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酒罈,去找傅清寒。


    傅清寒被薛員外一家圍追堵截,每日焦頭爛額,水深火熱。他一邊咬牙切齒地罵沈晏周一邊核對帳目。


    “清寒。”沈晏周倚在門口,抱著酒朝他微笑。


    “你來做什麽?”傅清寒語氣不善。


    “你陪我喝一杯。”


    “憑什麽?”


    “今日……嗯……是我的生辰。”沈晏周想了想說。


    “胡扯,你的生辰是九月初三,什麽時候成了今日?”


    “我的生辰就是今日。”沈晏周笑。


    “就算你生辰又如何,別來煩我!”傅清寒攥著帳本瞪著他。


    “清寒,陪我喝酒吧,梅花酒。”


    “陪你喝酒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


    “你可以把家主之印和大宅的房地契給我嗎?”傅清寒打斷他。


    沈晏周輕笑,“清寒,你真貪婪啊。你已經手握沈家十家絲綢鋪、八家錢莊、六條貨船,七處良田,你還想要得更多?”


    “嗬,你不給就算了,別來煩我了。”


    “從小到大,你想要的,我有什麽不給過,”沈晏周輕輕嘆了口氣,“我隻是……怕你……罷了,我有個生意,能讓你賺一筆,如何?”


    “什麽生意?”傅清寒終於來了精神。


    沈晏周卻不說,隻抿了口酒,一把捏住傅清寒的下巴,哺了過去。他伸出舌頭輕輕舔著傅清寒的嘴唇,微笑道:“梅花酒好不好喝?”


    傅清寒額頭青筋都跳起來了,他一把抓起酒罈狠狠摔在地上,一地碎片,酒香四溢。


    “酒不壞,但你很噁心。”他拂袖而去。


    “十年前,你明明不是這麽說的呀。”沈晏周恍恍惚惚地笑著。


    沈晏周這個人很少食言。他有消息金匱城開通運河,船運兩邊的地皮必將飛漲。半月來他往來於許多酒席,往往數日不入家門,再回來時,就交給了傅清寒一疊地契。


    外人果然瞧不出他的瘋癲,隻以為這是個儒商。傅清寒瞥著這些低價拿來的地契想。


    數日不見,他覺得沈晏周瘦了些。


    其實沈晏周已經瘦得病骨支離,搖搖欲墜。


    “喜歡嗎?”他微笑著問。


    傅清寒沉默不語。


    “我不死,你大概永遠不會歡喜的吧。”沈晏周翹起嘴角,“想要博三弟一笑,真難。”


    “先別說這些,我給你看樣東西。”傅清寒把桌上的盒子丟給他。


    沈晏周打開一看,笑了,“這薛小公子找了他師父來與我決鬥?真是個小孩子啊,一受委屈就要哭喊著把家長找來了?”


    “他師父是姑蘇七賢,七個人各懷絕技。”傅清寒淡淡道。


    “便是七個人一起上又能奈我如何?”沈晏周將戰書隨手放在桌上,忽而想起什麽,勾起傅清寒的下巴,“我若殺了這七個人,你能跟我一夜七次嗎?”


    “瘋子。”傅清寒皺眉,冷冷打開他的手。


    沈晏周抱著膝蓋坐在太師椅上,掏出一隻酒囊灌了口酒。傅清寒覺得他的坐姿仿佛十分畏寒,說不清哪裏不好,但就是覺得他身體狀態很不好。


    “你吃點東西。”傅清寒說,他雖然沒有特別注意,但也隱約察覺沈晏周有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不怎麽吃東西了。


    沈晏周含笑看著他,搖了搖頭。


    傅清寒這次卻有些不依不饒,“想吃點什麽?”


    沈晏周又喝了口酒。


    “我餵你,你想吃什麽,我讓廚房做?”傅清寒問。


    沈晏周愣了下,盯著他看,“你今日這是怎麽了?”


    “吃什麽?”傅清寒有點不耐煩了。


    “粥。”


    “粥就行了?”


    “嗯。”


    傅清寒捧著溫熱的粥,用勺子盛了一勺遞過去,“張嘴啊,看什麽?”


    “我還以為你要怎麽餵我。”沈晏周失望地說。


    這人簡直得寸進尺,傅清寒氣得手抖。沈晏周笑眯眯湊過來,像條小狗似的把勺子裏的粥舔了。


    “好吃。”他說。


    “白粥也好吃?沈大少說笑呢。”傅清寒終於得到機會擠兌他一句。


    “嗯,很好吃。”沈晏周卻沒有反唇相譏,抓著傅清寒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抿住唇垂下了眼睫,“清寒,我不想死了。”


    傅清寒手心被滾燙的液體打濕了,他手驟然一抖。


    沈晏周說他不想死?哭著說不想死?


    “我會活得長長久久,一直看著你哦。”許久沈晏周抬起頭,支著下巴,悠悠笑道。


    傅清寒頓時覺得方才自己的粥都餵了狗。


    三日之內,金匱城的氣氛忽然有些劍拔弩張,客棧和大街上出現了不少江湖中人。沈靖川風風火火跑進了沈晏周的房間,不可思議地看著躺在竹蓆上昏睡的男人。


    “你要和姑蘇七賢決鬥?”沈靖川一臉絕望。


    “這事不了,薛家便會一直找麻煩。”沈晏周撐身坐起,按著胸口咳嗽起來。


    “所以一開始就不要砍人家胳膊啊……”沈靖川無奈。


    “那你要我怎麽做,認輸乖乖滾出金匱城?”沈晏周挑眉反問。


    “現在怎麽辦,就你這副樣子,怎麽決鬥?”沈靖川一臉菜色。


    “說起來,城裏的賭注,你押了誰贏?”沈晏周問。


    “廢話,當然是……姑蘇七賢,”沈靖川扶額,“咳,這樣輸贏都不虧嘛!”


    “現在城裏九成的人都押姑蘇七賢,作為自家人,我勸你改押我贏,免得血本無歸。”


    “……等下,這賭局……莊家不會是你吧?”沈靖川一驚。


    “你說呢?”沈晏周笑著反問。


    “商人啊商人啊……”沈靖川感慨了兩句突然覺得跑題了,“不對,我來是勸你趕緊回鄉下避難!你拖著這副身體打不過他們七個!”


    “我不會死,能殺我的隻有傅清寒。”沈晏周又躺了下來,枕著手肘沉沉睡去。


    第四章


    決鬥的地點定在城外曠野。觀戰要收門票。


    娃娃臉少年有點無奈地看著箱子裏的門票錢,“沈晏周,真是天生的商人。”


    “我們不會一起上,讓江湖人笑話,”姑蘇七賢老大說道。


    “他們看出大哥身體虛弱,所以故意要車輪戰了。”沈靖川對身邊的嚴問山說。


    “你大哥怎麽還沒來?”嚴問山問。


    正說著,沈晏周飄然而至。他今日用玉簪束髮,比平日精神了許多。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傅清寒,便微微笑道:“我不會死哦。”


    傅清寒皺了皺眉,什麽也沒有說。無論沈晏周怎麽說,這場決鬥都不可能善了的。


    “沈晏周,隻要你能把我們七人一一擊敗,薛小公子的事就再不提了。但你若輸了,傅清寒就砍下一條胳膊來賠罪!”姑蘇七賢說道。


    沈晏周忽然臉色一沉,“這與傅清寒何幹?”


    姑蘇七賢相互對望一眼,嗤嗤笑起來,輕蔑道:“你心裏清楚啊。”


    沈晏周二話不說飛身而去,七人沒料到他突然發難,慌忙接招,其中一個便大喊道:“還未說決鬥開始,你如何就打?”


    沈晏周大笑,“你們是三歲小兒嘛?”


    姑蘇七賢的老七吼道:“兄長們退後,愚弟先來試試他的倦雪刀!”


    老七用一雙寶劍,身子如燕,確是好身手。沈晏周的倦雪刀精髓在於狠、準、快,他隻幾個回合便用了殺招,隻見那衣袖輕輕拂過老七的喉嚨,他便丟了雙劍,捂住喉嚨血流不止。


    倦雪刀藏在袖中,隻那一拂,看似輕巧,卻是必用上十分的精神。


    “沈晏周,你好狠毒!”老大罵道。


    “倦雪刀素來是殺人之刀,隻攻要害。他隻是被割了喉嚨,卻沒取下頭顱,不至於要命,倦雪刀主已經手下留情了。”忽有一人淡淡說道。


    沈晏周回頭,望見傅清寒身邊站著個儒雅貴氣的男子,方才便是他開口說話。


    見了此人,他莫名心神一搖,竟有些驚慌。


    這個男人,是誰?他心煩意亂地想。


    老六的武器是一口大刀,他已揮舞著紅眼砍來。沈晏周心不在焉,在刀影間穿梭,比上一場多花了不少功夫。


    “你兄長不專心,你猜他在想什麽?”男子笑問傅清寒。


    “不知道。”傅清寒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沈晏周在想什麽,但他總不好當著男子的麵說出來。


    殺招砍下,姑蘇老六招已用老,沈晏周便跳上刀背,竟沿刀背溜上,伸手便在老六喉嚨上一拂,頓時鮮血飛濺。


    他落在地麵,微微有些喘息。


    “倦雪刀果然名不虛傳。”儒雅貴氣的男子點評道。


    老五用棍,章法不亂。沈晏周眼梢瞥著傅清寒身邊的男人,隻覺胸口有些悶痛。好想……好想殺了他。他突然笑了,身法竟驟然快了數倍,一刀劃開老五的肚皮。


    “啊!我的腸子!腸子!”老五嚇得麵色如土。


    “腸子流出來你也死不了!快滾!下一個!”沈晏周暴躁起來。


    “你兄長他突然賣力了,不知他著急什麽?”男子悠然道。


    他著急來殺你……傅清寒心裏嘆了口氣。


    老四用鞭子,揮舞起來獵獵作響。如果說倦雪刀有什麽克星,那大概就是以柔克剛的長鞭了。長鞭善於糾纏,恰恰能阻止需要近身的倦雪刀的狠和快。沈晏周卻根本不管什麽鞭子,在光影之間靠近。


    耳邊忽然傳來那男子的笑聲,沈晏周回頭一看,忽然手腕一緊,竟被鞭子纏住。倦雪刀並未脫手,手腕卻著實傷了筋。沈晏周將倦雪刀往空中一拋,被鞭子甩起來之時竟用嘴叼住,飛身湊前,一把抓住老四的喉嚨,用口中的刀刺穿他。


    他飛身落下,接住刀,按著右腕,仍是回頭看向傅清寒。


    傅清寒簡直受不了這赤裸裸的目光。


    老三出手時沈晏周明顯動作緩慢了許多,他那藥的作用也到了時辰,渾身傷痛一併襲來,簡直讓他頭暈目眩。用長槍的老三看出了他的疲態,倒刻意放緩了節奏。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沈氏雜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如魚飲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如魚飲水並收藏沈氏雜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