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順利通過了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事兒的頭兩項考核,與寇珍一起,進入了第三項,也就是隨機抽取一件食材,然後把它做成美味佳肴呈上。


    上輩子阿俏就抽到了個她非常拿手的材料:牛腩。牛腩處理簡單,味道也很容易出彩。可她也知道有人抽到了非常非常困難的材料的比如鹿筋。所以阿俏這次不敢大意,去負責考核的執事那裏小心地抽了一枚竹簽,上麵寫著幹支序號。


    “走,阿俏,我們去看看一會兒做菜的地方去。”寇珍挽上阿俏就走。她們兩人穿過花廳,從另一端出來,經過一道穿堂,走進另一個院落。院落一側是個真正的“大”廚房,規模約是阮家廚房的兩倍,內中有十幾個灶眼,一旁的桌案上各種配料食材與佐料一應俱全。


    “小姑娘,既然來了,就把你們的食材領了吧!”守著門的執事見到寇珍和阿俏,笑嘻嘻地指向一堆寫有幹支序號的竹簍。


    “這一場,沒有時間限製,你愛在這兒待多久就待多久,要是今兒沒做完,明天再做也行。咱們這兒的人那,有的是耐心。”那執事向她們兩人解說規矩。這時候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過來,擠在阿俏身後一起聽著。


    “如果你們要做得快,那也成。菜一出鍋,就可以往考核那邊去送,”這名執事指指另外一頭的小屋子,“那裏一直到晚上十點之前,都會有人等著你們,隨時品嚐考核。”


    寇珍扭頭望望阿俏,輕輕吐了吐舌頭,意思是:好正規,好嚴格!


    “不過,隻要拿到了食材,就可別再交頭接耳,互相說話了。若有違反,有可能會被逐出這裏,就沒有繼續參加考核的資格了哦!”


    接著那名執事就說:“準備好了的,就將你們抽到的竹簽拿來吧!”


    寇珍與阿俏相互看了看,都點了點頭,說:“準備好了!”然後將手裏的竹簽遞給了執事。


    很快答案揭曉,阿俏抽到的材料是,新鮮的章魚;而寇珍抽到的則是泡發過的遼參。


    這兩人相互看看,雖然不敢說話,但是她們兩人心裏都有點兒惋惜,覺得兩人的食材若是能夠換一換就好了:寇珍自幼長在海邊,她料理起鮮活的海產更加拿手,而阿俏出自阮家,最擅長的是“高湯老火烹製海八珍”。如果兩人的食材能夠對調一下,想必兩人通過的機會能更大些。


    不過這也難不倒阿俏。


    阿俏先取了那隻章魚,見那章魚非常新鮮,肉質呈幹淨的半透明色,於是她就把這章魚洗剝幹淨以後剖成厚片。烹製新鮮的章魚其實並不複雜,隻需要飛快地白灼灼熟,淋上調味的醬汁,這新鮮材料本身的味道就已經足夠美味了。隻是唯一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得非常注意火候,可謂稍不留神就老了。


    阿俏處理過章魚,就先去灶上生了火,她打算先熬上一點蔥油,蔥能很好地祛除海腥味,與新鮮的海產特別相配。這蔥油裏她打算稍許加些醬油和糖,以此提鮮調味,隻這幾味佐料,就已經為如此新鮮的章魚畫龍點睛。


    蔥油熬好,阿俏就開始燒水。她用來白灼的水不止是清水,裏麵還加了蔥薑與草果。待會兒隻要水燒至蟹眼程度,她便要將章魚下鍋白灼,這次她力求火候精準,灼出來的章魚鮮、嫩、滑、爽,最後用事先準備好的蔥油一淋,就可以上桌了。


    阿俏知道,在“雲林菜”菜式中有那麽一道,叫做“香螺先生”的,就是將用海螺去殼後用旋刀法批成條狀薄片,用雞湯汆一下而成,意在突出海螺肉的鮮甜,與她如今烹製章魚的手法如出一轍。她希望能用這樣一道有著“雲林遺風”的菜式,來打動負責考核的人。


    在阿俏的章魚片下鍋之前,寇珍尚且彎著腰,在灶台跟前清洗泡發好的遼參。遼參沙多,處理起來第一要務就是仔仔細細地將所有的泥沙全部去除。寇珍直起腰,轉臉見到阿俏正緊張地準備灼章魚片,就遞給她一個笑容,意在鼓勵她。


    阿俏接到寇珍的鼓勵之後,小心翼翼地把章魚片撥下了鍋。


    食單菜譜中總說,這“白灼”的時間,乃是“片刻”,可是真實踐起來,這“片刻”簡直千差萬別,一切全靠廚師的判斷和經驗,看那章魚片什麽時候將將變色,將變未變之際,將其撈出,盛入盤中,就已色變,那火候才算是剛剛好。


    因此阿俏全神貫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鍋裏正灼著的章魚片上,突然她耳邊響起一聲嬌柔的輕呼,接著一個柔軟的身體撞到了阿俏身上,這身體雖然軟,可是撞過來的勁道卻不小。阿俏隻來得及聽見的身邊的寇珍驚呼了一聲,她就身不由己地摔倒下去。


    一雙手臂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腿,阿俏摔下去之後,竟然連爬都爬不起來。


    “你幹什麽!”旁邊寇珍一聲大喝。阿俏這才覺得腿上失了束縛。她根本顧不上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先撐著身體回到灶台跟前,用最快的速度將鍋裏的章魚撈了出來,可饒是如此,還是晚了章魚片已經全部變色,顏色一概變成白生生的,失卻了早先半透明時候的那種肌理。


    阿俏心知不妙,她已經判斷出這章魚片已經老了,火候已經過了。可是她還是抱了萬一的僥幸之心,伸手就拿了一片章魚片送進嘴裏太可惜了,這章魚肉已經失去了彈性和嚼勁,卻也沒有保留半分鮮嫩,嚼在嘴裏,就像一塊煮過頭了的皮筋,新鮮食材所有的優勢,已經都失去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是故意撞倒阿俏的!”旁邊寇珍毫不客氣地開口指責,她的聲音引來了所有的目光,也將這間“考場”裏的執事給引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那執事開口詢問。


    寇珍率先指責:“我剛才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姑娘,是故意撞倒了阿俏的,還扣著她的腿不讓她起來。”


    隨即一個無辜的聲音嬌柔地響了起來:“不,不是這樣,我……我真的是無意的。我也不知怎麽了,腳下一滑,就,就……”


    這聲音嬌柔婉轉,如黃鶯出穀,幽澗鳴泉,再加上那女郎柔柔弱弱地伏在地上,一對辮子垂在修長的頸項兩側,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裳,鬢邊還簪著一朵小小的白花,旁觀的人見了大多便生出好感,暗暗讚道:好一個可憐見的美人兒啊!


    立即就有人幫著美人兒說話,“對啊,你看她腳下,確實是有片爛菜葉啊!顯然是無意的,不能怪這位姑娘。”


    那執事過來一問,聽那女郎將前因後果略說了說,便回過頭來望著阿俏,說:“這位姑娘是趕了好幾百裏地,今天早上才趕到惠山的,剛剛通過了前頭的考核。她過來得急了,可能沒看清腳下,所以撞了你。小姑娘,你如果沒什麽大礙,我看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阿俏聽了這話,轉過臉盯著那個美人兒,盯了半天,直到對方心裏有點兒發毛了,這才幽幽地道:“薑姑娘,你好啊!”


    這個撞了她,還扣住她的腿不讓她起身,硬生生害她誤了火候的人,不是別個,正是薑曼容。


    如今阿俏這個受害者,都已經站起來了,薑曼容卻依舊半坐在地上,低著頭,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寇珍一聽阿俏說眼前這人姓薑,她立即反應過來,指著薑曼容說:“難怪你要故意撞阿俏,原來你是刻意要害阿俏做不成她的菜式。如今阿俏的章魚火候已經誤了,你打算怎麽賠她?”


    寇珍這麽一指責,薑曼容立即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抬頭望著阿俏,抽泣著說:“對不起,阮姑娘,不……阮三小姐,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的材料不成了,要不……要不,你把我的材料拿去吧!”


    在旁聽著的不少人立即說:“哎呀,這怎麽行?”


    “是啊,這個姑娘,連夜趕了這麽多的路,好不容易才趕到這裏的,難道就因為摔了人家一下,就要放棄這大好的機會?”


    “看人家的樣子,恐怕也是因為家裏人出了事,才會遲到,這樣匆匆忙忙地趕來的吧!不該讓她就這麽平白無故地把材料讓給旁人吧!”


    “是啊,我看這章魚片還好端端的,怎麽說就不成了呢?”


    大家一時也顧不上這大廳裏不許隨意交頭接耳的規矩,紛紛議論起來。


    阿俏麵無表情,她索性也蹲下身,來到薑曼容跟前,雙眼眼神平平地望著對方。


    看到阿俏不哭不鬧不懊惱不沮喪,眼神如刀般冷冷地盯著自己,薑曼容反而有些慌亂,瑟縮回眼神,帶著哭腔說:“三……三小姐,是我對不起你。”


    阿俏嘴角往上抬,雙眼繼續望著薑曼容,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沒什麽對不住的,既然你已經出現……那我就不用始終再懸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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