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 九昭蓉心中緊緊繃著的弦終於鬆動了, 早已疲憊不堪的她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下來, 整個人搖搖晃晃蹲下,將戒鍾離扶到了地上。


    一落地,腦海像是被徹底關閉了開關,九昭蓉隻覺得眼前一黑, 就徹底昏了過去。


    玄凰在溪水裏撲騰了片刻,發現岸上的九昭蓉情況不對,連忙爬回岸邊,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想要奔過來查看情況。它剛走至九昭蓉的身邊,忽然有一隻纖細的手緩緩從九昭蓉的身側伸了過來!


    那隻手看似纖細,卻強有力的將九昭蓉從地麵上抱起。


    玄凰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往後跳了兩步, 它眼睛緊緊盯著麵前那手的主人……此人就是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戒鍾離!


    他是在進入這座山後蘇醒的?還是在進入山之前就已經蘇醒了?


    戒鍾離身上的傷已經愈合了大半, 他的僧衣被奪,隻赤著上身,披散在後背的青絲長發隨著他俯下的身軀而滑落至胸前,他的手環在九昭蓉的肩上, 將她放在了自己膝蓋間,然後緩緩低下頭,目光靜靜望著她, 仿佛想要將這四年未曾見過的所有時間都望回來:“師父……”


    他這一聲呢喃和呼喊,壓抑了不知道多久的苦澀和絕望, 在這昏天暗地的黃泉襄漠, 忍受著痛苦和折磨, 隻為了等她而來。


    玄凰已如臨大敵,它銳利的目光牢牢盯在戒鍾離的身上:“你身上哪裏來的靈力?你分明已被毀了靈根,封了靈穴!”


    就在剛才戒鍾離蘇醒的一瞬間,鋪天蓋地的靈力就蜂擁而來,源源不斷流入他的身體裏。這些靈力能量之強,數量之多,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就好像是一條幹涸的河床突然迎來了狂風暴雨,那些雨水衝刷著河床上的泥土,將整條河灌滿!


    河道水滿,河水重新流動,它明顯感覺到在戒鍾離的身體裏,有一股全新的,強大的靈脈在流動運轉。


    戒鍾離聽到玄凰的聲音,他在抬起頭的刹那,腳下的草葉竟隨著他靈力的驅動而快速蔓延生長!它們密密麻麻攀爬向玄凰,玄凰立刻扇動翅膀想要逃到身後的樹上。


    但那樹也瞬間動了起來,樹枝和藤蔓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將玄凰整個都包裹在了裏麵,形成一個倒懸在空中的藤蔓相纏的球體,那球體被收回樹枝下,變成像蟲卵一樣的東西,就這麽懸掛著,偶爾能看到那些藤蔓在裏麵纏繞收緊,逐漸將玄凰的□□元神吞噬。


    遠在九玄山閉關修煉的蕭玄珩忽然感覺到心口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猛地睜開眼睛從蒲團上站了起來……玄凰受了重傷?


    他與玄凰訂了契約,通常玄凰若是小病小災,並不會有這樣大的感應在他身上,此刻他能如此明顯的察覺到痛楚,怕是玄凰所受之傷十分嚴重,甚至波及到了它的元神。


    黃泉襄漠雖然危機重重,但以玄凰的能力,應該不至於受如此重傷,他們在那邊遇到了什麽事情?


    玄凰確實受了極重的傷,它萬萬沒想到自己那一縷元神竟會被區區一棵樹的樹藤給活活纏食吞沒。元神受損,讓她根本無法再維持幻化的人形,幾乎是在一瞬間從孔雀獸形退至黑鴕鳥的形態,但是元神的傷仍讓它難以喘息,它再次退化形態,重返母雞幼年體。


    想起自己的□□在黃泉之地中所遇的事情,它就感覺到渾身羽毛戰栗。那戒鍾離身上的靈力運轉實在詭異,若不是剛才他在吸收靈力的一瞬間被它察覺,否則根本無法察覺。


    而且……在自己那縷元神臨死之前,它親眼看到他的體內那棵已枯死的靈樹,已經被一朵黑色蓮花替代,那朵黑色蓮花延伸出了全新的靈脈,在他身上遍布,這新的靈脈就是之前靈力忽然聚集的原因。


    九昭蓉的徒弟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難道習了特殊的功法?竟能自生靈脈?


    玄凰傷得太重,它在黃泉邊緣察覺到裏麵戾氣忽然橫生,此地已不能久留,便用盡身上的力氣先逃至不遠處的一個沼澤地,準備調息休養,等恢複了些許靈力後,再去打探黃泉裏麵的情況。


    黃泉內,那座高聳的山脈周圍雲霧繚繞。所有戾氣一遇山峰便化為水霧,凝聚成雲霧在四周擴散。沒有了戾氣的阻隔,陽光便能穿透雲霧照射進來,雖然有些稀薄,但照在臉頰上,也能感覺到溫暖。


    九昭蓉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一股清新的氣息飄至鼻息下,這氣息讓她的意識逐漸恢複過來,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上方是粗糙的木質懸梁,懸梁頂端有許多編織緊密的草藤覆蓋,草藤上壓著厚重的茅草……這是在茅草屋內?


    她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茅草屋並不大,四麵牆由木柱所砌,靠牆是一排原木書櫃,櫃上卻陳列著許多瓦罐所種的小花小草,在書櫃旁有一扇敞開的窗戶,窗外正一縷一縷飄灑進陽光,那些陽光照射在書櫃上的花花草草上,幫助它們茁長成長。


    屋內還有一張四方桌,桌上有一個托盤,盤中擺放著一隻碧色的小碗,那碗裏不知道盛著什麽湯水,能看到熱氣騰騰而上。她所聞到的清新之氣,就是從碗中而來。


    這是什麽地方?她仍在是黃泉之地那座山脈上嗎?


    九昭蓉已從床榻上下來,她推開屋門,外麵是清脆的鳥鳴,盛開滿白色小花的院樹正飄落著花瓣,腳下的鵝卵石子沿地鋪蓋,一直延伸到院外,那裏有一個非常大的湖泊,遠遠望去,湖麵波光粼粼,十分漂亮。


    有一陣陣清脆的金屬聲響從湖那邊傳了過來,九昭蓉循聲而去,隻見那靠近湖畔的一塊青石板上,有一個身影背對而坐,他手中握著什麽東西,似乎在水中洗漱。


    “戒鍾離?”九昭蓉試探開口。


    隻見那身影略微一僵,然後緩緩從地上站起來,轉過身。


    那確實就是戒鍾離,隻是他不再是從前那十四五歲光著腦袋的小和尚模樣,而是長成了一個十八九歲,擁有一頭黑色長發的翩翩公子。他不知從哪兒得來了一身墨色雨花錦長衫,就這樣穿在身上,更顯得溫雅俊逸、姿態臨風。


    在看到九昭蓉出現的那一刻,他臉上揚起了柔軟的笑意,周圍仿佛盛開了千朵萬朵的蓮花,燦爛奪目:“師父……”


    什麽時候,她的徒兒竟已這般大了……


    九昭蓉就這樣怔在原地半晌,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終於回過神來,走上了前去。她看見戒鍾離手中握著一隻鑄鐵藥壺,腳邊還有一些空碗和濾器。


    “師父已睡了好久,我怕師父一直睡著,便在山中尋了一些草藥給師父煎服。”戒鍾離的聲音輕緩流暢,“屋中桌子上的藥汁尚有些燙,想晾涼一些,再給師父服下。”


    “這裏是什麽地方?”九昭蓉看向四周,湖麵十分平靜,天空更是能看得到太陽。


    戒鍾離收起藥壺,慢慢從青石板上走上來:“是師父帶我來這兒的。我在黃泉之地被檮杌犬啃咬,後來師父出現救了我。我知道是師父一直背著我在黃泉路上走,我們走了很久很久,然後來到了這座山上。”


    他們仍在黃泉之地的這座山上嗎?九昭蓉微怔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了玄凰,便四處尋找它的身影,卻怎麽也沒有找到:“鍾離,與我一道爬上山的神鳥你看見了嗎?它是一隻母雞形態,能通曉人事,可開口言語。”


    戒鍾離回想了一下,然後答道:“我醒來時,身邊隻有師父一人。”


    難道是被溪水衝下去了嗎?九昭蓉有些疑惑,她又看了看這山中周邊的風景:“這裏是位於山的什麽位置?”


    “在一個山坳處,師父昏迷之後,我便在山中搜尋,發現了這一片湖泊,還有那間屋子。師父,這裏是不是很漂亮?也許是某一位高人在這黃泉之地建造了這樣一個世外桃源,那個人一定希望可以與世隔絕,永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戒鍾離如此說著,目光映著湖麵,閃動著波光。


    九昭蓉轉過身看他,見他身上已無大礙,便伸出手來:“你身體可好些了,把手給我,我看看你的身體情狀況。”


    “師父不必擔心,我身上的傷早已好了。”戒鍾離並沒有遞出手去,而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碗盤,他走近九昭蓉身側,臉上帶著笑容,“師父,我原以為這一輩子都再也無法見到你,當師父出現在我麵前時,我真的特別高興!我知道,師父一定是相信我的,我並沒有殺人,沒有害同門師兄弟。”


    他說到這裏,聲音忽然帶了一絲猶豫,有些小心翼翼看向她:“師父,你是相信我的……對嗎?你以後不會再趕我走了,對嗎?”


    九昭蓉看著他胸口那被十二鈴骨劍封印所留下的疤痕,心頭略微顫動:“嗯。”


    這一世,她好不容易再次尋到了他,便不想再讓他受苦。九玄山予他的懲戒仍無法護他長久,她更不希望戒鍾離得知自己身有魔蓮,而選擇犧牲自我,坐化煙滅。


    她伸出手,輕輕在他的發上揉了揉——


    “師父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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