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將天穹的魚鱗雲渲染出層層紅暈,薄暮和炊煙流淌在田野間,和黑夜一起欲將世間的醜陋暫時遮掩起來。


    丘陵迤邐間,一條小溪,從山澗蹦蹦跳跳下來,穿過竹林,流向遠方。


    溪水潺潺聲恍若天籟。


    竹林畔站著一個長發青年,身材欣長削瘦,眉宇棱角分明,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眼神安靜的默默看著遠方關口。


    倏然。


    關口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三騎戰馬一線絕塵而來。


    “籲!”


    戰馬仰首揚蹄,塵土撲麵。


    青年蹙眉,略有不悅。


    對方此舉不太尊重人。


    馬上三人身穿製式的黑色盔甲,腰間佩刀,為首者三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魁梧,一臉麻子,頗有惡相,背負一個木盒,下馬後看向青年,“你是張昭然,張廷陽唯一的親人?”


    張昭然從懷裏掏出戶冊。


    騎士仔細端詳後微微點頭,解下背上木盒,“我是縣府總兵趙重,接鎮北軍行文,你兄張廷陽戰死於紅河北岸,死前累積戰功到七等,鎮北軍遵照張廷陽遺書,不發放撫恤金,而以七等戰功的獎賞撫恤家人。這是鎮北軍移交過來的骨灰和遺物,清點一下,若是無誤,便收簽了罷。”


    張昭然腦海裏浮現出記憶中的兄長張廷陽的身影。


    有些傷感,雖然素未謀麵,但畢竟是這具身體的親生哥哥,血肉親情深深烙印在靈魂裏,如今被自己繼承。


    打開木盒,裏麵擺放著一個骨灰壇。


    看著骨灰壇旁邊那顆流轉著暖黃色熒光的晶瑩剔透的珠子,有些不解,問道:“我兄既然累積七等戰功,那應該是一枚七品獸丹,為何是九品?”


    趙重冷笑一聲,“這就是七品獸丹!”


    張昭然還想據理力爭,趙重不耐的揮手,“我說它是七品,那就是七品,事涉鎮北軍,我等地方士卒有幾個腦袋敢做手腳!”


    從懷中拿出一紙軍冊,不由分說,“天色不早,趕緊簽字按印收簽罷。”


    張昭然深呼吸了一口氣。


    沒有再爭。


    哪個世界都一樣,都有陽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


    簽字按印。


    趙重把軍冊收入懷中,想了想,說道:“有陽光照射的地方就有影子,實話給你說了罷,遺物中尚有黃金百兩,不過被鎮北軍後勤的某些人黑了,也別去鬧,沒用,有些人你我都惹不起。你好自為之,不要辜負張廷陽的一番苦心。”


    說完率人遠去。


    七等軍功當然該是七品獸丹,張昭然說的沒錯,木盒中是九品獸丹,其中的貓膩麽,大家心知肚明,畢竟遺物要經手鎮北軍諸多部門。


    雁過拔毛。


    七品戰功,遺屬能到手一顆九品獸丹,已經算運氣好了,運氣不好,就隻有遺物,什麽撫恤金戰功獎賞,影子都看不見。


    張昭然能猜出這裏麵的貓膩。


    看著趙重三人遠去,深呼吸一口氣,壓住內心的憤怒,抱著木盒繞過竹林,越過小溪,幾間青磚綠瓦房就是張昭然的家。


    在堂屋裏放好木盒。


    張昭然有些黯然,穿越過來一月有餘,他已經清楚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沒有修仙,沒有法術,也沒有修行門派。


    似乎僅僅隻是一個落後的時代而已。


    其實沒那麽簡單。


    千年之前,一群妖魔巨獸從星空深處降臨世間,隨後無數飛禽走獸發生異變,大地之上倏然間巨獸橫行。


    幾十年間,人類文明數度崩塌。


    在被巨獸蹂躪千百遍,付出了無數鮮血和生命的代價後,人類終於找到了對抗妖魔巨獸的辦法:妖魔化。


    人類和巨獸獸丹融合,進化成一種半妖魔巨獸的殺戮形態。


    這才有了喘息之機。


    無數人為了理想和生存,前赴後繼的和獸丹融合進化成半妖魔形態,出現了九位擁有最強妖魔覺醒體的強者,被稱為九鼎聖人,他們強大到甚至可以鎮殺深淵級的妖魔巨獸。


    自此,妖魔巨獸和人類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


    一洲大陸,南北隔著一條萬裏紅河,紅河北岸是妖魔巨獸的樂園。


    紅河南岸是人類家園。


    在得知這些信息時,張昭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基多拉。


    哥斯拉怪獸之王裏的三頭巨龍基多拉,也是星空深處的非碳基生物。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哥斯拉來維持平衡。


    人類隻能依靠自己。


    但人類妖魔化的關鍵,就是木盒裏的這種獸丹,而獸丹又隻有去紅河北岸遠征巨獸才有獲得,所以彌足珍貴。


    即使九品獸丹也價值千金。


    必須盡快和獸丹融合,否則很可能被人搶奪。


    但張昭然不敢貿然行動,多年以來,人類遠征巨獸獲得的獸丹不計其數,但利用獸丹妖魔化的人類數量卻遠遠匹配不上獲得獸丹的數量。


    原因隻有一個。


    體質。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和獸丹融合帶來的副作用。


    很多人死在融合過程中。


    張昭然將骨灰壇搬出來,發現骨灰壇裏放著一封遺書,而在信下麵的骨灰裏,竟然還埋著一顆泛著紫色光彩的獸丹!


    看過遺書後,張昭然陷入沉思。


    兄長張廷陽在遺書中說,將要隨軍深入紅河北岸去征討一隻深淵級的妖魔巨獸,自知必死無疑,在出戰前請最信任的生死袍澤幫忙,玩了一手瞞天過海,他真正留給自己的是這個紫色獸丹。


    黃金和因戰功獎賞的七品獸丹,都是幌子,目的是遮掩這顆放在骨灰壇裏的獸丹。


    篤篤篤。


    思忖間,有人敲門。


    張昭然立即將骨灰壇蓋好,開門之後發現是王振帶著兩個爪牙來了。


    王振,上藍王氏的外係子弟,沒有妖魔覺醒體,但為人狡猾,又有頭腦,養了一幫爪牙,負責上藍王氏在春熙縣宜嶺鎮的產業,處理一些上藍王氏不宜出麵的灰色事情。


    深得上藍王氏的信重。


    平日裏趾高氣揚的王振,此刻卻笑容和藹的看著張昭然,自顧自坐下,翹著二郎腿,五指有節奏的在桌上敲擊著,“昭然,你兄長的遺物送回來了罷。”


    張昭然心裏冷笑。


    黃鼠狼給雞來拜年了。


    王振咳嗽一聲,緩緩道:“我也不繞圈子,把獸丹給我,上藍王氏不會虧待你,至少會有一大筆錢,將來可以娶一房媳婦兒,不用冒險就能輕易改變人生,何樂不為。”


    張昭然斷然搖頭。


    張廷陽用命換來的改變人生的機會,雖然是給“張昭然”,但自己既然成了張昭然,就要對得起這一份親情。


    王振斜乜一眼張昭然,一拍桌子起身,森然道:“有你討價還價的份?”


    跋扈慣了。


    就沒討價還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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