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找一個人, ”九昭蓉壓低聲音開口,“這魔宮九曲十八彎, 要逃出去很難, 更別說我們還得找天魔鬼獄的出口。剛才我看見了門派裏一名金丹大圓滿的修士在此地,她是專門來調查魔尊的, 找到她,或許能有出去的辦法。”


    “我跟你,走!”束景河沒有任何猶豫。


    兩人便遠遠跟在那骷髏後麵, 朝著魔宮深處前行。


    這骷髏像是被什麽人操控的, 隻顧拉著鐵鏈帶著那些被捕的修士走,並沒有別的動作。九昭蓉雖跟的比較遠, 但也能察覺到這骷髏的狀態——它雖然隻被人操控,但從身上擴散出來的威壓, 卻在她和束景河之上。如果沒有猜錯,這些骷髏都是魔尊煉化出來的。


    繼續往前走, 路麵開始變得更黑更破碎,束景河忽然停了下來, 九昭蓉跟著他的動作也慢了腳步,抬起頭來。


    隻見前方是一條巨大的熔漿河,河內的熔漿波濤洶湧, 無數岩漿拍打在岸邊,形成一道一道黑色漿液。在熔漿河的上方, 懸浮著幾十塊石頭, 這些石頭鋪成了一條通往對麵的橋。橋的盡頭, 還有兩具非常龐大的人形雕像,這兩個人形雕像看上去猙獰可怕,其中一人斷了一個手臂,另一隻手被鐵鏈纏繞著,胸口還有刀疤;另一人斷了頭顱,卻像是在拚命掙紮著,身上也同樣被鐵鏈纏繞。


    “傳說天魔鬼獄是數萬年前魔尊用兩個渡劫期修士的魂魄固化而成的,魔尊抽離了他們的魂魄,用法陣生生世世困在熔漿河中,他們的仇恨和憤怒逐漸將周邊的地麵吞沒,從而形成了天魔鬼獄。”束景河的聲音像是淌過冰山的水,夾雜著寒意,緩緩傳來。


    九昭蓉卻已將視線從雕像上移開,落在了橋的對麵。


    那裏有數十個散發著金色亮光的法陣,在法陣的最中間,佇立著一麵鏡子,鏡子在不停的旋轉,鏡子裏有一麵幡旗,幡旗上畫著二十八個圖形。


    這是魔尊的本命法器——泫金幻陰幡。


    骷髏將帶過去的修士放置在不同的陣法中,那些修士被推進陣裏後,地麵立刻延伸出了無數鐵鏈將這些修士牢牢固定。緊接著便聽到一聲聲慘叫,那些修士的臉色瞬間變化,有鮮紅的東西順著鐵鏈被吸食過去,散發著金光的法陣也逐漸變成了紅色。


    九昭蓉被眼前這一幕駭住,她隻覺得全身發冷,這是被活生生的剝離了血肉和修為,這些修士死後連輪回都無法入,隻會灰飛煙滅。


    “等他們都死了,就輪到我們了。”束景河眯起了眼睛,“你看最中間,那裏還有七個陣沒有用,顏色也與別的不同。魔尊抓我們時,對你說隻差一個,怕是等這些修士被吸食完了,我們就會被送到這裏煉化。”


    他轉過身來:“你要找的人怕是已經被吸食成灰了。”


    “不會,師姐的境界在我們之上。她從身邊走過時,並沒有被控製。”九昭蓉邁開腳步,踏上了那懸浮的石塊,“她一定就在前麵。”


    束景河沉默的看著九昭蓉跨過了浮橋,走向對麵。他其實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人,她不過是一個雜靈根低階弟子,但不知道為何,有時候她無意間會給人一種信服感,但有時候卻又覺得她所做的事情魯莽而沒有根據。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前方十分危險,甚至跟過去有可能斷送性命,但是有一種更強烈的感覺,讓他想邁開腳步,跟上去。


    他沉默半晌,最終還是跟了過去。


    九昭蓉避開地麵那些可怕的陣法,越過正中不斷旋轉的鏡麵,往更深處走。這裏應該就是魔尊用來煉化法器的爐室,師姐跟在骷髏後麵來到這個地方,是想調查什麽東西嗎?九昭蓉的視線在周圍搜尋,但似乎什麽都看不到。


    繼續往裏走,腳下越來越潮濕,甚至出現了一個一個水坑。她低下頭來,水坑照出她的臉,有些模糊不清。等等……她忽然抬起頭:“剛才那一個骷髏不見了?”


    束景河腳步一頓:“剛才帶著修士過來的,是兩個骷髏。”


    九昭蓉瞳孔猛地收縮:“兩個骷髏?你確定?我們在馬車上的時候,你看見的是幾個骷髏?!” 束景河聽到她如此說,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兩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往回走!”九昭蓉瞬間扭轉身,但她還未跨出一步,眼前竟變成了最開始的那一條岩漿河!他們所走過的那個陣集,還有魔尊煉化的泫金幻陰幡場地,都不見了!


    糟了,她竟中了幻術。


    剛才她所看見的師姐或許根本就不是師姐,而是骷髏反射在她眼睛裏的東西。她雖服了華虛丹,但體內真正的靈魄仍是強大的金丹期,這些骷髏專門針對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設了幻術,前麵一個骷髏確實是引路人,但後麵的骷髏卻是專門用來引誘和迷惑修士的!


    “融雲緞帶!”九昭蓉祭出緞帶,一把撈起束景河就要越過熔漿河,但在飛至半空的時候熔漿河內的熔漿卻席卷上來,猛地纏住了她的腳。


    滾燙的岩漿侵蝕了她的腳骨,燒焦的氣味和劇烈的疼痛讓她發出一聲痛苦低吟。


    這熔漿河是專門用來困住高階修士的,她逃不出去!九昭蓉幾乎是在一瞬間狠狠推了一把束景河,束景河借著融雲緞帶的力量飛過熔漿河,摔到了對岸。


    她在墜落下來的刹那,熔漿河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陣爐,周圍一圈是凹入地麵,流淌著火光的血漿水,兩圈金屬陣器形成一個圓盤,不斷旋轉,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有十幾道鐵鏈從血漿水中延伸出來,纏住了她的手腳,像是被什麽東西釘進了肉身內的魂魄,強烈的刺痛讓她忍不住慘叫出聲。


    “華青時——”束景河向來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在鬼穀門派他學會最多的就是自私自保,但在剛才他被推過來的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華青時是在犧牲自己救他!


    九昭蓉當然不想犧牲自己救他,但這熔漿河就是一個法陣,而且是專門用來對付高階修士的,她不推他,兩個人都要被囚住!既然如此,在那種情況下肯定是能救一個是一個啊!


    “啊!”腳下的陣爐開始侵蝕九昭蓉的血肉,劇烈的疼痛讓她慘叫不止,那是如同抽筋剝骨的痛楚,遠比進階時更殘忍。進階是知道靈氣擴充靈脈,是知道自己還能活,但這侵蝕卻是要奪她性命,煉她魂魄!


    “華青時!”遠處,束景河焦急的看著這一邊,卻無力搭救。


    九昭蓉被困在陣爐中,鐵鏈纏繞進她的肌膚,血骨,靈魄!汗水從額上不斷滑落,進入了眼睛,她視線徹底模糊,耳朵裏有陣陣巨響,好像是死前的雷鳴。


    秦茹雪被魔尊抓到天魔鬼獄就能活,而她隻能如此慘死嗎?!


    就因為她是炮灰,她的死活老天不會管,老天也不屑管,哪怕她自己想要掙紮求生,都不能嗎?!她有多麽不甘,不甘自己就這樣斷送性命,不甘自己輪回多次,重生多次,都是一樣的結局!主角不是她,她就要死,她和那些被殺被煉化的妖獸有什麽區別?!


    不……她不要死……她還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還想好好活著,還想見更多人,還想看見花開,聽到鳥鳴,聞到花香!


    “啊!!!!!!!!”一聲慘烈的喊叫,九昭蓉開始運用全身的力量,想要衝破鐵鏈的束縛。


    她越掙紮,鐵鏈越嵌入她的身體,這種靈魄被緊勒的疼痛讓她不斷哀嚎,但她不敢停下片刻,隻能竭盡所有力量掙紮。遠處的束景河完全震住了,他看到九昭蓉身上湧出無數鮮血,那些鮮血浸透了她全身,讓她徹底變成了一個血人。


    鐵鏈開始鬆脫,有幾根已經從她身上崩裂,但斷了一根,又有另一根纏繞上來,生生將她困住!


    就在九昭蓉以為自己會被陣爐徹底吞沒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身影穿過束景河,一把抓住融雲緞帶飛躍而來!


    ——是師姐滿汝雨!


    滿汝雨以最快的速度踩在了陣爐上,手中長劍舞動而起,砍斷了所有鐵鏈。那些鐵鏈一斷,立刻又衝了上來,想要纏住九昭蓉,卻被滿汝雨擋住,鐵鏈反而纏在了她的身上。


    她將九昭蓉救出,直接用融雲緞帶捆緊,朝著對岸的束景河推了過去。鐵鏈迅速從陣爐裏衝出來要囚拿九昭蓉,滿汝雨長劍飛起,擋住了所有鐵鏈!


    當九昭蓉摔在束景河身上時,滿汝雨的劍也落在了她的身邊。


    “師姐!!!!!!!!!”九昭蓉全身是傷,腳踝被侵蝕已經無法站立起來,她拚命抬起身,看見陣爐那些鐵鏈已經纏繞住了滿汝雨,灼燒靈魄而生起的煙霧彌漫起了整個陣爐的上空。


    滿汝雨就站在裏麵,血骨因為侵蝕從她肌膚上露出。但她竟然沒有發出一聲叫喊,就這麽站著,遠遠看著她。


    九昭蓉開始劇烈掙紮,就算斷了這雙腳,她也要進去救她!


    但滿汝雨卻在這個時候緩緩對她搖了搖頭……這陣爐已經抓住了一人,便不會放開。別說她隻是金丹期大圓滿,就算是元嬰期的師兄,也未必能從這陣爐裏逃脫。


    “我隻想你好好活著……”


    ——昭蓉,這是我替你尋來的鈴骨劍,它是用黑暗地界魔龍身上的骨頭製作而成的,敲擊能發出清脆的銅鈴音,這把劍送給你。


    ——師妹,你這個模樣也很可愛!我好喜歡!


    ——師妹。有些路你不必總是一個人走,跟著前人的腳印,也能走到更高更遠的位置。


    “師姐!!!!!!!!!!!!”隨著九昭蓉一聲哭喊,滿汝雨已徹底被鐵鏈吞沒,整個人融化入陣爐中。有無數煙灰飛升而起,像是滿汝雨被灰飛煙滅的魂魄,星星點點,飄落在九昭蓉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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