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體會到方乾所承受的痛苦,但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方乾經曆過無數苦難,他意誌堅韌不拔,強大而耀眼。


    在這之前,他更是數次瀕臨死亡。


    可那又如何?


    三年的時間,他重新站起來!


    可就是這樣的他,卻在這一刻如最無助的孩子發出最淒慘的慘叫聲。


    那聲音,令寧芷柔悲痛欲絕,哭得肝腸寸斷,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


    血殤的傷勢經過了一定處理之後,他就到處想辦法,想為方乾拔除火毒,最好是能夠治愈他那幹枯的左臂。


    甚至他自己也明白,手臂到了那個程度,也肯定是廢了。


    隻是……


    還想再努力一把。


    他欣賞方乾的性格,欣賞方乾的為人。


    因為欣賞,所以願意幫助。


    方乾痛了三天,第三天的時候,他在疼的不能自已的時候,強行保持理智從道戒中拿出了十幾個瓶子,那裏邊裝的是血,神獸的血!


    當時錢放和費樺離開的時候,留了不少靈血。


    原因是因為方乾身上的那塊骨需要神獸的血來滋養,而這段時間方乾在死門行事多有不便,這才沒怎麽用。


    而現在,他也知道自己的狀況非常好。


    顧不得是真龍血還是鳳凰血,方乾拿起一瓶灌入口中。


    他的胸膛一片黑紅色,血管暴起,如樹根一般。


    “這是什麽?”


    黑木棺拿起其中一瓶,繼而瞪眼,“我天,玄武血?”


    他又拿起一瓶,“我的娘,麒麟血?哪來的?搶劫了帝殿嗎?”


    血殤也自吃驚,這家夥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血液粘稠,於口中不散。


    方乾努力咽了進去,繼而強行催動天極神訣,將這一股力量送入那段脊骨。


    一瓶沒有反應,那就兩瓶,三瓶,四瓶!


    他如瘋了一般,他也實在是太疼了。


    到了第五瓶的時候,那段脊骨發出了奇異的光,瑩白色的脊骨虛影浮現。


    這一幕讓人震驚而詫異,骨的虛影為何會出現?


    ‘脊骨’中開始有奇異的力量遊走,似乎是一種大道力量,又似乎是其本體所具備的一種手段。


    特異的符文如同天道編織的一般,形成了一道匹練緩緩纏住方乾的左臂。


    疼!


    更疼了。


    方乾苦苦支撐,他感覺到體內的鮮血在沸騰,在膨脹。


    啪!


    陡然間,一塊爛肉飛了出去,繼而一股黑紅色的血從方乾左臂噴湧而出。


    早就失去生機且已經成熟肉的左手臂上,一塊又一塊掉落下來,短短的時間裏,竟成了骷髏左臂。


    這一幕,令人心顫。


    寧芷柔捂嘴,心疼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她無比的自責和內疚。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方乾的左臂在隻剩骨頭的時候,再度出現的血則是正常的紅色,它們形成了經脈,形成了血管,形成了肌肉,形成了表皮。


    血殤失聲叫道:“生之大道!”


    這是關於‘生’的大道之力,一種可以做到起死回生的力量。


    相關研究資料,隻有生門才有。


    但是現在,他認出來了。


    黑木棺震驚,“不會吧?他竟然掌握了這種大道力量?”


    又過了片刻時間,方乾滿頭大汗,大喘一口氣,這一刻,他整個人都瘦了兩圈,麵頰凹陷,眼眶很深。


    地上的鮮血腐蝕了木地板,讓木地板一片焦黑。


    血殤急忙道:“怎麽樣?”


    方乾虛弱搖頭,“沒事了。”


    從那塊脊骨有動靜之後,他就明白,自己沒問題了。


    看了看完好的左臂,都恍若在做夢。


    “乾。”


    寧芷柔更咽著撲了上來,嚎啕大哭。


    方乾將寧芷柔擁入懷中,輕聲道:“沒事的,我說過,我永遠都不會有事情的。”


    他知道,她這幾天肯定嚇壞了,也肯定非常內疚。


    血殤哪怕有再多疑問,在這一刻也和黑木棺退出了房間。


    “我都想打劫他了。”


    黑木棺出來後有些豔羨。


    血殤斥道:“你敢!”


    黑木棺嗬嗬一笑,“說實話,你到現在還惦記著周天星門的安危呢?這都多少年了。”


    血殤沉默,目光看向遠處,許久才道:“人,總要有個歸宿。”


    黑木棺笑道:“周天星門還是你的歸宿嗎?”


    血殤歎了口氣,“早就不是了。”


    黑木棺笑道:“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你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麽。”


    血殤淡然一笑,“或許,隻是因為他們並沒有錯。如果有一天,堅持正義都是錯的,那麽這個天下,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黑木棺頷首道:“說實話,有時候還是挺佩服周天星門的。那麽多年過去了,他們始終堅定自己的想法,哪怕被挫敗,哪怕即將滅亡,也絕對不否認自己心中的正義。”


    “其實你也知道的,但凡他們去認個錯,一切都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血殤沒說話,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沒有那麽恨。


    周天星門不再是他身軀的歸宿,但是卻一直會是他的心靈歸宿。


    他喜歡那個地方,因為那裏的每一個人,就算過得窮困潦倒,就算舉步維艱,他們也不會動歪心思,也永遠不會向那些人低頭!


    曾經,他也是那麽的一個人。


    “嗬,好懷念啊。”


    血殤低笑。


    黑木棺輕舒一口氣,“我們殺手,都是無根水,流到哪裏就算哪裏了。”


    話鋒一轉,又道:“對了,現在為止你可是欠我三百金血石了。傷春悲秋的事情就別想了,還是還錢要緊。”


    那外邊有人走了進來,神色悲傷,“老板,買口棺材。”


    黑木棺快步走了上去,“客官您節哀,我帶你看看幾個,這可都是上等貨。這個十兩銀子,這個貴點,是柏木做的,十二兩。什麽?太貴了?那這樣,算您五兩,什麽時候有錢了,也可以再還我。至於棺材,如果身高不符合,也可以現做。”


    店外紛紛擾擾,很快有驢車拉著一副棺木離去。


    血殤看著黑木棺,訝然道:“你這不是賠本生意?”


    一副棺材五兩銀子,還不收現錢,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黑木棺做生意。


    黑木棺輕笑道:“對於殺手,死人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在這種普通地方,死人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他們本就很悲傷了,怎能因為買不起棺材我就不賣了呢?”


    血殤道:“這有意義嗎?”


    黑木棺沉默半晌才道:“有意義,起碼對我來說是有意義的。我看得到他們的真情,看得到他們的悲傷。如果能夠因為一副便宜的棺材可以讓他們的心情稍微好上一些,我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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