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原先的貼身丫頭餘小凡前來看阿俏,一見到自家三小姐,就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西林館其餘人見她年紀尚小,也不以為意。


    “對了,三小姐,這是我爹和我娘交給你的。”小凡想起了重要的事,連忙將貼身藏著的一本東西拿了出來,交給阿俏。阿俏一眼看去,見是五福醬園的賬簿,當下接過了,就在西林館院內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細細看去。


    她在看賬,小凡卻也沒合上嘴,繼續在阿俏耳邊興高采烈地說:“三小姐,您可不知道,那天家裏聽說您成了靜觀大師的弟子,‘雲林菜’的傳人,老爺太太都還好,老太爺可是真的高興,馬上就叫人到門口放了一千響的炮仗。”


    阿俏見醬園經營得不錯,對小凡的父母,餘家夫婦兩個很是放心。


    “還有‘銀行菜’寇家的那位姑娘也上我們這裏來,拜見了二太太,跟她說了好多你們那時挑選弟子的事兒。二太太都聽住了……別說二太太,我們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那姓薑的竟然這麽能拉得下臉……”


    阿俏聽小凡提起薑曼容,連忙問:“小凡,後來你聽到過薑曼容的消息嗎?”


    小凡搖搖頭:“省城後來就再沒聽說過這號人了。”


    阿俏沉默了一會兒:當日薑曼容輸了給她,隨即離開,連左近鄉鄰出於好心,想要給她安排出路,也一概沒有接受,聽說是回她的故鄉,鄰省某座小城去了。最要命的是這薑曼容,臨走之前也沒讓阿俏好過,反而在人前人後說了阿俏不少壞話,離開了也沒消停幾分。


    “小凡,你的學上得怎麽樣了?”阿俏趕緊問麵前的女孩子。她向餘家夫婦打過招呼,從她自己的份例裏撥出一份,資助小凡在空閑的時候去讀職校,不為別的,就為學點兒文化,不用做睜眼瞎。


    小凡嘻嘻一笑,衝阿俏做個鬼臉,說:“三小姐,我學得不算太好,課上老師說的那些文縐縐的我都聽不懂,但是現在我能寫信啦!現在我家的信全都由我寫,我娘一個勁兒地誇我,覺得我出息了,其實我就隻識得那些字,有些寫不出來的還要畫個小圖才能叫人明白呢!”


    阿俏憑空想象一下小凡寫的“信”,自然也忍俊不禁,伸出一隻小指,對小凡說:“咱倆拉勾,你以後一定要定期給我寫信,家裏的事,事無巨細,你一定要件件都向我說清楚。”


    她到底還是不放心薑曼容,生怕這位“薑姨娘”賊心不死,像上輩子那樣,打阮家人的主意。所以阿俏才讓小凡在家裏好生盯著,萬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可以給自己送信。


    “對了,二姐好麽?”阿俏問起阮清瑤。


    “二小姐挺好的,她從上海回來,帶了一大堆東西,聽說有不少是在上海的大小姐帶給大家的。二太太把您的一份包起來了,應該就在我帶來的行李裏,一會兒我替你去找找。”


    阿俏沒接話,她上輩子甚至沒怎麽見過阮清珊因為知道省城這邊阮家二房出事之後,阮家大房果斷地和他們斷絕了關係,態度冷硬而絕情,令人不想再與他們打交道。年景好的時候錦上添花容易,可到底是雪中送炭難啊!


    “對了,二小姐回來的時候,周家那位小姐又到咱們家來了,好像和二小姐鬧得有什麽不愉快,最後周小姐是哭著走的。家裏人都看傻了。”


    阿俏扁了扁嘴,完全想不通周逸雲為何會如此失態:那位難道不是阮清瑤的好朋友嗎?


    阿俏所不知道的是:這阮清瑤一從上海回來,周逸雲就急急忙忙地過來,向她打聽沈謙的消息。而這段時間裏,沈謙始終都在為了鄧教授的事情奔走,根本就沒有在上海露過麵,阮清瑤連人影都沒見著,即便想幫周逸雲說項,也無從說起。


    周逸雲卻哪裏肯聽阮清瑤解釋,氣急之下一口咬定,說阮清瑤對她的事兒根本不上心,三言兩語,與阮清瑤口角起來。阮清瑤也不是什麽善茬兒,當時就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對任何人都不會上心的。周逸雲一下就哭了起來,然後跑了出去,將阮家的主婦寧淑和一眾傭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這邊阿俏與小凡敘了話,見天色已晚,自然留小凡在西林館留宿。


    小凡好奇地看著阿俏來來去去地忙著做西林館裏的一些雜活兒,有些摸不著頭腦,覷了個空,偷偷地問:“三小姐,我聽說……我可是聽說,您是一位很厲害的大師傅的弟子,她隻教您一個人是不是?”


    阿俏點點頭。


    小凡又弄不懂了:“可是她教您什麽了呀?”


    問到這裏,阿俏自己也難免語塞,隻好搪塞過去,說:“隻是你趕得巧,沒看見罷了!再說了,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又帶了這麽多消息給我,我師父自然多留點時間,讓我跟你多說說話!”


    小凡一聽就開心了,“我說這院兒裏的大師們都慈眉善目的,原來真的對人挺好的。”


    然而阿俏被小凡這麽一問,心裏確實有些不是滋味:算起來,她擺在靜觀師太門下,已經有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裏,靜觀什麽都沒有教她,她甚至連灶都沒上過,每天雷打不動,隻是到山下惠泉那裏去拎兩趟水,然後幫著其他女尼們一起曬幹菜、泡秋茶、賞菊花。


    日子過得確實悠哉愜意,可是阿俏有點兒懷疑,要再這麽閑下去,回頭她連廚刀不知怎麽拿了該怎麽是好。


    這個疑問一直在她心頭盤來盤去的,也問過靜觀一兩次,靜觀卻隻笑笑望著她,說不急。


    小凡陪阿俏住了一晚,然後帶著阿俏給家裏人的家信,和事先備下的山貨,下山回省城了。而靜觀師太則一早給阿俏打了聲招呼,告訴阿俏說冬筍當季,她走山路的時候不妨去挖一點冬筍出來。


    於是阿俏去惠泉打水的時候,故意多背了一個背簍,待到從惠泉將泉水打來,阿俏走到竹林邊,先將木桶放下,自己慢慢進竹林,一麵走,一麵留意冬筍的蹤跡。


    阿俏聽靜觀等人說過挖筍的訣竅,進了竹林,就順著竹鞭生長的方向伸腳去試,踏一踏,覺得有土質鬆動了,用小瓦刀去挖土,耐心尋找,往往就能找到冬筍的蹤跡。


    這冬筍因為蘊在地下,還未出土,所以較之春筍更加幼嫩鮮美,而且沒有澀味,可以直接炒,不用事先用水焯,是冬令極為美味的素食。這天阿俏運氣頗好,連著挖到四十餘枚筍,很快就將背著的竹簍裝滿了。


    阿俏對自己的收獲很滿意,背上背簍,就回頭去拎她那兩桶山泉水。隻是她剛剛踏上山間的小路,伸出的手還未觸及那兩隻木桶的時候,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失了平衡,摔在一邊,背後的竹簍一歪,裏麵盛著的冬筍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更要命的是,她那兩隻木桶中的一隻被碰倒了,傾翻過來,雖然木桶上有蓋子,可是那清澈的山泉水還是汩汩地從木桶口流了出來。


    阿俏奮力一掙,腳下繼續一滑,指尖朝山路旁的泥土中一扣,擦得她生疼。阿俏卻顧不上那麽多了,朝起一撐,伸手去夠那隻木桶,哪曉得隻差了寸許。


    突然阿俏背後一緊,有人提著她背上的背簍,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接著另一隻手伸了過來,替她把那隻木桶拎起來。阿俏趕緊過去,將桶蓋重新塞緊,見桶裏還剩了半桶多的山泉,鬆了口氣,轉過臉來想要道謝。


    她對上一張滿是驚訝的臉,“你?!”


    阿俏緊跟著也驚訝得叫了出來:“怎麽是你?”


    她麵前杵著的人,不是別個,而是那個據說在飛行學校裏接受封閉式訓練的周牧雲。


    而且竟然是這個幼稚且無聊的周牧雲,一把從後將她提了起來,又趕上去替她扶正了盛著山泉的水桶。


    隨後趕來好幾個人,聽見兩人說話,忍不住一起開口:“你們認識?”


    過來的都是與周牧雲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身上都穿著質地精良的黑色皮夾克,其中有兩人頭上還戴著護目鏡,顯然是剛剛從訓練場訓練歸來的飛行員。


    豈知阿俏這輩子從來就沒對飛行員有過好感,當下也沒有打招呼,先鬆下了背後的竹簍,自己去將那沿著山道滾落的冬筍一粒一粒地拾起來。


    有些學員見狀,就上前幫忙,彎腰拾起冬筍,一一遞到阿俏手裏,這下子阿俏可沒辦法再板著臉了,出於禮貌她每接過一枚筍,都要衝對方點點頭,道一聲謝。


    飛行學校的這些學員們見阿俏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大多麵色溫和,顯得彬彬有禮。唯有周牧雲一個,在旁邊見阿俏的筍一一都拾得差不多了,自行拎起阿俏那兩隻木桶,就冷冷地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阿俏忍不住哼了一聲:“不要你管!”


    周牧雲聽見這聲,眼中精光大盛,唇一抿,雙手一緊,拎著兩隻木桶轉身就走,一麵走,還一麵說:“不要我管?那我就還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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