不錯,諸多弟子也隻有兩個人才有可能,沈鷹和周陽。其餘築基中期,連冥河三術都學不會,根本沒有對抗執事道徒的可能。”


    “剩下的,就隻有我們在座的幾位了……”


    宗主笑了笑,目光卻是陰冷。


    “沈鷹和周陽其實不可能吧,他們兩人都沒有這等實力。”


    “而且現在這等關頭,我們有什麽理由殺自家弟子?”講經長老道。


    “咳咳,宗主,現在可不是互相猜疑的時候……”執事長老搖頭道。


    “有一人,有這樣的理由。”驗靈長老抬眼看了過去,“丹殿長老,你說呢?”


    宗主的目光,也移到了丹殿長老身上。


    其他兩位長老,似乎想到了什麽,微驚之下,也是投來目光。


    丹殿長老血眸微動,忽然露出了笑容,淡淡道:“不錯,為了替周陽剪除心魔,他的滅門之仇,我替他報了。”


    “塗蛇正是我昨夜誅殺的。”


    “為了我徒兒的仙途,這也是沒辦法。”


    沒想到丹殿長老承認得如此幹脆,其他長老神色微動。


    在驗靈長老提醒的時候,他們已經很快聯想到了,最近宗門的一些傳言。


    剛剛問鼎內門的周陽,就是被執事道徒屠了滿門,擄掠至此的。


    可以說,兩人之間有血海深仇。


    周陽如今實力大漲,為此悍然出手,也不奇怪,但他的實力尚不足以擊殺執事道徒。


    除非,背後有丹殿長老的助力。


    但他們沒想到,丹殿長老不是借出了冥火蓮台,而是親自出手。


    “果然如此。”宗主歎了口氣。


    “丹殿長老,你為了周陽做到這個地步……”驗靈長老搖了搖頭。


    “殺就殺了,一個築基後期而已,往後周陽何止這個成就?若他因為心魔耽誤,才是宗門最大的損失。”丹殿長老冷笑道。


    他這話倒也不錯,講經長老和執事長老對視一眼,換做他們,也未必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不過,終究是觸犯了門規。


    “你說的也不錯,但執事道徒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此事不好好處置,會極大影響宗門的士氣。如今內憂外患,必須好好穩定。”宗主無奈道。


    “這樣吧,我將丹峰庫中所存盡數捐出,全憑宗主分配,如此也算有個交代了。”丹殿長老說道。


    宗主頷首道:“就這麽辦吧,對外宣稱其在下山執事任務時隕落便是。另外執事大殿不可一日無主,就安排沈鷹過去吧。”


    無人異議。


    其他長老離開後,隻剩驗靈長老和宗主二人。


    “本來想借搜尋來對此子下手,沒想到這老家夥竟做到這個份上,將數十年積攢的資糧全部捐了出來,這般委曲求全,我也不好不答應了。”宗主歎道。


    “丹殿長老真是力保此子啊。”驗靈長老神色微動,“看情況,也隻有他親自出手,才能這般無聲無息地殺掉塗蛇了。”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正好將鷹兒放到執事道徒的位置上,還能得這許多資糧。”宗主說道,“接下來,就是下一步棋了……”


    驗靈長老微微點頭。


    ……


    周陽在小木屋中,突然被傳喚。


    丹峰上光禿禿一片,丹殿長老臉色陰沉地看著他。


    “昨夜塗蛇死了,你可知道?”


    “是我殺的。”周陽沒有隱瞞。


    “果然如此……”丹殿長老歎了口氣,“你是為了報仇吧。”


    “此人滅我滿門,不共戴天之仇。”周陽咬牙道。


    “他是築基後期,實力不俗,你是如何做到的?”丹殿長老定定地看著他,“你透支了血脈之力?”


    周陽渾身一顫。


    “師尊,被你看出來了……”


    “豎子,糊塗!”丹殿長老恨鐵不成鋼,“你若非要殺他,為何不告知為師?透支血脈之力,學那沈鷹,自毀仙途?”


    “啊……?”周陽怔住了。


    他隻是演個戲,圓個謊……


    沒想到丹殿長老這麽緊張他的未來。


    當真是把自己當成寶貝疙瘩徒弟了。


    “不過事已至此,懊惱也無用了。你以內門弟子身份襲殺外門執事道徒,是以下犯上,即便是為了報仇,也是死罪。”


    “你不要以為有遮掩大陣存在,死無對證,便可脫身。”


    “要定你的罪,隻需要一個想法……”


    丹殿長老搖首道,“今日宗主尋我問罪,我一猜便是如此,替你扛下來了。可惜,為師給你準備的滿倉資糧,要全部捐出去了……”


    周陽沒想到這事會如此解決。


    心下頓時湧起一陣感動。


    “多謝師尊厚愛!”他深深地行了個禮。


    昨夜,其實周陽隻是試探。


    沒想到塗蛇自己爆出,他布下了遮掩大陣,連宗主也察覺不了。


    那周陽自然是放手一搏,灌注全身真氣,甚至催動了璃吻精血之力,激活赤陽寶珠。


    也沒想著能殺死,但赤陽寶珠天生克製妖邪,特別是像塗蛇這種以身飼養異魔的怪異,就如同當初轟殺殷文一般,再度激發了超越築基中期,甚至隱隱超過築基後期的威力。


    一舉將塗蛇轟成斎粉。


    本來周陽想著毀屍滅跡,又在遮掩大陣下,無人察覺。


    他也想到了宗門高層可能會根據自己的身世進行聯想,但隻要自己抵賴不認,誰能奈何得了自己?


    不過丹殿長老的話,一下將他驚醒。


    這裏可不是前世的法治社會。


    這裏是殺人不眨眼的陰間宗門,是一方妖邪主宰的世界!


    主要還是這段時日裏,一切都太順利了。


    有山河圖傍身,有丹殿長老護著,他都有些淡忘了。


    周陽驚出了一身冷汗。


    丹殿長老說的很對。


    如果沒有他扛下來,宗主一句話,可能他就要被問罪,甚至被誅殺……


    至於那滿倉資糧,周陽本就不在意,隻是取了靈石交給殷璐罷了,沒了也就沒了。


    “不過也好,你親手報仇,也算除卻了身為凡人時的心魔,日後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丹殿長老想了想,神色又緩和下來。


    “你過來吧,我為你消除透支血脈之力的影響。”


    “啊?這,還能消除麽……”周陽微怔。


    “這是自然。”丹殿長老露出淡淡笑意,“你這小子,是不是又忘了,為師是憑借什麽催動冥火蓮台的?”


    周陽頓時醒悟。


    丹殿長老,是貨真價實的璃吻血脈傳承者!


    他說要消弭自己透支血脈的影響,還真有可能。


    但周陽有些汗顏,方才都是他的借口啊,實際上他壓根沒有透支血脈,待會不會被看出來吧……


    他忐忑地跟著丹殿長老穿過中殿,來到了置在後殿裏一處幽靜的清池前。


    隻見丹殿長老右手猛然凝起一團血霧,一把拍在自己胸口上。


    “噗!”


    一滴金色的鮮血自他口中噴了出來,宣撫在半空,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周陽精神大振,心髒竟是再度怦怦直跳,震如響雷。


    這是一滴璃吻精血!


    吐出這滴精血後,丹殿長老的臉色瞬間蒼白,整個人的神態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脫光,入池。”他有些虛弱,惜字如金。


    “是!”周陽連忙褪去渾身衣物,躍入池中。


    “去——”


    丹殿長老一抬指,這滴精血便融入清水之中。


    嗡——


    一聲顫響,整個清池頓時變得赤紅,同時隱隱有龍吟生出,一道金色龍頭魚虛影衝天而起。


    池水更是變得汩汩冒泡,一下沸騰起來,宛如熔漿!


    “你在此好好吸收,為師先去處理些事情了。”丹殿長老輕咳兩聲,拂袖離開。


    雖然這位師尊的確是殺人不眨眼的妖魔,但對自己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周陽收住心中的感動,凝心靜神,忍住肌膚灼燒的痛苦,飛速運轉《無極混元真經》和《冥火煉心經》,努力地吸收這滴璃吻精血。


    小池旁的香爐煙霧散了又聚。


    池水漸漸從赤紅變為清澈。


    從汩汩冒泡變得平靜無波。


    熾熱的溫度也降了下來。


    周陽睜開眼睛,原本漆黑的雙眸竟是變作金色豎瞳,渾身顯露出金色的紋路,那是璃吻精血在他體內經絡流淌的異象。


    隨著金光慢慢消隱,他的眼眸也恢複原狀。


    “呼——”


    周陽長出一口氣,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與神識深處,碧海陰陽圖裏那條璃吻小魚的感應更為密切了。


    而經過第二滴璃吻精血的改造,他的體魄似乎比凝骨時,又要強大了幾分。


    “看來吸收得很順利。”


    此時傳來一道欣慰的笑聲。


    周陽連忙起身,穿好衣袍,躬身行禮:“多謝師尊,不惜自傷血脈,也要為我修彌血脈之力。”


    “我是你師尊,這算什麽。”丹殿長老擺擺手,“血脈之力難道還能帶進冥府不成?我不傳你,我傳給誰!”


    “行了,既然你已修彌好血脈之力,那為師就要教你如何借冥火蓮台觀想‘墮世血牢’了。”


    “這麽快?”周陽以為還要過一段時間。


    看著丹殿長老略顯蒼老和疲憊的神色,他心中微動。


    “師尊,你再好好休養一段時日也是可以的。”


    換一個妖魔師尊,周陽一定會恨不得立刻榨幹其身上的所有傳承。


    但,眼前的丹殿長老,實在對自己太好了。


    即便他手上沾染了這麽多血腥罪孽,但作為師尊,真的做到了淋漓盡致。


    毫無保留地傳承,還為周陽百般考量,更是為他化解罪罰……


    這種種舉動,讓周陽看著他的神態,都生出了不忍。


    “休養什麽,為師是金丹大圓滿,還能讓你小子小瞧了不成?!”丹殿長老頓時瞪眼,“莫要廢話,過來!”


    周陽無奈,隻好跟了過去。


    丹殿長老咳嗽兩聲,祭出冥火蓮台,開始給周陽講解如何觀想‘墮世血牢’。


    明月皎潔。


    丹峰上,師徒二人又開始不斷催生新一輪的火海……


    ……


    十萬大山往東三百裏處。


    荒古城。


    城內千座石屋鱗次櫛比,卻無人走動,人煙稀少。


    隻有一處大廟火光明亮。


    數十個服飾各異的修士正在言談。


    “方圓百裏的妖魔,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懸空寺的那位,還沒來麽?”


    “那一位神出鬼沒,等他來,黃花菜都涼了。”有人很是不滿。


    “一百年前,兩尊神遊境,三位元嬰,十多位金丹,這樣的隊伍開進十萬大山,都死傷大半,其中不知道掩藏著什麽樣的恐怖存在。我等自然要小心行事。”一位劍眉星目的男子開口道。


    他即便是坐著,都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叫人不敢直視他的鋒芒。


    “話雖如此,可我們已在此紮營三個月了……”


    “李劍尊的話有道理,再等等吧。”一位儒生打扮,麵色溫和的男子微笑道。


    “既然李劍尊和皇甫大人都這般說了,那我們就再等一等吧。”其他人這時也附和起來。


    “閑著無事,切磋切磋。”


    “來,算是趁夜磨刀,屆時好多殺幾個妖魔!”


    廟內的氛圍,也再度活躍起來。


    李羽塵望向夜空,微微眯起了眼睛,盯著爍動的星辰。


    他默念道:


    “北河仙人……你當年救的孩童,現在已是太上道的劍尊了。”


    “現在,他要來尋你的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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