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式, 百巧千窮!”九昭蓉點劍而起, 整個人如飛燕一般快速躍到了空中, 黑玄劍在身前劃開了如花般的劍影,與天空降落的雷電交織在了一起。


    她的動作開始越來越快, 手中的招式也層出不窮,那些腦海中的記憶仿佛在這一刻與她相融。


    三百年前,有一個身影也像她這般站立在雨中,不斷練習著。那個身影瘦弱纖細, 握著一把赤色長劍。


    劍名斷赤虹, 人名滿汝雨。


    滿汝雨並非單靈根, 九尊仙君告知她今後會三劫, 第一劫為情劫;第二階為悟劫;第三階為進階之時, 再無升階可能的阻隔之劫。她若要攀上天階, 就要度過此三階,為了以防萬一, 九尊仙君教她入門劍訣,以備今後遭遇阻隔之劫時,轉為劍修, 以劍修升階。


    她入九玄山山門後, 第一個見到的便是站在雨中不斷練習的滿汝雨。那是一個炎熱夏季, 天空多變, 原本萬裏晴空, 卻忽然黑壓壓襲來一片烏雲, 劈裏啪啦的雨水就砸落了下來。


    她站在走廊中, 看著滿汝雨抬起頭望了望天色。原以為她會放下劍回屋去,卻沒想到她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練習著入門的劍訣,手中的長劍劃開一道道水花。


    她移不開視線,就這樣在走廊中看了許久,直到烏雲散去,她輕輕擦拭了臉上的雨水抬起頭,看向了她。


    那一刻,陽光從烏雲中照射而下,身後是橫跨天際的彩虹,她細細密密的長發沾著雨水披散在肩頭,肌膚雪白,衣衫微藍,手中的劍穗微微拂動,上麵所綴的鈴鐺輕輕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響:“你就是昭蓉嗎?我叫滿汝雨,是你的師姐。”


    這是她見過世間最美麗的女子,天上地下,無人可比。


    “蠖屈求伸……枯樹生花……”最後兩式比劍而落,九昭蓉終於停了下來,她跪坐到地上,緩緩仰起頭。


    雨水衝刷著眼睛,看不到眼角流下的淚,已經順著脖頸落到了衣衫中。


    她已想起了關於滿汝雨的全部記憶,想起了她從前的美好,想起了她對她的照顧嗬護,想起了她遞給她鈴骨劍,想起了她不顧一切衝入爐火救她……這一刻,她甚至有些感謝那讓她失去記憶的人,至少這一段刻骨銘心的痛苦,她能夠暫時忘卻。


    可是前路還是要繼續走不是嗎?那些已經消失了的人 ,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存活在我們身上,隻要我們還活著,他們就如同一直存在一樣。


    對嗎?


    “師姐……”


    雨下了整整一夜,九昭蓉以九玄山山門劍訣入劍修門道,原本以為至少要再過數十年才會稍有劍意,卻沒想到在她入劍門不過一晚,身上已泛起了一層淡淡劍氣溢出的流光。


    難道她從前已入過劍修?九昭蓉略有疑惑,她的記憶現在並不完整,所串聯而起的也隻是個別記憶非常深刻的人而已,關於劍修一事,她並沒有想起什麽。


    不過關於蕭玄珩,她倒是憶起了幾個畫麵。但似乎並不好,在她的記憶中,自己曾加害過蕭玄珩數次,將他推入懸葬涯,辱罵他,毆打他,甚至還做過更為殘忍的事……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竟然還願意千裏迢迢來到這滕丘灤衛州救她?


    這實在太奇怪了?那個玄凰也是,她記憶中幾乎沒有這麽花枝招展的女子,倒是有一隻雞,總是時不時的出現。


    所以……這個蕭玄珩,真的是來幫她的嗎?


    她從前若是對他做過那麽多不好的事情,他不是應該來報複才對?為什麽還要救她,還要幫她?


    “咯吱”一聲,破廟的院門卻在這個時候被打開了,蕭玄珩尋著九昭蓉留下的線索倒找了這裏,他看到她一臉迷茫的站在前方發怔,全身都濕透了,覺得有些怪異:“屋內也淋雨嗎?”


    九昭蓉就這麽看著他,眼睛一瞬不瞬,卻沒有回答。


    玄凰從後麵跟進來,看到九昭蓉像傻子一樣盯著蕭玄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麽回事?一天不見她又看上去更蠢了。那個什麽彼岸花果丹藥後遺症這麽嚴重啊?”


    蕭玄珩長袖一拂,緩緩來到九昭蓉麵前,他個子比她高,便微微彎下腰靠近她的麵頰,聲音輕柔:“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以前對你好嗎?”九昭蓉就這麽認真看著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蕭玄珩微微一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道:“你救過我一命,還為我療傷。”


    “但玄凰說我以前對你做過不好的事情,我……我也有些記得。”九昭蓉記得的都是自己迫害蕭玄珩的場景,而玄凰所說的則是她動蕭玄珩動手動腳一事。


    背後的玄凰輕輕一哼,並沒有否認。


    蕭玄珩一直看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瞳瞳幽深,仿若在裏麵有一潭深泉,流光四溢:“我並不介意。”


    並,不,介,意???!!!


    九昭蓉倒吸一口氣,她記得好像有一種人有受虐傾向,別人越虐待和毆打他,他反而越高興越興奮……這蕭玄珩看上去是那麽仙風道骨、溫文爾雅,沒想到背後竟然……如此……特別……


    “呃……”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隻能尷尬的“咯吱咯吱”把頭扭到一邊,飛快的轉移話題,“我們在牌坊下麵等了很長時間,你一直沒有來,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蕭玄珩還未解釋,後麵的玄凰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們是不是傻!梵煞城有三個牌坊,我們是約在當時分開的那個牌坊那兒的!那個牌坊上寫著‘忠孝為本’!你們等的那個上麵刻的是‘子孝婦賢’!你們分不清牌坊,好歹也認認字吧!”


    啊?九昭蓉一臉茫然,她扭過頭看向廟裏傻蹲著的當康和魚奴,他們都懵逼的搖了搖頭,顯然沒去注意牌坊匾額上的字。


    玄凰真是嗬嗬了,九昭蓉就算是失憶了,這笨還是在的。


    從以前到現在,她就壓根沒有聰明過!


    原來蕭玄珩調查歸來後,便與玄凰返回牌坊下等九昭蓉。他們等了數個時辰,天已經徹底黑了,也沒有看見他們前來。蕭玄珩便讓玄凰留在牌坊處,他去周圍尋找……他們二人隻以為九昭蓉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卻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是等錯了牌坊。


    不過好在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九昭蓉,對趙溥心的調查,也略微有了眉目。


    蕭玄珩告訴九昭蓉,他詢問了梵煞城的守城士兵,就在趙溥心被抓走的第三天,有一輛奇怪的馬車進了城,那馬車身後跟著許多奇怪的人,有老人,有婦人,也有商販,穿的都是灤衛國的衣服。


    他們本來要盤問,卻被國師的弟子直接帶走了。當時那弟子拿著的是皇宮的令牌,說是受皇上聖旨,要把馬車裏的人送入皇宮去,他們也就放行了。


    蕭玄珩求證過,那輛馬車確實被送進了皇宮,並沒有去國師的玄陰聖殿,而那個所謂的國師,這幾日一直都在玄陰聖殿內,並沒有出來。


    “你的意思是,趙溥心在皇宮裏?是噬元國皇上抓他來的?”九昭蓉有些疑惑。


    蕭玄珩回答道:“有這個可能。所以今晚我要夜探皇宮。”


    原本他想直接入皇宮查看,但卻發現這皇宮周圍似乎有一層極強的結界,修士若進入了皇宮,在裏麵就無法再使用靈力。這結界力量有些古怪,與灤河阻攔滕丘灤衛州的人離開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他不能判斷結界是誰所施,或許會跟趙溥心有關?


    九昭蓉還在思考,蕭玄珩已經看到了她身上微微溢出的劍氣光華,他有些意外,九昭蓉竟然自己選擇開始修煉劍修法門。


    她選擇的入門劍訣是什麽?


    “蕭玄珩。”九昭蓉忽然抬起頭,“等我們找到趙溥心後,是不是就要離開滕丘灤衛州,回修仙界去?”


    “嗯。”


    如果趙溥心就是龍玉化身,一旦他被破解,灤河護衛滕丘灤衛州的力量就會消失,確實可以帶著九昭蓉返回修仙界。


    九昭蓉極為認真的看著他:“若我不想走,想留在滕丘灤衛州呢?”


    蕭玄珩一怔:“為何?”


    “我身上的封印一直解不了,去了修仙界,也無法使用靈力。”九昭蓉回答,“而且即便封印能解,我已經跌了二次境界,再想升階上去,已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不如暫且留在滕丘灤衛州,以劍修為路,重踏仙門。”


    她語氣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邊上的玄凰簡直要炸了,九昭蓉記憶逐漸開始修複,一意孤行、倔強要命的性子也慢慢袒露出來了:“我們千裏迢迢來滕丘灤衛州救你,你反而要留在這裏過冬,你怎麽想的啊你!你要以劍修升階,哪裏不能修煉,九玄山地方那麽大,還容不下你一個劍修?”


    “好。”蕭玄珩在略微沉默片刻後,便尊重了她的選擇,“等滕丘灤衛州的事情結束,你若要留下來,我陪你。”


    那一刻,九昭蓉一下子抬起了頭。


    蕭玄珩就立在院中,屋瓦上沉積的雨水順著瓦片流淌下來,滴落在地麵凹下去水坑中,發出清脆的叮嚀聲,雨後的蟲鳴悉悉索索,全然被隔絕在他身外,仿佛天底下所有一切都不再重要,天地之間隻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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